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津通识读本:缤纷的语言学 [5]
上述观点可用下面的简单实验来证实。拉波夫选择了纽约的三家百货商店,分属高、中、低三个档次。他分别拜访了三家商店并向店员提出同一个问题,即他想买的东西在几楼(答案是四楼)。因此,他所得到的大部分回答是fourth floor,两词都可包含“r”或不包含“r”。每次他都假装没听清,要求店员重复一遍,这样他们就得把这两个词着力再说一遍。拉波夫预测,商店的档次越高,其店员为展现名望发“r”的可能性就越大,尤其是在更谨慎或被要求重复的情景下。结果,即便其中可能存在主观因素,但是他的假设完全成立。甚至即使在同一家高档商店里,在底层销售普通商品的店员与较高楼层销售高档商品的傲慢店员之间还存在差异。另外,本研究还发现年长的与年轻的店员之间也有区别。
稍后的一项研究采用了一系列的访谈形式,其中包括部分结构式和部分巧妙的非结构式问题,对象是居住在纽约市下东区的人群。研究结果进一步证明了先前的发现。该项目不仅涉及“r”,还包括其他人们所熟知的纽约方言与众不同的五个方面。其中之一是单词thing和then的开头辅音的发音。与许多美国人(不管他们是否承认)一样,纽约人将其分别发作[t]和[d];而在英式英语中,则为[θ]和[ð](单词音标写作:[θIŋ]和[ðɛn]);较为中性的标注是[tθ]和[dð]。上述举例没有显示出任何逐渐变化的过程,而人与人之间却存在显著差异,且与说话者的社会地位及讲话时的注意程度呈现出相关性。
此后,类似研究在不同地区重复进行了许多次,得出的结果是如果在不同说话者之间存在差异,那么即使当时不存在变化,仍然存在变化的潜质。某个变量会出现得越来越频繁,最终排除其他变量。
相反,如果语言发生变化,那么通常体现在不同说话者的具体差异上。例如,在某段时期内用wireless表示“收音机”的频率最可能根据说话者的年龄而发生变化。四百多年前,not可以直接接在动词之后:It hurted not,但却不能说:It did not hurt。never的用法与not的用法类似(如在多萝西·普朗普顿的信中写道:had never answer);在莎士比亚的作品中,同样可以发现相同的句式:What ring gave you,my lord?该句的现代英语表达法为:What ring did you give?(《威尼斯商人》,V.1,184)。以上语言现象发生变化的最重要时期是莎士比亚时代,即1600年左右。值得一提的是,当语言发生变化时,人们并非摒弃某种说法而使用另外一种全新的形式。从当时的相关文献可以看出,在五十多年的时间里,这一用法发生了明显的变化。严格说来,它仍在变化。牛津大学研究早期英语语言特征的专家J.R.R.托尔金对下面这句话进行过专门的研究:To that the Elves know not the answer(《魔戒》,V.9)。这虽然是英语,却已不再被人们所使用了。
语言为什么会变化
语言在不断变化是一个人尽皆知且毫无争议的事实,可被用来解释下面这个现象,即两种一度相同的语言(如英语或德语)为何最终却变得截然不同。世界上存在的“多种语言”同样也是语言变化的产物。
地图2 智人扩张范围图。年代(距今几千年前)不确定,部分取决于以下假设:当时海平面较低,大陆之间由“陆桥”相连接。
仔细想想,语言的多样性非常奇妙。人类属于同一物种。生活中常常出现这样的情景:你听到人们在交谈,却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即使相互之间缺乏通用语言,人们仍然可以通过手势、微笑等形式进行交流。这种现象非常奇怪:虽然语言已然演变为人与人之间相互交流的一种主要方式,但是由于人类使用的语言各不相同,每个人却只能与一小部分人进行有效的交流。为什么会产生这种现象呢?
