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津通识读本:癌症 [14]
结语
这些因素在未来会如何起作用仍有待观察,世界各地可能会出现不同的解决方案。在欧洲,我们可能会看到全民享受最先进医疗服务的原则日益陷入困境。在英国,尽管NICE经历了种种运营问题,但该机构根据负担能力做决策的做法可能成为更加普遍的模式。这就引出了与之相关的追加经费问题,这已经是英国的政治难题了。利用私人保险来补足国家供给可能也会变成常态,因为与旨在替代国家供给的政策相比,这样做的成本要低得多。在美国,部分覆盖仍是一个大问题。就算是对有保险的人,我怀疑也会开始尝试对最昂贵的癌症疗法限制开支。
在主要的西方国家之外,随着经济的发展和预期寿命的延长,癌症发病率可能会上升。就像本章和上一章所述,最超值的癌症疗法是手术和放疗,而在发展中国家,这些服务可能会越来越多。药物疗法的额外收益相对较小,因此,获得这些药物很可能更多局限于价格较低的老药,而在这些国家,最昂贵的疗法将仅限于少数人。
第六章 癌症治疗的替代和补充方法
研究表明,至少有半数的癌症患者在常规医学之外还求助于补充或替代医学(有人怀疑,余下的人群中还有很多根本没有告诉我们)。这些医学的形式各式各样,包括少数族裔患者使用的传统疗法。尽管“补充”和“替代”这两个词有时可以互换使用,但还是应该区分一下所谓主流医疗之外的这两种不同的方法。因此,我会把那些旨在以支持的形式与常规疗法同时进行的称为补充医学。芳香疗法就是一例,它在根本上与患者继续其常规疗法并不冲突。实际上,芳香疗法有助于提高治疗依从性,或是降低对泻药或止痛药等额外药物的需求。除了芳香疗法等准医学疗法之外,主流医疗保健和其他“治疗师”还会提供针灸和顺势疗法等治疗。另一方面,替代医学旨在取消主流疗法,代之以常规医学认为在最好的情况下也不过是未经检验,在最糟的情况下还可能是有害的疗法。在实践中,不可能把各种治疗严格地归类为补充疗法或替代疗法,因为一个患者可能会在接受常规治疗的同时使用某种药物或疗法,而另一个患者可能会用同样的药物或疗法来取代常规治疗——区别在于意图和内容,两者兼而有之。
世上有大量的替代和补充医学,彼此各不相同,包括顺势疗法、针灸、各种饮食疗法、草药、芳香疗法,还有诸如水晶疗法、观想,以及少数族裔使用的传统疗法等等。对这些疗法一一详细分析超出了本书的范围,因此我会尝试选择一些例子,来总结一下补充和替代疗法与癌症治疗之间的相互作用和影响。在此之前,可以来感受一下这些疗法的使用范围之广、规模之大。虽说各国情况不同,但它们在美国的使用或许能够代表发达世界的普遍情形。由于美国的开支很容易量化,我会分类讲解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提供的近期数据。标题数字显示,2007年,8 800万美国人在补充或替代医学上花费达339亿美元之巨。这在美国的全部自费医疗开支中占比超过10%。此外还有230亿美元花在了维生素和矿物质补充剂上。考虑到美国公民面对的巨额医疗账单,他们会另外花这么一大笔钱,显然非常惊人。按照2007年的汇率,这可以为整个英国人口提供大约六个月的医疗保健。这些数字显然与总支出有关,而不只是由癌症患者花的钱;然而,它们的确能让人真切感受到这些治疗的使用范围之广。类似的开销存在于所有的工业化国家。这些可是世界上教育最发达的国家,如前所述,它们一般都会提供医疗保健服务,让大多数人得以活到老年,那么为什么它们的公民会花费如此巨额的钱款在额外治疗上,其中大多数根本未经证明?显然,在不太富裕的国家,部分人口或许只能负担得起传统疗法,因而可能是不同的力量在起作用。
在继续讨论这个问题之前,有必要仔细研究一下钱到底花在了什么地方。我还是会使用美国的数字,虽说其他地方的分摊方式可能不大一样,但我认为,这可以让我们感受到人们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如果我们能够理解这一点,或许就有助于解释上面的矛盾。
美国报告中最大的一类是“非维生素、非矿物质的天然产品”。这些想必是各种各样的草药——上文已经提到,在大约230亿美元的维生素补充剂和硒等矿物质的开支中,不包括这一项。还有41亿美元花在专注心理健康的技术上,无论其内容是否包括像瑜伽这样的运动。显然,这些是否真的该归于此类还值得商榷,因为个人的动机很明确——这让他们感觉良好。这本身显然就是一个好处,我觉得再讨论下去就没什么必要了。同样的理由也适用于花在身心放松技术上的2亿美元开支。
图27 2007年美国补充和替代医学的开销
