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津通识读本:文学理论入门 [20]
结构主义
面向读者的理论与结构主义有某些相同之处,它也是强调意义是怎样产生的。但是结构主义是作为现象学的对立面而产生的:其目标不是描述经验的,而是确定使经验成为可能的基本结构。结构主义通过分析那些无意识中起作用的结构(语言结构、精神结构、社会结构)来取代现象学对意识进行的描述。正因为结构主义对意义是如何产生的感兴趣,所以它常常(如在罗兰·巴特的《S/Z》中)把读者视为产生意义的潜在代码的接收地,同时又视为意义的能动主体。
结构主义通常是指一批以法国人为主的思想家的观点,这些思想家在20世纪50年代和60年代受费尔迪南·德·索绪尔语言理论的影响,把结构语言学的概念运用到了对社会和文化现象的研究上。结构主义最初是在人类学研究中发展起来的(克洛德·列维-斯特劳斯),之后又在文学和文化研究中(罗曼·雅各布森、罗兰·巴特、热拉尔·热内特),在心理分析领域中(雅克·拉康),在思想史(米歇尔·福柯)和马克思主义理论中(路易·阿尔都塞)都得以发展。尽管这些思想家从未形成一个这样的学派,但他们的著作都是在“结构主义”的标签下,在20世纪六七十年代晚期介绍到英国、美国和世界其他地方的。
在文学研究中,结构主义促进了一种热衷于程式的诗学的发展,这是一些使文学作品成为可能的程式。它并不寻求对作品做出新的解读,而是去理解作品怎样具备了其现有的意义和效果。不过,结构主义没能把这个项目——系统阐述文学话语——在英国和美国做成。它在那里产生的主要影响是提出了关于文学的新观点,并且使之成为一种很重要的实践而立于其他实践之中。因此它也开创了对于文学作品进行表征型解读的先例,并且鼓励文化研究努力对不同文化实践中重大的过程做出详细的解释。
要把结构主义和符号学区别开来并不是件容易的事。符号学是一门研究符号的通用科学,它的起源可以追溯到索绪尔和美国哲学家查尔斯·桑德斯·皮尔斯。符号学是一种国际流派,它试图吸收有关行为和交际的科学研究,同时主要回避类似法国结构主义所做的哲学思辨和文化批评。
后结构主义
一旦结构主义被定义为一种流派或一个学派,理论家们便和它拉开了距离。越来越清楚,那些所谓的结构主义者的著作并不符合旨在掌握结构并使其系统化的结构主义的观点。巴特、拉康和福柯等人被看作是后结构主义者。他们已经超出了狭义的结构主义的定义,即使在这些思想家的早期作品中就已经清楚地显现出许多与后结构主义一致的立场了,那时,他们还被认为是结构主义者。他们已经描述了理论是如何与他们力图描绘的现象交叉在一起,描述了文本如何违背结构分析设置的程式而创造意义。他们指出,因为体系总是变化的,所以要描述一个完整的、连贯的符号指称体系是不可能的。实际上,后结构主义并没有竭力揭示结构主义的不足或错误,而是放弃研究是什么使文化现象成为可理解的,转而强调一种对知识、总体和主体的批评。后结构主义把这三者中的每一个都作为或然结果来对待。意义体系的结构并不是作为知识的对象而独立存在于主体之外的,它们是主体的结构,而主体又与产生它们的各种力量交叉在一起。
解构
后结构主义这个名词是指一个范围很广的理论,其中包括对客观知识概念的批评和对一个能够认知自己的主体概念的批评。因此,当代女权主义、心理分析理论、马克思主义和历史主义都带有后结构主义的色彩。不过后结构主义最主要的还是指解构,尤其是雅克·德里达的著作。德里达在他的论文集(《批评的语言和人类的科学》,1970)中,对结构主义的结构观点进行了批评,引起了美国对结构主义的关注,并且使他首先在美国扬名。
解构最简单的定义就是:它是对构成西方思想按等级划分的一系列对立的批评:内在与外在、思想与身体、字面与隐喻、言语与写作、存在与不存在、自然与文化、形式与意义。要解构一组对立就是要表明它原本不是自然的和不可避免的,而是一种建构,是由依赖于这种对立的话语制造出来的,并且还要表明它是一种存在于一部解构作品之中的结构,而这种解构作品正是要设法把结构拆开,并对它进行再描述——这并不是要毁灭它,而是要赋予它一个不同的结构和作用。但是作为一种解读的方法,用巴巴拉·约翰逊的说法,解构是“文本之中关于意义的各种论战力量之间的一种嬉戏”,研究意义表述模式之间的张力,比如语言的述行特点和述愿特点之间的张力。
女权主义理论
