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er's Club

Home Category

牛津通识读本:社会学的意识 [15]

By Root 904 0
认为,客观的社会科学是不可能的,因为社会学家无法超越受自身意识形态制约的世界观。假如这不是一种信仰声明的话,那就必须被看做一个可检验的命题。恕我有一点小小的冒犯,我将首先指出这些持有派别偏见的人的自相矛盾:意识形态遮住了别人的眼睛,但他们却能超越迷雾。除非这些持有派别偏见的人提出一个可信且可检验的解释,说明为何他们对影响所有其他人的疾病具有免疫力,否则他们的良好智力状况就让我们很有理由怀疑,想象中困扰着所有人的那种疾病是否真的那么普遍、那么严重。

第二个反应是要指出,即使意识形态问题在理论上是真实的,对于大量社会学研究来说也可能并不相关。让我们继续这个关于疾病和健康的比喻:疾病可能不会同样程度地损害所有的人体功能。拿我自己对保皇派准军事组织的研究为例,我是苏格兰人而非爱尔兰人,并且对民族主义没有什么共鸣——这些事实也许对我的研究的某些方面会产生影响,但对其他方面却根本没有影响。回到第一章提及的例子,我看不出意识形态的利害关系会对我在恐怖主义者如何获得领导权这个问题上的看法有什么影响。

反对客观性的那些主张假定,带有不纯的倾向性会扭曲一个人的全部研究。我自身的经验表明,在社会学中,许多有趣而重要的问题完全不带有道德、伦理或者政治方面的感染力,这种感染力会导致观察和解释的差异随着问题研究者的社会利益而发生系统的变化。

但是,即使如此,我们仍发现社会学家们所采取的立场看起来与他们的利益并无频繁的关联。我举一个宗教社会学的例子。一些社会学家认为在现代世界宗教明显衰落了;另一些社会学家认为在这明显衰落的背后,是一种持久而相当恒定的笃信。很多宗教社会学家本身就是虔诚的教徒,为了更好地理解自己的信仰,他们受到这门学科的吸引。因此,我们也许会预料,这些评论者的个人价值观会影响他们理解证据的方式。但是,主人公们并没有像我们可能预料的那样拥有相同的立场。在那些被世俗化这一证据所说服的人当中,我们发现了如下一些人:两位自由派无神论者;一位路德会教友,年轻的时候是福音会教徒,现在属于主流教派;一位前卫理公会教徒,现在是一名有职司的圣公会信徒;一个保守的无神论者,悲叹着道德的正统信仰正在流逝;美国一个重要教派的要员;以及一所保守的浸礼会大学的教授。在那些相信现代社会与前工业化社会几乎完全同样虔诚的人中,也显示出同样广泛的宗教立场。尤其是当我观察到这些学者当中有些人已经改变了立场,并且很多人发现对手所提的主张中有相当合理的成分时,我断定这个领域至少没有支持利害关系无法超越这个一般性看法。在政治社会学领域也可以找到类似的例子。我们同样看到有学者研究他们身处其中的外部社会的那些方面,同样发现难以协调(比如)选举行为和政治偏好之间的冲突解释。

对持有派别偏见的人的另一个回应是指出如下事实:大量学术研究的质量不完全依赖于学者的个人美德。正如我对自然科学所作的评述(见第4页),企业的社会组织也密切相关。社会学家们在一种富于竞争的环境里工作,允许他们随时进行思想和信息交流。无论我有多么片面,总有人会积极证明出我的错处。客观性不取决于我们每个人都完全没有学科之外的价值观;竞争和合作抵消了任何一位学者的偏见所带来的歪曲影响。

最后,我要指出,认识到如下一点是非常明智的:超越个人的信仰和价值观并且仍然努力地克服实现客观性的障碍,这有时是困难的。正如美国人类学家克利福德·格尔茨恰当指出的,我们知道不可能创建一个完全无菌的环境,然而,我们中多数人更愿意在现代手术室里而不是在下水道进行心脏手术。

相对主义

假如对意识形态问题的一个回应是派别偏见,那么另一个回应则是相对主义,这把我带回到了后现代主义这个话题。假如现实是不可知的,假如客观而准确地描述社会是不可能的,那么我们就只能从这个观点跳到那个观点,无休止地制造关于世界是何面目的片面描述。并且,那些描述都没有高下之分。我们在此再次看到一个复杂的互动:社会学家所描述的世界的方方面面和某些社会学家怎样看待其研究之间的复杂互动。在诸如传媒研究和文化研究这样处于社会学边缘的学科中,相对主义已变得尤为普遍,然而,与癌症一样,它已经在这个学科的整个机体中催生了继发病症。与癌症一样,学科要想生存,就需要清除它。

我们可以很容易地理解为什么相对主义在文化研究中广受欢迎。奥斯汀作为作家是否比布莱顿更优秀,康斯太布尔作为画家是否比毕加索更优秀,这在很大程度上是一个品位问题。在大多数社会里,社会等级制产生了品位等级制;某个特定阶级决定什么是好的艺术,什么是坏的艺术。在1950年代的英国,“我不太懂艺术,但知道我喜欢什么”这种说法是那些自命不凡的人对缺乏教育的中下层人的嘲弄,是侮辱后者缺乏专业知识的一种方式。在1990年代,这种说法变成了对高度民主原则的一种表述。维护一种优秀文化的“经典”的努力被视为精英分子的愚蠢举动。说奥斯汀是比布莱顿更优秀的作家被看成是势利行为。在许多西方民主国家(特别是美国),对文化等级制的抨击带有一种特别刻薄的语气,因为它们之所以受到抨击,不光是因为阶级,而且还因为性别和种族偏见。高雅文化被贬为“过时的白人男性”的作品。对艺术和文学领域的这类批评,我们也许会产生某些共鸣,然而,它们却提出了一个棘手的问题:真正的个人偏好和客观事实之间的界线应该划在哪里?我们当中有些人相信理性思维,相信社会科学的可能性,这些人会进行重要的清楚的划分,理由是我们可以赋予每个人权利去相信他们所希望的、同时又坚称某些信念是错误的。人们有权相信世界被国际犹太金融家的共谋所操纵,或西方政府与外星人有定期联系,对此我完全赞同,但我会坚持认为这些看法没有充分根据。