余下的大部分,要么是从业者费用(119亿美元),要么是顺势疗法费用(29亿美元,尚不清楚这只是“药物”本身的数字,还是包括从业者费用在内的总成本)。无论如何,像美国这样爱打官司的社会,如此巨额的花费实属惊人。对于常规医学的从业者来说,通往从业执照之路漫长又关卡重重。任何获得批准的药物都经过了严格的审批程序以证明其药效、安全性,以及目的适用性。因此,从业者和使用的产品都有严格监管。无论是从业者还是药物和设备的销售商,任何人敢越雷池一步,必将受到严厉的处罚;任何人不按预期标准执行,都会招致法律的制裁,往往还会伴随着经济处罚。在常规医学中,制药公司在没有证据表明药物在合理的时间内有效的情况下,按照法律,就不得销售,哪怕只是哮喘药物。
对于大多数替代和补充医学来说,大多数国家都没有这样的检验。监管要么缺失,要么被包含在“专业”内。没有对比方说顺势疗法药物进行药效检验。这些专业的从业者为何不受制于这些基本的规则,让人无法理解。就算采用的是不同的规则,在根据某种货物或服务具有某种特性而收取费用的其他行业,如果该项商品或服务没有达到广告宣传的功能,也会受到法律的处罚。
事实是,这些疗法的提供者似乎相信它们都有效用,患者也如此认为。因此,替代和补充疗法实际上更像宗教而不是科学,这就在很大程度上解释了它们为何似乎享有法律豁免权,因为宗教本身在大多数国家也有着同样的法律特权。此外,临床试验中有一种众所周知的现象叫作“安慰剂效应”。盲法试验中的某些患者服用的是叫安慰剂的假药丸,他们常常也会体验到活性药物预期的良好效果(奇怪的是,有时还会体验到轻微的副作用)。这种效应往往十分可观,并且在很多方面是极为理想的——显然没有与药物相关的严重不良事件的风险。身体在进行自我治疗。因此,很显然,如果替代医学“从业者”和患者同样坚信某种疗法有效,它往往就会奏效。这说明它是一种可靠的做法吗?我觉得并非如此——我认为这些疗法无论是不是医学,都应该与其他任何产品一样,接受同样的效果检验。
此外,并不是说无效的产品就不会造成伤害——这取决于它如何改变了患者的治疗。比方说,如果顺势疗法被用来治疗软组织损伤等轻微的自限性病症,显然不大可能造成长期的伤害。如果(像某些顺势疗法的支持者倡议的那样)用它取代了治疗癌症、艾滋病或结核病的标准疗法,那么当患者放弃了某种更有效的治疗,病情显然会恶化。
正如已经讨论过的那样,评估任何药物,无论是常规药物还是其他种类,黄金标准做法都是对照试验。这些做法广泛应用于评估常规医学,但也被用来测试诸如顺势疗法和针灸(对照组是假针灸组——针被插入,却是在“错误的”位置)等技术的补充或替代医学。
顺势疗法的基础是“以毒攻毒”。从业者取用能够引发恶心等症状的化合物,随后将其活性成分依次稀释到原物质一个分子都不剩下的程度。支持者声称构成顺势疗法的“强力作用”在某种程度上把具有药效的特性“印刻”在了水分子上。其效果一般被认为是顺势疗法开始时采用的药剂所引发症状的反面——因此,上面这个例子所得到的药物可以用来治疗恶心。这样的一种治疗要想奏效,需要大量改造物理学、化学和组织生物学,而当前缺乏所有这些知识。就算我们承认自己关于这些学科的知识很不完善,希望能有临床试验的证据证明其药效也绝非不合情理。如果有令人信服的药效试验证据,那么显然就需要重新审视基础的科学正统来适应新的证据。因此,我们需要考察顺势疗法的临床试验证据。
实际上已经进行过一些顺势疗法的对照试验了。2005年,备受推崇的医学期刊《柳叶刀》(The Lancet)发表了一篇文章,分析了包含安慰剂在内的110个顺势疗法试验的结果。这些试验与110个类似的常规医学试验(在顺势疗法文献中称其为对抗疗法,意思是“与疾病不同”)进行了比较。《柳叶刀》的文章得出结论说,在证实顺势疗法的相干效应的所有证据中,没有一种不能用安慰剂效应来解释。相反,常规试验能够表明,在同样的条件下,常规药物的效果远远超过安慰剂。因此,顺势疗法似乎在“替代”类别里坐稳了,因为其从业者鼓吹的正是如此:常规医学的一种替代品。在没有证据表明存在切实好处时,特别是在顺势疗法宣传可以应用于所有疾病,其中包括有致命危险的哮喘、结核病以及艾滋病的情况下,这看来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观点。关于顺势疗法的这种观点得到了世界卫生组织等机构的支持,该组织近来发布了一个警告,称使用顺势疗法治疗诸如结核病和疟疾等疾病非常危险,该警告非常明确地说,如此可能会付出生命的代价。因此,从任何一个层面上来说,在我们审视顺势疗法的“科学”时,若以传统科学为尺度,它显然问题重重——其作用方式缺乏合乎逻辑的物理基础,药效方面也没有令人信服的试验证据。尽管缺乏证据,顺势疗法仍可以通过英国的国家医疗服务体系来获得,全世界也有数百万人相信它的疗效,其中包括威尔士亲王[6]。
那么,为什么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