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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津通识读本:文学理论入门 [18]

By Root 1248 0
心和身份有关的问题。文学作品对这些问题也或清晰或含蓄地描绘出答案。在不同角色界定自己,同时也被他们各自不同的经历、不同的选择和社会力量对他们的作用这个大混合物所界定的过程中,叙述文学始终追踪着他们的命运。角色自己创造命运,还是被命运折磨呢?对此,不同的故事会有不同的、错综的答案。在《奥德赛》中,奥德修斯被标记为“外形多变的”,但是他在解救自己和伙伴的搏斗中,在历尽艰辛又回到故乡伊塔刻岛的斗争中界定了自己。在福楼拜的小说《包法利夫人》里,爱玛试图在她读的那些浪漫小说与她周围枯燥乏味的环境的对比中界定自己(或者“找到自己”)。

文学作品为身份的塑造提供了各种隐含的模式。在有些叙述中,身份主要是由出身决定的:国王的儿子即使由牧羊人抚养长大,本质上仍然是国王。一旦他的身份得以发现,他便合理合法地成为国王。在另一些叙述中,角色是根据命运的变化而变化的,或者身份是根据在生活的磨炼中所反映出的个人品格而决定的。

近年来在文学领域中爆发的关于种族、性别和性行为的理论研究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文学提供了丰富的材料,使这些政治、社会的因素在身份建构中的作用越发错综复杂了。想一想,一个主体的身份到底是先天给定,还是后天建构的。这两种选择在文学中不仅有充足的再现,而且其间的错综复杂也常常展现在我们面前,比如在常见的情节中,有些人物“发现了”他们是谁,不过不是通过了解他们的过去(比如他们的身世),而是通过某种方式的行为变成从某种意义上说原本一直是他们的“本质”的样子。

你必须变成你原本应该是的样子(如阿蕾沙·福兰克林逐渐感觉像一个自然的女人)。现代理论认为这种结构是一个悖论或是一个创造性的矛盾。然而在叙述中,这种结构又一直在起作用。西方小说暗示,在与世界冲撞中形成的自我从某种意义上说原本就一直存在,并且是行动的基础,以此强化了实质自我的概念。但从读者的角度看,是行动造就了自我。小说人物的基本身份是行为的结果,是与世界搏斗的结果。但是在这里,这个身份又被作为基础,甚至是引起那些行为的原因。

可以看到许多新近理论都努力要把那些涉及文学中身份处理的驳论理出个头绪来。文学作品的特点是再现不同的个人,所以为获取身份所做的努力是个人内心的、个人与群体之间的抗争:角色或努力顺从社会准则和期待,或与之抗争。不过,理论文章中关于社会身份的争论趋于集中在群体身份上:女人是什么?黑人是什么?因此在文学拓展与批评或理论论述之间就有一种张力。我在第二章中讲过,文学再现的力量有赖于它特有的个性和代表性的结合:读者看到的是对哈姆雷特王子,对简·爱,或者对哈克贝利·芬的描述,随着这些描述,他们又可以推论出这些人物遇到的麻烦是有代表性的。不过,它们代表什么呢?小说并没有说。于是就需要批评家或理论家们来做这个关于代表性的题目,并且告诉我们某角色代表哪一类人或哪个阶段:哈姆雷特的处境具有“普遍性”吗?简·爱的困境在妇女中很常见吗?

理论对身份的处理与小说对身份深入细致的挖掘相比似乎是简化了。小说的挖掘能够在表达独特事例的同时又依靠含蓄概括的力量,巧妙地处理普遍的追求和期望——也许我们都是俄狄浦斯,或者都是哈姆雷特,抑或是包法利夫人或珍妮·斯塔克斯。当小说是关于群体身份(一个女人是什么,一个中产阶级家庭的孩子是什么)的时候,它们通常是挖掘群体身份的要求是如何限制个人行为的。因此理论家们认为,小说通过以个人的个性为焦点,建构了有关个人身份的意识形态,而个人身份所忽视的较大范围的社会问题正是批评家们应该探讨的。你可以认为爱玛·包法利的问题不是她个人的愚昧,也不是她被浪漫爱情冲昏了头脑,而是处在她那样的社会圈子里的女人普遍的处境。

