牛津通识读本：自闭症 [13]
这个梳理操作中引人注目的一点是，思维盒子是另两个盒子之间的核心关联。在行为盒子里，黛安娜有一系列自闭症标志和症状，形式多样，变化多端。第一章和第二章囊括了很多这些事实。在生物学盒子里，她有一系列事实，有些事实在第三章和第四章中有所呈现。
思维的盒子装满了在以上两章讨论的各种理论。这里我们论述理论，而非罗列事实，这无可厚非。这些理论都经过各种测试，绝非空穴来风。这些理论我个人敢打赌能历经时间考验，它们背后都有深厚的实验研究支持。这些特征的神经学基础已有强烈的暗示，但只是暗示而已。黛安娜很心动，想去亲自做点这些工作。
我们在生物学的盒子里找到什么
对于自闭症的成因，黛安娜已经列出长长的影响因素：发育不稳定性、遗传倾向性、变异、环境风险因素、概率和事故。这些不同的可能性不互相排斥，也不互相孤立。相反，它们可能结合起来，导致自闭症谱系障碍的多样性。然而，看起来很难在基因层面辨别不同的成因。不同的成因可能会最终影响一条同样的路径，导致相似的大脑思维异常，以及相似的迹象和症状。
对自闭症大脑我们还知之甚少。自闭症儿童有更大的大脑，但不是出生时就如此，而是在一岁之后被观察到有段快速增长期，而在大约八岁之后有所下降。这个事实可能与神经联结的此消彼长有关：先是神经联结的大量增生，随后是猛烈地修剪。这些极度复杂和动态过程中的干扰因素，可能是众多不同成因的最终共同路径。
我们在行为学的盒子里找到什么
黛安娜回忆起，自闭症目前是通过行为表现确诊的。这里她列出了自闭症的核心特征，及其他常见特征，比如过度敏感和言语重复。行为特征是有问题的，因为它们随着年龄、能力，以及其他许多因素的不同而不同，这些因素导致的不同并不是隐藏情形的一部分。并没有一套自闭症独一无二的行为，如果是那样，就能清楚无疑地确诊自闭症了。两个孩子，即便他们的自闭症是由相同的生物学因素引起的，也可能看起来互不相同。每个孩子都会表现出不同的行为方式。它取决于很多因素，他们自身的内部资源、他们的教育程度，以及从外部世界得到的支持。我们很欣慰地得知，支撑性的教育环境会产生广泛的影响。它甚至可以掩盖现存的问题。这些影响具体是如何运作的？我们仍不清楚。
我们在思维的盒子里找到什么
很明显，五大理论应该放在思维的盒子里。这些理论能够把行为盒子里的点点滴滴拼凑起来，尽管那些点滴原先看起来互不相关。黛安娜立刻就明白，如果她进一步搜寻，还能发现更多的类似理论。但五个理论是不错的开始。思维的盒子会很有用，因为她可以把以后听到的关于自闭症的所有思想和理论—甚至她自己创造出来的—都临时倾倒在此。重要的是，一旦承认这些理论，必须有一些审查，并需要严格的测试。缺乏社交驱动的理论令人信服，心智化的理论有点奇怪，碎镜理论很新奇，它们都要解释自闭症印记的不同方面，此印记即交互性社交互动的缺乏。弱中央统合理论试图解释天才技能及整体看待世界的不同方式。弱执行功能理论试图解释自闭症的所有日常困难。总而言之，五大理论一起让自闭症的很多令人费解的现象变得有意义。进一步说，它们为有可能出错的内在神经机制提供了研究线索。
这些盒子如何拼装
令人沮丧的是，究竟是什么导致自闭症这个问题还没有答案。风险因素非常多，遗传的、环境的都有。这些因素的效果对于思维和对于大脑是一样的。最终受到影响的可能是一条共同的大脑/思维路径。其中的意味非常重要。即使自闭症的成因变化多端，就导致的行为类型而言，它们却有其共同特性。这是一种认知表现型。也许会有不止一种共同路径，不止一种认知表现型。如果自闭症谱系的不同亚群体被诊断出来，情况可能就是这样。
假如这五大理论的每一个都被定义为一种认知表现型呢？基本上你可以想象一种认知表现型来封装某个理论。可能这种划分会让探究自闭症成因更简单点。有没有可能存在五种类型的自闭症？有可能。但还有一种可能性。五大理论指出的错误会被全部混合在一起，就像蛋糕原料一样。原料以不同的数量被加进去，有些原料还是可选的。可以想象不同的混合方法将会呈现出自闭症谱系的不同的点。
我们再次以心智化为例。一种心智化的错误是否就能定义自闭症谱系的一个亚群体？什么类型的自闭行为是它能解释的？它能够解释其核心特征，即不能够参与进真正的交互式社交互动和交流。这包含了一大类行为，我们在早先章节已经谈及过。它适合我们三个例子的每一个，尽管大卫、加里和爱德华在自闭症谱系当中处于相当不同的位置。
在每个例子中他们的能力各不相同，他们所受教育和得到的帮助也完全不同，那又如何辨别他们的心智化错误呢？你需要一系列的测试。而这些测试还不存在。这些测试必须提供选择，难度适中；测试必须可靠且必须最终与实际生活行为相联系。单个病例原则上可以用大脑成像来测试。既然大脑的心智化系统是孤立的，在这个系统中功能异常应该可见。已有的结论表明，这个系统各部分之间的联结应该较弱。
