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津通识读本：美国政党与选举 [23]
●重新划分选区：选区的划分方式往往有利于在职者。选区的不公正划分，或者说，出于政治目的划分选区，这种做法在建国之初就已存在，现在变得更为复杂，更为有效。但是，创造性的地域划分并不能解释某些州只有一个政党或者有些州被某个政党主宰的局面。一些学者认为，把缺乏竞争归咎于划分选区的人，这并不公正。民众往往愿意和观点相近的人群在某个地区聚居；或者民众可能改变自己的观点，与邻居保持立场一致，从而产生在政治观点上普遍相似的社区。划分选区的时候，是否应该忽视在职者的居住地或者选民的政党偏向？
●竞选资金的募集方式：竞选资金的募集方式当然影响到选举结果。大多数挑战者都是在资金不足的情况下参加竞选。利益集团倾向于支持两党的在职者，因为他们知道在职者获胜的可能性更大。不管这种说法是否正确，他们的资金支持都被认为是成功当选的保证。是否能设计出一种竞选体系，确保挑战者有公正的机会来募集充足的资金，从而具备竞争力？
●候选人的质量：竞选资源之所以不平等，或许是因为那些试图挑战在职者的候选人质量不高。如果有更好的候选人参加竞选，他们就能募集到更多资金，让竞争变得更加激烈。虽然如何界定“更好的”候选人纯属主观，但不管用什么方式来界定，现有候选人中的大多数都不符合标准。政党花费大量时间，试图招募那些在他们看来具有竞争力的潜在候选人，却往往遭到对方拒绝。能不能找到办法，鼓励那些更有资格的候选人参加竞选？什么样的激励能够让那些现在不愿参选的人改变主意？
竞选话语
我们最后来看竞选活动中候选人说的话。竞选活动要想接近民主理想，候选人必须就当前的重大问题发表看法。投票者必须聆听这些看法，然后在众多候选人当中做出选择。
关于讨论这些重大问题时应具体到何种程度，学者们意见不一。有些人认为，候选人必须明确说出自己的观点，投票者必须了解候选人之间的观点差异，有自己的偏好，并且在偏好的基础上进行投票，从而满足民主信念的要求。另一些人则认为，不需要那么多条件，民众只需要有大致的印象，能够判断出国家是否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并且知道谁该为国家的正确（或错误）走向负责。不管是哪种情况，投票者都必须收集充分信息，了解在职者和挑战者各自的履历，从而做出自己的判断，并在此基础上进行投票。
●否定竞选法：在投票者看来，通过竞选活动表现出来的候选人之间的差异往往是“否定”的。关键是人们如何来界定“否定”这个术语。如果有人批评某位议员在社会福利开支方面的若干次投票行为，这算是否定吗？还是说，这是恰如其分的批评？如果有人批评某位在职者没有参加委员会的例会，暗示对方没有尽到职责，这算是否定，还是泛泛的批评？如果有人用轻视的语气提出这样的批评，假装要派遣搜救队寻找那位缺席的议员，那又会怎么样？这种说话方式算是过度否定，还是说，仅仅是通过幽默的方式来表达观点？如果说，那位议员之所以缺席会议，是因为他或她要参加同时举行的另一个会议，那又怎么样？批评者是否有必要指出这一点，还是说，遭到质疑的那位议员有义务自行申辩？如果某位候选人在担任公职之前曾经酒后驾车，那么在竞选活动中提出这样一桩发生在五年前的事件，是否正当？如果这一事件发生在他或她担任公职期间，那又怎么样？如果发生在30年前，那又怎么样？这些事仅仅是个人事务，还是说，从这些事能够看出我们想要什么样的候选人代表我们成为政府官员？如果否定竞选法妨碍潜在的候选人和民众参与竞选，那么我们能否在不违背言论自由原则的前提下，设计出有效的限制措施？
●媒体关于竞选活动的报道：民众从两个渠道得到竞选活动的信息：一个是付费媒体，来自候选人和他们的代理人，这个渠道与竞选活动的资金来源直接相关；另一个是免费的、应该保持中立的媒体，来自大众传媒。批评者认为，大众媒体关于竞选活动的报道没能为民众提供充分信息，原因有两点：大众媒体关于竞选活动的报道范围不够广泛；同时，大众媒体关于重大问题的报道不够深入。
如果民众下定决心要把候选人的履历和纲领弄清楚，他们当然可以找到相关信息。但这需要花费大量精力，需要到网站查找信息，普通投票者不大可能采取这种做法。大众媒体很少提供这类信息，因为他们既没有资源，也没有经济动力来做这些事。
即便大众媒体愿意这样做，网络、地方性电台和电视台、地方性报纸也无法覆盖全部竞选活动。网络把大部分注意力放在总统竞选上，同时重点报道参议员、州长和众议员选举。地方性电台、电视台和报纸面临着更大的难题。他们人员不足，却要报道更多的选举。他们究竟该把重点放在全国性选举，还是州级选举上？该不该关注地方性议会选举（这些选举是否会出现激烈竞争还不得而知）？应该把重点放在州级议会选举，还是地方性竞选上？这些选举往往在同一时段举行。如果选择全部报道，每个选举得到的篇幅都很有限。有没有新的办法可以通过大众媒体来为民众提供更多信息？应该由谁来发现新办法并为之提供资金，是媒体，还是政府？