迄今为止,由于女权主义对男人与女人这组对立进行了解构,并且对西方文化史上与此相关的对立也进行了解构,所以它应该是后结构主义的一种方法。但这只是女权主义的一个支系,与其说是个统一的流派,不如说是一场社会性的,以知识分子为主的运动,是争论的空间。一方面,女权主义捍卫妇女身份,为妇女争取权利并且宣传女作家的作品,认为它们反映了妇女的生活经验。另一方面,女权主义进行异性策源的理论批评,异性策源以男女对立的方式组织身份和文化。伊莱恩·肖沃尔特把“女权主义批评”与“女性批评”区别开来。前者针对的是男性的假设和传统行为,后者关心的是女作家和妇女生活经验的再现。这两种形式一直都是与在英、美有时被称为“法国女权主义”的那种形式相对立的。在法国女权主义中,“妇女”已经变成任何一种背叛父权制话语的概念、假设和结构的激进力量的代名词。同样,女权主义理论包括两个支系:一个拒绝对它的性别功能的绝对正确性进行心理分析;一个是像杰奎琳·罗斯、玛丽·雅各布斯和卡加·西尔弗曼这样的女权主义学者关于心理分析的杰出阐述——她们认为,只有通过心理分析,掌握了它对内在规范的错综性的认识,你才有可能去理解并且再体会妇女的处境。女权主义在它众多的项目中通过拓宽文学经典的范围和引进一系列新的议题,已经给美国和英国的文学教育带来了根本性的变化。
心理分析
作为一种解读方法和一种关于语言、身份和主体的理论,心理分析的理论对文学研究产生了一定的影响。一方面,它与马克思主义一道,是最有力的现代解释学,是一种具有权威性的元语言,或者叫技术词汇。就像可以把它用于其他情况一样,同样可以把它运用到文学作品中,理解“真正”发生了什么。这把批评的注意力引向心理分析的主题和关系。但是另一方面,心理分析的巨大影响来自雅克·拉康的著作。拉康是一位反抗传统思想的法国心理分析学家。他在传统的精神分析学之外又建立了自己的学派,并且领导了他提出的回归弗洛伊德的论证。拉康把主体描绘成语言的结果,并且强调了分析弗洛伊德所谓的移情心理的重要性。在移情心理的作用下,接受分析者把分析者放在过去的权威人物的角色中(“爱上了你的分析者”)。在这种情况下,病人的真正状况并不是分析者从病人的话语中解读分析出来的,而是分析者和病人同时陷入到病人过去的经历中,扮演其中的重要情节,从中得出病人的真正状况。这种重新定位使心理分析成为一门后结构主义的学科,它认为解读就是重新上演一部它不知道的文本。
马克思主义
后结构主义传到英国并不是通过德里达——拉康——福柯这一条线,而是通过马克思主义理论家路易·阿尔都塞的作品传入的,这一点与美国的情况不同。在阐释英国左派的马克思主义文化时,阿尔都塞把读者引向了拉康的理论,并且激起了一场逐渐的变革。正如安东尼·伊斯索普说的,“通过这场变革,后结构主义逐渐占据了与它的发起文化——马克思主义——相同的空间”。对于马克思主义来说,文本属于一种上层建筑,是由经济基础决定的(“真正的生产关系”)。要解读文化产品,就必须把它们与基础联系起来。阿尔都塞认为社会的构成并不是一个以生产方式为中心的统一整体,而是一个比较松散的结构,其中不同层次或不同种类的实践根据不同的时间尺度发展。社会的和意识形态的上层建筑有一种“相对的自主性”。通过援引拉康意识由潜意识决定的理论来解释说明意识形态是如何起着决定主体的作用,阿尔都塞把马克思主义关于个人由社会决定的阐释定位到心理分析上。主体是潜意识过程的结果,是话语的结果,是使社会运转起来的、相对自主的实践的结果。
这种联合在英国成为许多理论争论的基础,不论是在政治理论界,还是在文学和文化研究界都是如此。有关文化与意义之间的关系的许多重大探索始于20世纪70年代的电影研究杂志《银幕》。它利用阿尔都塞和拉康的理论,力图搞清楚电影艺术表现形式的结构是怎样建构主体或怎样为其定位的。
新历史主义/文化唯物主义
20世纪80年代和90年代,在英国和美国兴起了一种有生气的、渗透着理论的历史批评。一方面是英国的文化唯物主义,雷蒙德·威廉姆斯把它界定为“对一切有意义的形式在产生它们的实际方式和条件之内进行分析,包括十分重要的著作”。研究文艺复兴作品的专家(凯瑟琳·贝尔斯、乔纳森·多雷莫、艾伦·辛菲尔德和彼得·斯多利布拉斯)受福柯的影响,对主体的历史构成和文学在文艺复兴中值得争议的作用尤其感兴趣。美国的新历史主义也是以文艺复兴为中心的,但它在追溯文本、话语、权力和主观性的构成之间的关系时,并不趋向于假设一个因果关系的等级体系。斯蒂芬·格林布拉特、路易·蒙特罗斯以及其他一些理论家都集中探讨文艺复兴时的文学文本在话语实践中,在当时的体制下该定位于何处。他们并不把文学看作真实社会的回顾或产品,而是把它看作一种实践,这样的实践不是单一的,有时相互之间会发生对抗。新历史主义的核心问题是“颠覆和遏制”这一对矛盾:文艺复兴的文本在多大程度上对当时的宗教和政治意识形态提出了真正激进的批评?以及,从什么程度上说,文学的话语实践在其表面的颠覆性下是一种抑制颠覆力量的方式?
后殖民理论
从后殖民理论中生成了一系列相关的理论问题:力图理解欧洲开拓殖民地所引出的问题及其后果。在这份遗产中,后殖民的体制和经验,从独立国家的思想到文化概念本身,都与西方的话语实践搅到了一起。自从20世纪80年代以来,越来越多的各类文章都在辩论西方话语的霸权和抵制它的可能性之间的关系,以及殖民和后殖民主体的形成:交杂混合的、从相互冲突的语言和文化的堆积中形成的主体。爱德华·萨义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