我们来看另外一个例子。大卫、加里和爱德华表现出弱中央统合的一种认知表现型吗？这个表现型代表了一些人，他们偏好将注意力集中在细节上，且不容易分心。这里又需要一系列的测试—难度适中程度、可靠度和有效度的测试。这些测试很可能包括注意力测试和智力测试，毕竟，弱中央统合理论的目标之一是解释智力的不均衡模式。我们可能怀疑加里没有这种表现型—他并没有出色的能力，也没有狭窄的兴趣—但大卫很可能有。比如，他在拼图游戏中表现出色。对爱德华来说，在他最好和最差的表现当中我们也会发现巨大的差异。特征大脑激活模式的测试还要寄望于未来。人们也许预计他们会表现出联结错误。这可能意味着大脑较远区域的联结太少，而在邻近区域的联结过多。可以用个交通的类比：没有大的高速公路，但有大量的本地小路。
对黛安娜来说，这些盒子开始连贯起来。联结错误有可能是造成缺乏心智化、缺乏社交驱动、碎镜系统、弱中央统合和自上而下的控制困难的原因。
大脑中的联结和联结错误
让我们假设在自闭症大脑中，线条交错。例如，正常情况下，当人们解读思维时，大脑的若干部分即刻活跃起来，同步工作。在自闭症中看起来并非如此。可能在解读思维的大脑部分的联结之所以很弱，完全是因为在这些相对遥远的区域高速公路的联结太少，有的区域在大脑中部，有的在边上，有的在后部。
自闭症是一种神经发育障碍，它看起来是由大脑发育的混乱引起的。这一点现在对黛安娜能说得通了。但她需要在论证中更进一步。混乱可能是由于特定神经联结缺乏修剪。她不得不考虑另一个问题：为什么自闭症只会从生命中的第二年才明显起来？她想知道在一到两岁之间大脑的哪种联结发生了增生？我只能做个猜测，令人信服的结果应该是控制系统的各种联结。从动物大脑可视部分的运转我们知道，发送系统的自下而上的联结是准备好、等待着的，远在控制系统的自上而下的联结成熟之前。
让我们假设正是自上而下的联结先增生而后被修剪。有可能在自闭症当中，恰恰是这些联结没有在恰当的时机被修剪。如果是这样，将能一举解释三件事情：发送系统出色的知觉能力；失速的控制系统的受限调制能力；以及第二年自闭症症状的出现。它还可能同时解释在一岁后自闭症大脑的突增。
黛安娜决定，好的研究项目是尝试操控一个联结错误的大脑，比如在一只老鼠身上进行实验。它是如何起作用的？她将如何测试老鼠？它的能力应该不均匀分布。它应该是某些任务完成良好，而另一些任务完成不好，特别是那些需要自上而下控制的任务，以及那些需要精细社交感的任务。
黛安娜已经决定来应对这个问题，我深感欣慰。任务类型正确的话，应该有可能显示大脑中有系统在正常情况下共同工作，但在自闭症大脑中联结更弱。我相信最终自上而下的这个“上”必然被辨别出来，它正是负责控制的部分。我自己已经想过，这是不是“自我”的一种形式。这个自我在自闭症中是缺席的吗？这会揭示自闭症这个词的深层含义吗？毕竟自闭症（autism）这个词来源于希腊语中表示自我的词autos。我还给不了答案。然而，我满怀希望地期待迎来下一波实验研究。
自闭症谱系概念的冲突分歧
在写作这本书的过程中，我一直强烈地意识到使用例子时的冲突，例子有时是严重的经典自闭症病例，有时是非常高功能的病例以及阿斯伯格综合征。儿童和成人病例的例子也有差距。关于患上自闭症是什么感觉的那些轶事，全部来自高功能的成人。因此有一种危险，即自闭症谱系障碍的观点很大程度上向谱系的这个部分倾斜。这部分人被称作温和的自闭症并不一定正确，因为这些人有障碍。他们只是有时被补偿行为掩盖起来一点点而已。另一方面，他们的自闭症特征与经典病例相比的确要温和一些。
在我已经描述的研究中，实验通常依赖那些正常或高智力水平的参与者，因为那些技术和任务都对受试者要求很高。这些实验已经揭示了一些振奋人心的结果，大量描述这些实验，我问心无愧。当我记起我了解的经典病例，看起来所有五大理论都能派上用场来解释其行为，这些理论似乎能同时应用。但当我研究高功能病例时就不一样了。这时我的感觉是对具体个人的病例来说，部分而不是全部五大理论可以用来解释他们的困难。
所有这些使我思考，在未来研究中，人们可以对严重自闭症提出单独的问题，严重自闭症通常伴随着智力障碍，而温和的自闭症形式通常没有智力障碍。把一个群体的研究成果推广到另一个群体似乎不大可能，因此很明显有必要单独对待这些亚群体。我们就从那些高智商的开始吧。
在整本书中我们有过大量机会来看特殊人群的例子，他们有自闭症状况但能跟我们讲述他们的经历。坦普·葛兰汀就是这样的人。她作为作家、演讲家和动物行为的研究者而广受褒奖。坦普·葛兰汀的网站展示了她许多令人惊叹的才能。她能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