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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津通识读本:海德格尔 [14]

By Root 1344 0
在与时间》这样的书时,这样做并不是自然而然的。一个人自己的生活与决定到底写不写一本书是相关的。但是当一个人决定了要写一本哲学类的书,他自己的生活(包括诸如对获得使用权的预见)就退回到背景的位置,而哲学传统成为更突出的焦点。在奔向未来时,相反地,我不能超越自己的死亡,至少不能超越很多。与其他事情一样,哲学很有可能在我死后会继续,但是我对将来可能的情形概念还很模糊,无法对它作出很多描述。最多我可以安排死后作品的出版,期待人们会阅读、理解和相信它们。

因此,决断的此在拥有的是在死亡来临时就结束的未来,可延伸到诞生或者更早些的过去,另外还有它的现在。海德格尔把这些称做“绽出”,这个词的希腊文来源原意是“置身事外、向前”,因此引申为“撤消、错位”,后又引申为“身不由己、出神、处于狂喜的精神状态”。(“绽出”与“存在”相关,两者核心意义相同。)海德格尔说,时间性从根本上涉及这些绽出。他们对于时间是瞬时的连续这种看法要么是完全否认,要么认为只是以后才会发生的事。伽利略作为物理学家所烦的是两只不同重量的球从斜坡上滚下来耗时多少,而不是它们在过去、现在或将来是否从斜坡上滚下来。但是伽利略不得不决定完成这个实验,这个决定涉及到决断此在的绽出的时间性,而此在是拥有曾在、当前和将来的。

对决断此在来说,未来当然是最重要的绽出,但是对于犹豫不决的此在来说,未来是经过“修正”的绽出。时间本质上而且首先是用来做事情、用于做事情,这直接涉及未来多过涉及过去或现在。德国人有关“未来”的词Zukunft,字面意思指“来临,或趋向”;核心意思是说事件从未来来到我们身边或者走近我们。海德格尔持有不同的观点:此在自己奔向死亡而且随后从未来“奔向它自己”。它没有仅仅回归当前,而是从未来、死亡返回曾在。“曾在”在德文中的一般对应词是Vergangenheit。但是,这给海德格尔的暗示是过去是死的、已逝的。此在所重新返回的过去是在现在中存在的过去,是给现在以信息来源和告知其内含的可能性的过去。为此他用了Gewesenheit,即“曾在性”一词。此在的过去不是它留在身后的已死的、逝去的事物。相关的过去,即承载了现时情境的过去,来自于将来。此在接着从过去返回进入现在,并且在现在决定具体的行动。“现在”在德文中的一般对应词是Gegenwart,本意为“向……等待着”,但海德格尔把它与动词gegenwärtigen,即“当前化”联系起来并赋予它以新的意义:“只有当前具备了当前化意义时,决断才能被称为决断,也就是说,让它自己与它采取行动时加以把握的东西坦诚相见。”(《存在与时间》,326)“当前化”指的是当前,“保留”是指曾在,而“等待”或期待是就将来而言;海德格尔避免用诸如“感知”这样明确而独立的词。犹豫不决的此在像决断的此在一样也有当前(Gegenwart)。只有决断此在有本真当前(Augenblick),即眼下。

时间性和烦

此在任何时刻都具有在其整个生命中进行横向往返的能力——奔向死亡,回归诞生时,或返回现实——使它成为一个统一的自我:此在迸裂成三部分分别进入过去、现在和未来,然后又重新组合成一个整体——比起一串珠子,它更像一根松紧带。瞬时的三分式结构与我们此前描述此在时遇到的很多三层结构相符。海德格尔因此“重复”或重写了之前描述时间性的一些结果。如我们所见,烦是一个三层结构:它“(1)先于自身(2)已在(世界中)(3)(与世上他物)共在”(《存在与时间》,192)。第一层,先于自身,与未来首先相关。每个此在都是先于自身的,且取决于某物。在决断情况下,它的表现形式是奔向死亡,但在非本真性情况下,它被稀释为纯粹的“等待”,等着看将要发生的事和准备好处理这些事。将来与理解也是一致的,理解根本上是指向将来的:它知道如何处理事情而且在最本真的形式下知道如何生活。将来也是隶属于生存,即此在对自身存在的控制。烦的第二层——已在世界中——涉及的是曾在。此在已经被“抛”到这世上,受到“实际状态”的阻碍,这种实际状态是它自身的偶然特征,也是它所处的自身行为之外的、要充分利用的环境的偶然特征。被抛和实际性是由焦虑一类的情绪所揭蔽的,而这些情绪首先指向的是过去。[焦虑是指向过去的,因为它“所焦虑的是赤裸的此在作为某物被抛进陌异”(《存在与时间》,343)。焦虑的非本真性对应的是害怕,也是指向过去的,因为它涉及个人在迷惑中已经“忘记自身”(《存在与时间》,342)。]第三层是与世上他物共在,首先涉及的是现在,即“当前化”,意味着“使自己遇见”自己所处环境中的事物。沉沦也与当前有关:沉沦的此在烦的是当前是什么,它的直接职责和现时的流言是什么,而不是烦漫长的过去和将来。谈话或对话,与理解、情绪和沉沦同为此在的中心特征之一,并不属于任何绽出,但是却位于这三者之上;时态对言说是本质性的。

