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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津通识读本:法国大革命 [3]

By Root 1105 0
贵的战利品,英国人和法国人之间的斗争在整个1740—1750年代几乎不曾中断。但是,法国还要去保卫其陆上疆界和传统的大陆利益,在18世纪中叶的战争中,路易十五(1715—1774)发现,无论在陆上还是在海上,他的兵力都扩展得过分了。七年战争(1756—1763)导致了灾难性的后果。虽然他与俄罗斯,甚至与传统对手奥地利结盟,他的军队还是在崛起的普鲁士人面前遭受了耻辱性的失败。在海上,英国人摧毁了法国在大西洋和地中海的舰队,将法国人的势力赶出印度和北美,并且几乎扼杀了法属加勒比殖民地的贸易。根据《巴黎和约》(1763年),法国在欧洲没有获得任何利益,而且失去了加拿大和在印度的大部分据点。这场彻底的大溃败不仅让法国颜面扫地,而且给这个王国留下了巨额债务;这是一笔很难指望削减的债务,偿清就更难了。应付债务的开支占税收收入的60%。然而,新的海军建设很快又开始了;1770年代,当英属北美的殖民者宣布独立时,法国觉得向海上暴君复仇的机会来了。摧毁不列颠帝国,进而获取随之而来的商业利益,这一前景似乎足以让法国再努力一次。1778年,路易十六参战,以保卫羽翼未丰的合众国。这一次,法国取得了重大成功。虽然欧洲大陆仍保持着和平,但法国领导了一个反对已陷于孤立的英国的同盟,后者冲破了英国人对大西洋的控制,其时间之长足以让法军远渡美国。1781年,当英军在约克敦投降时,胜利更像是法国人的,而非美国人的。

但是,1783年和约的签订并没有给法国带来领土方面的收获,而且独立后的美国人也没有任何抛弃与英国的传统贸易联系的迹象。另外,此前的战争费用主要靠新的贷款而不是大量增税来维持。因此从财政角度看,战争结束得一点也不早,而和平时期仍需继续大量借款。1786年,预期中税收收益的减少和计划中的短期战争债务偿付,终于引发了财政危机。

法国并不缺少维系作为一个强国的资源。在此后一代人的时间里,法国人将比以前更为彻底地支配欧洲大陆。毋宁说,它的很多资源被其政府体制、社会组织和后来的革命者称为旧制度的文化抑制了。法国需要大革命来释放这些资源。

旧制度:政府

从政治上说,大革命之前的法国是个绝对君主制国家。国王不与任何人分享权力,他对权力的使用也不对任何人负责,除了上帝。国家事务,包括财政,都是他的私人领域;在所有事情上,他都是最高主宰,他的决定就是最终决定。另一方面,没有哪位国王是或者试图成为完全自由的行动者。即使是路易十四,也会在所有重大决策上听取建议,生来就要成为国王的男子(法国的法律禁止女王临朝执政)被悉心教导,听取建议是其至上权威的核心本质。路易十六心里也相信这一点;但跟他的祖父路易十五(他的父亲已在其继位之前死去)比起来,路易十六并非一成不变地听从多数大臣给他的建议。他特别认为自己懂得财政事务——这被证明是个致命的幻觉。

国王在挑选自己的顾问时并非无拘无束。虽然他能不加解释便解雇他们,但他的实际选择只能局限于职业化的行政官员、法官和廷臣,这些人唯有通过私下的密谋才能引起国王的注意,而密谋的策划者是别的大臣,或大臣圈子里的男女显贵们的熟识者,或是几百个富得足以在宫廷的珠光宝气中流连的家族的门客。路易十四在上个世纪确定的礼仪成规鲜有变化,他的两位继承人就这样被囚禁在成规中,不过日子倒也逍遥自得:

他们在巴黎郊外的林中宫殿四周狩猎,这些宫殿如枫丹白露宫、贡比涅宫,当然还有凡尔赛宫——这个光彩夺目的权力殿堂被全欧洲的统治者争相仿制。即便他们到访首都,那也为时甚短。路易十四在凡尔赛宫确立王家生活风范,意在远离那个躁动不安的城市。在他年幼之时,巴黎人民曾在投石党暴动(1648—1653)期间挑战国王的权威。就巴黎人民而言,他们对宫廷仍然持猜疑和鄙视的态度。1789年时,很多巴黎人还记得,1770年,未来的路易十六与奥地利公主玛丽-安托瓦内特举行婚礼,首都为此举行的庆祝活动上发生踩踏事故,132人死亡,而凡尔赛宫的庆典仍若无其事地进行。作为与昔日死敌的时运不佳的联盟[4]的象征,这位轻佻的玛丽-安托瓦内特从未赢得过法国人的喜爱,即便她在1781年为路易十六生了个迟来的继承人。她的放肆做派成为街谈巷议的话题,哪怕流言(比如有人说她在1786年秘密购买了一条奢华的钻石项链)被否认,还是有人相信。路易十六跟他那位涂脂抹粉的年迈祖父不一样,他是个守身甚严的丈夫,从未有过情妇。但这将公众的目光更聚焦在他不得人心的妻子身上,使其更形醒目。