相对主义者所做的是拓展那些应被视为个人喜好问题的知识的领域,因而也是合理分歧的领域。公民权的民主成为了一种知识民主,这个过程表现为一种假设,不是假设人人都享有获取知识的平等权利,而是假设人人所相信的同样可能变成事实。

与相对主义相悖的观点

相对主义的部分魅力在于它真实而无法回避。它动人心魄且清晰明了,但那些回应往往显得既单调,又模糊。幸运的是,这并没有阻止它们成为有说服力的回应。它们不能满足那些想要既简单又吸引人的方案的人,但它们共同构成了对相对主义的全面反击。

在论述阶级不再具有重要意义这一观点时,我已作了一个简要回答:研究一直表明事实并非如此。眼下总是有可能声称,这种或那种模式的规律性仅仅是用来发现此种规律性的策略的产物。毕竟,采用鸡中毒疗法的那位赞德巫医会坚称,他的因果论是有充分依据的。但是,虽然许多背景各异的学者得出了同样的结论,假设他们的发现是某种集体幻觉却变得不那么容易,更容易的是假定它们实际上与某些外部现实建立了联系。对文化背景迥异的学者来说,我们的评述都会有说服力——这一点表明存在着一个真实的世界,这个世界独立于我们有关它的信念,因而我们至少能希求对它有所发现,这种发现不光是对我们的信仰和偏爱的某种表达。

跨越文化和社会界线的理解这一点很重要。如果后现代主义者的一种观点,即没有任何一种解读、任何一种描述比任何其他的解读和描述更为有效,如果这个观点是正确的,那么跨文化交流将是不可能的。整体的翻译概念认为,我们能够(至少在理论上)区分比较可靠和不太可靠的翻译。在任何特定情形下,这或许不容易做到,但很多事实(而且这是一个“事实”)——民族国家议订和约,传教士将经文翻译成外语,数百万的人每天跨越阶级、性别、种族、民族以及语言界限成功地交流——应足以使我们确信,相对主义者的悲观情绪是不适当的。

翻译之所以可能,是因为尽管存在人类学意义上的多样性,但在人的经验里有许多东西是相通的。一种文化可能极为偏爱男性后代,而另一种文化可能对男女婴一视同仁,然而,为人父母的欢乐和磨难在全世界都是一样的。各种文化在对牛肉的喜欢方面可能有具体方式的差别。我们过去常常看重肥牛,可现在我们更喜欢瘦肉。但这全然是因为全世界的养牛者讲“同一种语言”,使他们能够比较瘦肉相对于肥牛的优点。几个世纪以来,东非的马萨伊人在最恶劣的环境里养牛,人们可能认为他们跟苏格兰东北部富裕的牛肉农场主没有什么共同之处,然而,由于马萨伊人和班夫郡一个叫梅斯利克的小村庄里一个农民的合作,1990年在非洲,建立了首个纯种西门塔尔牛基地。马萨伊人和这个农民天隔一方,但他们都爱牛,并能为共同的行动找到一种共同语言。

对相对主义的这种反驳的困难在于,相对主义者可以拒绝意识到这一点,因为他们不认同论战规则。与那些将每一种批评贬低为意识形态的持有派别偏见的人一样,相对主义者可能坚称,让相对主义的观点接受经验的检验,这一观点本身所基于的知识观已经被相对主义证明是错误的。

对这种全盘拒绝妥协的态度,最佳回应是询问相对主义者是否自始至终都是按照他们公开宣布的哲学立场行事的。显然,他们不是。后现代主义者们撰写作品,发表演讲;他们试图将自己的主张传达给其他人。他们这样做是因为相信,自己是正确的而别人是错误的。假如十足剂量地服用一剂自己的药,他们就将关门大吉。假如没有一种解读优于其他解读,那么为什么要通过排斥所有其他的解读来向全世界标榜某一种呢?假如不可能将真理和谬误区别开来,那为什么后现代主义者与那些持不同观点的人又争论不休呢?

结论

社会学学者为帮助我们理解世界作出了令人瞩目的贡献,在这样一本小书里,本来就不可能通过全面列举这些贡献来描述社会学。我设法引述了一些重要人物以及他们最重大的贡献:马克思和韦伯论阶级;韦伯论理性;涂尔干论失范;格伦论本能;默顿论犯罪的结构性原因;米德和库利论社会化;米歇尔斯论寡头政治;帕森斯论家庭;贝克论贴标签,以及戈夫曼论角色和整体体制。我还努力充分引用社会学研究的一些具体案例,来管窥社会学家们所做的事。然而,本书的目的不在于向读者提供一个社会学概述,而在于呈现一种社会学的意识。

社会学要想超越有趣(且并非总是那么有趣)的推测,它就必须是经验性的。也就是说,它的理论和解释必须

Return Main Page Previous Page Next Page

®Reader's Clu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