时间性和在世存在

日常此在多数是犹豫不决的。这并不一定意味着它就是易变和摇摆不定的,或者说它不尽职。它有工作要做并且它专注于工作,而不是在烦恼这到底是不是度过一生的合适方式。它有点沉迷于现在而不是将来。它在挥舞用具,比如说一把锤子,把钉子撞进皮革里。但是海德格尔坚持认为,“一个用具”,“在本体论上是不可能的”(《存在与时间》,353)。用具总是作为工作场所暗含的一个互指设备系统的一部分。(“不可能性”只是“本体论上的”:海德格尔并未排除我只有一个用具的“本体”可能性,因为其他用具都被偷了或者在沉船事故中丢失了。他的确排除了我已经发明了一只轮子但是还没有想过用轮子来干什么的可能。)当我使用锤子时,我就在让它当前化了。它是我现在所关注的焦点。而那里的工作场所作为一个整体对我又有什么意义?如果我只是在让事物当前化,那它对我是无意义的。我现在并不能看见整个工作场所的全部,更不要说看到或者清楚地想到我的顾客了。我“保留”现在我用不上的设备、我的顾客等等。我没有清晰地回忆起他们,对于他们的存在我也是无意识的。就像我忘我地沉浸在工作中一样,我也忘记了他们。这就是每日与过去的关系。同样地,我也在“等待”或期待一些事——在一种弱意义上这与我期待我的马获胜不一样。我希望我的锤子能正常好用,我期待钉子在我需要的时候就在那边,我不希望在我拿钉子时摸到的是一只老鼠。我注意到了坏掉的用具、丢失的用具以及意料之外的闯入者。如果“我所烦的事只是一连串‘经历’在‘及时’推进,那我就不能注意到这些了”。所有这些必须“是基于在等待和保留中当前化的绽出的整体”(《存在与时间》,355)。因此是时间,绽出的时间性,使在世存在成为可能,使时间成为绽出的时间。

时间、超越和自由

海德格尔偶尔在《存在与时间》(364及其后)中,但更经常地在后期的作品中(xxvi;《根据的本质》),把在世存在和此在的“超越性”等同起来。此在的超越并不是说它是或者成为了另一个世界的实体,也不是说它设法克服了自身主观性的障碍并且与世外物体取得了联系——并不存在这些障碍。此在超越了、先进于它所处世界的任何一个特定实体。如果此在没有超越呢?石头不会超越,昆虫、狗、上帝也不。石头、昆虫和狗都不同程度地被它们所处环境中的事物簇拥着。它们做的任何事都取决于它们的直接环境。事物离得太近,太具有压迫感,因而不能被“遭遇”。上帝也不能遭遇实体,不是因为实体挤满了他的周围,而是因为它们完全是他创造的,对他来说是完全而且永远透明的,受他差遣。相反,此在超越了其他实体并且投射出一个此在与这些实体在其中保持临界距离的世界。因此此在(不同于上帝)是有限的,它处于存在物中间并且给它们留下了自我的空间,因而可以与它们遭遇而不是创造它们。但是(不同于石头和动物)此在有自由的生存空间,不受它的直接环境或任何特定的实体的控制。此在让事物独立存在,同时其他事物也让它独立。

打个比方:在自我封闭的等级组织中(比如说家长制的家庭),成员们不能选择他们之间的关系——跟谁有关或有怎样的关系。那些处于等级制度底层的成员要接受他们的上级阶层的命令;他们的任何关系和多数行为都是上级指定的。他们都是渺小人物。位于等级顶端的人控制了他以下的所有人;其他人所做的都是由他决定。他是上帝。小人物和上帝都不能遭遇真正的其他人,而只能遭遇无情的暴君和阿谀奉承的属下。但是此在能超越这任何的他人和任何这样的关系。它不是非得与这个人或那个人以某种方式关联。它可以选择“共在”,即与谁关联、如何关联。它可以保留他人的原样,让其成为独立的其他人而不受它的差遣,正如它从不受他们差遣一样。这并不是说此在可以随心所欲。其他人对它也有所限制。此在不是上帝,它的在世存在也是如此。此在允许其他事物(包括其他的此在)自由活动,而它们也给它以自由的空间。只有这样它才能遭遇其他存在物。它并不是先遭遇其他存在物,然后将世界性和意义加于它们。除非它超越了它们,到达了另一个世界然后又从中返回到特定的实体,就像蜘蛛织网遇到苍蝇时那样,否则它根本无法遭遇它们。(此在也在现实主义与理想主义之间的道路上行进。如果现实主义或唯物主义是正确的,此在就会像个小人物一样。如果理想主义是对的,他就像上帝一样。但是此在位于两者之间:在上帝和渺渺众生之间,在诞生和死亡之间,在它自身和世界之间。)

此在的超越取决于它绽出的时间性,这是其他实体所不具备的。此在具有将来、过去和现在。这些绽出中的每一个都是一条“地平线”,或者更像以地平线为边界的一块田地。每一个都被定义为人类目的性活动的三个方面之一,而且这是它的“地平线图式”或“格局”。首先,“为了它自身的原因”,即此在的目的和意图——将来的图式。(此在本质上不是以自我为中心的。我的目的可能是帮助他人,但这仍然是我的目的。)其次,此在被“迎面”抛向的事物,即不属于我自身结构的背景情形——过去的图式。最后,“为了……”,即我为达成意图和目的所使用的设备——现在的图式。

绽出的时间性在两方面超越了特定的实体。一方面,绽出物不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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