国王在全国范围内的绝对权威,很大程度上体现在一批全权行政代理人身上,这些人便是督办(intendants)。路易十六的王国被分为36个财政区(generality),每个财政区派驻一位督办。国王认为他们是自己政府的展示样品,督办们高度的职业素养也不容置疑。但是,他们因为行事专断而日益不得人心,17世纪以来被他们侵夺了大量权威的机构,正无情地揭发他们的缺点和错误。例如,在一些幅员辽阔的省,征税仍然需要省三级会议的许可;省三级会议尽管很少由选举产生,也没有进行抵制的最终权力,但表面上的独立还是能让它以相对低廉的代价为国王借钱。尤其是,督办们的征税和行政工作一直受到各法庭的阻碍,而大部分法庭既是司法机构,也有行政职能。司法系统的最高层是13个高等法院(Parlements),即高级或最高上诉法院;另外,所有重要的王家立法在执行之前均须在这些法院登记。在登记之前,各高等法院有权向国王呈交诤谏书(remontrances)以指出新法律的缺陷或不足。在18世纪,诤谏书不断被印制和出版,由此便将君主制政府的原则交由公众去辩论,而在这个国家,公开的政治讨论一直被视为任何臣民都不得染指的事情。到头来,国王虽然可以压制此类抗议,但这一举措需要经历的程序既费事又惹人注目,因为它要求君主或其代表亲自前往法院,以监督存在争议的政策的法律登记工作。这种程序虽然提升了国王的权威,但也加强了法官们的抗拒。

像旧制度的所有方面一样,法国司法制度的版图也没有统一性。一些高等法院的辖区只是些很小的飞地,另一些则是辽阔的省区。巴黎高等法院的辖区占整个王国的三分之一。但这些法院的1250名成员都是其职位的所有者,这是官职买卖造成的后果。从16世纪以来,国王就系统地出售公共职位,职位因世袭占有或自由支配而成为代价很低的借钱渠道。到18世纪,可买卖的官职大约有7万个,而且远远超出了司法领域;但是,这个体制中最具威望的核心是多达3200人的穿袍贵族,他们的司法职位给他们带来了贵族身份。要将他们免职必然意味着偿付其官职的价值,因此他们实际上不受挑战地占有官职的所有权。国王可以通过宣示权威来震慑法官们,但他没有钱购回法官们的官职,因而不能罢免他们。因此,在整个18世纪,法官们能够不断提高批评的调门,不断为王权的宗教和财政政策设置障碍。只有在1771年,路易十五的大臣们觉得有可能偿付被取缔的官职,随后各高等法院被无情地改组和禁言,不受阻挠的改革机会被创造了出来,但当时的司法大臣莫普并无严肃认真的改革意图,因此错失良机。另一方面,由于各高等法院日益被视为无人代表的臣民的代言人,因此莫普对高等法院的攻击非常不得人心。为了在即位伊始赢得信任和民心,年轻的路易十六被说服免去了莫普的职务,并恢复了各高等法院。

短期来看,他的做法收到了成效。虽然某些外省高等法院依然倔强好斗,为当地督办设置的障碍也比以前更多,但在接下来十几年的大部分时间里,地位至关重要的巴黎高等法院表现得相当驯服。然而,这是以国王不去尝试任何激进措施为代价的。创新被视为危险的事,甚至大多数大臣也是这么看的。1776年,巴黎高等法院在驳斥用捐税取代强制性道路劳役时宣称:

任何在人道和善意的伪装下,试图确立人与人之间的义务平等、摧毁一个秩序井然的君主国所必须的区分和差异的制度,都很快会导致混乱……结果就是推翻公民社会,而社会之和谐唯有靠权力、权威、声望和荣誉的等级区分方可维系,这一等级使每个人都各得其所,并使所有等级免受混淆之纷乱。这一社会秩序不仅是任何基础牢固的政府施政之根基,它还根源于神的律法。宇宙秩序中无限和不可更易的智慧确立了力量和品格的不平等分配,它必然导致社会秩序中人与人之间状况的不平等……这些制度并非偶然形成,亦非时间所能改变。废除它们,整个法国宪法便会被推翻。

旧制度:社会

然而,如果臣民中由来已久的特权和不平等不作若干改变,法国国王看来很难维系在国际舞台上的骄傲。没有什么比特权和豁免权结构更能彰明地显现出,这个王国是何等缺乏统一性:特权与豁免权赋予每个机构、群体或地区以某种与他者颇为不同的法律地位。很多个世纪以来,这个王国就是靠逐步的、经常是偶然的征服,靠王朝的积累而构筑起来的;历代国王要赢得新臣民的服从,主要靠认可他们独特的制度,而不是强制推行自己喜欢的模式。自16世纪以来,这种混乱局面又因为出售特权和豁免权(通常但并非总是官职买卖的一部分)而更形复杂,这种出售也是一种迂回的借款方式。在较早的时候,这个做法比强制富人纳税更容易。不管怎样,社会中最有权势的集团已经提出颇具说服力的豁免权原理。教士是个庞大的团体,它从王国十分之一的土地上汲取收入,并以什一税的形式收取其他土地上十分之一的国民收入;但它并不支付直接税,理由是它以祈祷及向上帝恳求而服务社会。作为社会精英的贵族占有四分之一的土地,他们在很多其他土地上征收封建捐税,并通过带有贵族受封权的官职,不断将大部分最有钱的新兴富人吸收到贵族行列,但这个精英阶层也不愿支付直接税。他们的论据是,贵族通过战斗和保卫国家而以鲜血为王国服务。很多贵族的确(虽然仅仅作为军官)曾抽出佩剑以证明自己的身份,但更多的贵族从未这么做。然而,不管怎样,这些陈旧的论据不足以让贵族豁免1695年及之后开征的新直接税。尽管如此,在大多数省份,贵族继续逃避着最古老的基本直接税——军役税(taille),更不消说强制性的道路劳役了。对于富裕平民而言,购买此类豁免权也很容易,即便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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