我们不妨假设语言的起源是单一的,它最初始于某个人种或亚人种,大家一般公认是生活于非洲西部地区的一群人。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不断扩展,穿过非洲到达欧洲和亚洲,从亚洲到澳洲和北美洲,从北美洲到南美洲,最后又从亚洲再到太平洋地区。地图2揭示了以上人类语言的发展进程。这一猜测建立在某些间接证据之上。不管事实如何,有一点很明显:在人类的发展过程中,不同人群只能与他们相邻区域的人群保持联系。假设原始语言中包含可以改变的特征,那就意味着语言并非是先天决定的。由于人们在各自所属的区域内独立生活,其说话方式发生着不同的变化(间隔越远,变化越大),因此,没有任何直接接触的不同人群所用的不同语言,发展到一定程度将会出现天壤之别。
在《希伯来圣经》的巴别通天塔故事中,语言的多样性被归结于神的干涉。在先天决定的变化范围内,最初的语言经历几万年的洗礼,逐渐形成不同的分支,随着人的迁徙,最终发展成目前的格局。这一变化不由得使人产生联想:语言在一开始就包含变异的种子。然而,为什么后来一定会产生变异呢?
答案之一出自但丁《神曲》中的亚当之口。下面方框中是一首摘自14世纪早期的诗歌。对我们来说,理解它并非很难,因为语言本身是“自然的”,是从人类祖先传承而来。语言的具体形式不过是人类社会文化的某些方面而已。而社会并非完全静止不动,人类在改变穿衣、饮食、法律和行为举止的过程中逐渐变化着。因此,各种语言不断发展变化也就不足为奇了。正如20世纪以来,人们的衣饰在不断改变,其说话方式发生变化也就理所当然了。总体来讲,语言变化就是社会变化,所以,对此感兴趣的不仅仅只有语言学家。那么,言语的基本变化是否类似于穿着打扮和饮食习惯方面的变化呢?
亚当是如何解释言语变化的
据《圣经》记载,人类最早的语言产生于伊甸园。亚当解释说,在建造巴别通天塔前,它就已经消失了:
For never yet did product of man's reason
Remain unchanged,because of mortal taste
Which changes ever,following the season.
Simply that man should speak is nature's deed;
But how you speak,that nature leaves to you
As best may suit with your immediate need.
(因为任何理性产物,
由于人的喜好随上天影响而更新不断,
都永不能经久不变。
人类讲话是自然的活动;
但是随后,自然又以这种或那种方式,
让你们根据自身所好来作出决定。)
甚至连上帝自己的名字都变了:
Ere I descended to the world of woe,
J was the earthly name of that supreme
Good whence the joy comes that enfolds me so;
El was his next name and that well befits,
For mortal custom is as leaf on branch
Which falls and then another follows it
(在我降入地狱的痛苦深渊之前,
世上曾把J称为至善,
而至善正是包拢我的那欢乐之光的来源;
后来又称作EL:而这是理所当然,
因为凡人用词犹如枝头的树叶更换,此去彼返)。
(但丁,《神曲·天堂篇》,XXVI,127——138,
T.W.拉姆齐译)[1]
这种看法很有意思。图6是一位19世纪后期英国最著名的语言学家的画像。请注意:他的领带系得松松的,而衬衫领口却浆得很硬,准是用纽扣在前面或后面将其固定住了。而图7为晚些时候一位著名英国语言学家的肖像。比较而言,后者的穿着更加接近于现代学者,虽然还不完全一样。斯威特和琼斯对于英语语音研究提出了独到的见解,当两人都在世时,英语就已经发生了变化。例如,poor和moor中的元音开始有别于pour和more中的元音,词典上将前两个单词的音标分别写作[pʊə]和[mʊə]。在许多英语变体中,这两组词都不同,但在英国南部,它们之间没有区别:poor和pour都发作[pɔ:],moor和more都发作[mɔ:]。然而,言语变化好比衣领和领带的变化,都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通常需要经过一段时间才会发生。
图6 亨利·斯威特(1845——1912)。英语著名语言学家及语音学家。其作品《盎格鲁——撒克逊读者》被多次修订,以供学生使用。
图7 丹尼尔·琼斯(1881——1967)。英国著名语音学家,国际音标最主要的创始人。
但是我们的兴趣不在于简单地描述个别语言现象的变化,而在于阐释具体情景中的某种语言形式。大多数语言学家认为,语言从来就不是孤立的,所以我们的研究对象不只是某个元音、某个单词或者某个句型。实际上,语言的每一个细微的变化都会引起一系列的连锁反应,这些变化或同时发生,或前后相继。语言学家常常将这种相互关联视为语言的基本原则。如果这种基本原则是存在的,那么语言史的确是振奋人心的。
即使事实并非如此,有一点仍值得人们注意:言语发展的关键时期在于儿童阶段。不可否认,成人的言语确实可能发生变化,如使用某个新词或迁居后改变口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