小结
本章的目标不是为了让那些坚定支持美国式民主的读者感到沮丧或恼火。恰恰相反，我想提醒读者，只有在充分注意到自身缺陷的情况下，美国式民主的许多优点才得以体现。
根据“自由之家”发布的政治权利指标，美国得到满分。“自由之家”是一个独立运作的非政府组织，为全世界范围内的民主和自由提供支持。[64]让美国人感到自豪的是，他们的政治体系提倡竞争、全体民众平等参与，并且由民众控制政府。反对者可以公开批评执政者，他们也的确这么做。在职者如果在竞选中失利，他们就此离任，将权力和平转交给击败他们的人。这种代表制竞选流程已经健康运作了两个多世纪，这是人类历史上前所未有的由民众掌控权力的时代。
然而，虽然民众有权（有些人会说，有义务）参加选举，但许多人并没有行使权利。虽然整个政治流程向所有具备竞选资格的民众开放，但事实上很少有人有机会成为候选人。提名流程往往很难弄明白，最终获得提名的人选也不是理想的候选人。虽然政党有权利竞争所有职位，但它们往往不会那么做，或者说，它们虽然发起形式上的竞选活动，其实并没有机会获胜。虽然民众享有平等参选的权利，但金钱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决定着谁将赢得选举以及谁将对获胜者产生影响。虽然我们支持多数票致胜法则，但在我们的选举体系中，很少有获胜者能得到多数票——许多民众支持的对象在竞选中失利，我们对于他们的第二选择一无所知。最后，即便我们享有不受约束的自由发表政治言论的权利，民众却很少听到候选人就当前的重大话题进行深入讨论，因此他们很难在获取充分信息的基础上做出判断。
改革者已经注意到这些缺陷，并着手改进。但要找到解决方案并不容易，哪怕人们决心这样做。指出体系中的缺陷要比解决这些问题同时避免产生新的问题容易得多。在这一体系中，只有得到执政者的同意才能改变游戏规则，这些执政者正是通过现行规则才得以当选的。某种意义上，狐狸正在看守鸡笼。当民众对于现行体系的不满达到一定程度时，变革就会发生。这些变革导致新一轮的评估和调整，或许还会引发新的变革。
美国的选举流程——特点是两党制和三权分立的联邦政府体系——并不适合所有国家。我们没法出口文化与传统。我们不能把这样一个即使到现在还存在明显缺陷的体系称为完美。我们不仅要称颂美国选举体系的优点，同时也要清楚这一体系的缺点，就像温斯顿·丘吉尔对于英国式民主的评价：“除了人类已经尝试过的所有其他政治体制，据说民主是最糟糕的统治形式。”美国式民主最坚定的支持者应该尽全力改进这一制度。然而，虽然人们想要把美国式民主推向完美，但很少有政治领袖能把自身的政治利益放到一边，关注对国家最为有利的竞选流程。事实上，后者才是对领袖的真正考验。
注释
[1] Mark D. Brewer and L. Sandy Maisel, Parties and Elections in America: The Electoral Process, 7th edition (Rowman & Littlefield Publishers, 2015).
[2] 他们担心的政党或派系是像18世纪英国理论家博林布罗克勋爵（“通过政党来治理……必然导致政府内部派系林立”）或大卫·休谟（“派系颠覆政府，……并且导致身为同胞的民众彼此敌视”）所谴责的那种内部分歧。
[3] “政党体系”这个术语用于描述这样的竞选形势：两个或多个政党相互竞争，争夺权力；并且这些政党无论是治理国家，还是制定选举策略，都会将对手的反应考虑在内。
[4] 鉴于1800年选举造成的危机，该宪法修正案规定，今后总统和副总统选举放在一张选票上进行。值得一提的是，联邦党人在1800年时已经组织有方。他们安排其中一名选举人投票支持约翰·杰伊，而不是亚当斯指定的竞选搭档查尔斯·C.平克尼。这样一来，如果亚当斯获胜，就可以避免他和搭档票数相同的局面。
[5] 当时民主共和党的统治地位无可撼动，以至于1820年詹姆斯·门罗谋求连任时，其中一名选举人投票反对，因为他希望华盛顿能继续保持唯一全票当选总统的纪录。
[6] 各州保留权利，可以自行决定如何选出选举人。越来越多的州已经从州议会选择改为民众投票。1824年选举第一次统计民众投票的总数，当时大约有35万名白人男性参加投票。
[7] 政治学家遵循V.O.凯伊的看法，把某些选举看作关键性选举，因为在这些选举中，选民被动员起来，关注选举结果。一些选举被称为“重新结盟的选举”，因为政党结盟的方式发生了重大变化。1828年选举（由深受民众支持的杰克逊领导的民主党与辉格党展开竞争）、1860年选举（共和党和民主党在奴隶制问题上发生激烈碰撞）、1896年选举（政党没有发生变化，但关键问题变成了经济问题，因此导致选举同盟发生变化）和1932年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