“我们不信奉要向孩子施压的说法。只要时机成熟,他们会选择适当的性别。”

文学不仅使身份成为一个主题,它还在建构读者的身份中起了很大的作用。文学的价值一直与它给予读者的经验相联系,它使读者知道在特定的情况下会有什么感受,由此得到了以特定方式行动并感受的性格。文学作品通过从角色的视角展现事物而鼓励与角色的认同。

诗歌和小说都是以要求认同的方式对我们述说的,而认同是可以创造身份的:我们在与我们所读的那些人物的认同中成为我们自己。长久以来,人们一直指责文学鼓励年轻人把自己当作小说中的人物,并以类似的方式去寻找满足:离家出走,去经历大都市的生活;信奉并追随男女主角,像他们一样反叛长辈,而且在尚未体验世界之前就厌倦了一切,或者倾其一生去追求爱,并试图再创那些小说和抒情诗里的爱情情景。人们批评文学以认同的方式腐蚀了世界。与此相反,文学教育的捍卫者却一直希望文学会通过他人的经验和认同的方式使我们成为更优秀的人。

再现还是创造?

话语是再现了已经存在的身份呢,还是创造了身份?这一直是理论的一个主要议题。正像我们在第一章中看到的,福柯把“同性恋”作为一种身份,这种身份是由19世纪的话语实践发明的。美国批评家南希·阿姆斯特朗认为18世纪的小说和行为指南手册创造了“现代人”,这个人首先是女人。从这种意义上说,这个现代人的身份和价值都是从感情和个人品质中生成的,而不是由他/她在社会等级体制中的位置决定的。这是一种通过爱而获得的身份,以家庭而不是社会为中心。这种观点现在大为流行——真正的自我正是通过爱,通过你与家人、与朋友的关系形成的,但这个观点在18、19世纪刚刚出现时只是指妇女的身份而言的,到了后来扩展到了男人。阿姆斯特朗认为这个概念是通过小说和别的捍卫情感和个人价值的话语得以发展和拓宽的。如今,这个关于身份的概念通过电影、电视和各种话语得以延续。这些电影、电视和话语的设计和情节都告诉我们,作为一个人,一个男人或一个女人应该是什么样的。

心理分析

事实上,现代理论已经充实了过去文学讨论中认为身份是在一系列认同过程中形成的这个模糊的观点。在弗洛伊德看来,认同是一种心理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主体吸收另一个主体的某个方面,之后,根据那个主体提供的模式全部或部分地被改造。个性或自我则在一系列的认同中形成。因此,性身份是以与双亲之一的认同为基础的:一个人希望与自己的父亲或母亲一样,似乎是在模仿其中一人的欲望,并且为成为被爱的对象而竞争。在俄狄浦斯情结中,儿子把自己与父亲视为同一,对母亲怀有欲望。

后来的关于身份形成的各种心理分析理论就什么是思考认同机制的最好方式进行了辩论。雅克·拉康在对他所谓的“镜像阶段”进行解释时把身份的最初阶段定在婴儿与镜子中的自我认同的时候。他/她认识了自己的全貌,并把这个全貌作为自己想要变成的样子。自我便从被反映的样子中形成了:通过镜子、通过母亲和其他社会关系。身份是一系列部分认同的产物,从来不会完成。心理分析最终再次肯定我们可以从最严肃、最负盛名的小说中汲取经验:身份是一种失败;我们成为男人或女人的过程并不是幸福的,社会准则的内在化(社会学家的理论是,这个过程是可以顺利进行的,并且是不可阻止的)永远都会遇到反抗,并且是绝对不会成功的:因为我们不能成为我们被认为应该成为的那种人。

理论家们最近又对认同的根本作用做了进一步的解释。米克尔·博尔奇-雅各布森论证说:

欲望(怀有欲望的主体)不是最先出现的,能够使欲望得以实现的认同不是随其后的。首先出现的应该是一种认同的倾向,一种最基本最原始的倾向,是这种倾向使欲望得以产生……是认同使富有欲望的主体存在,而不是相反。

在此前的模式中,欲望是基础;这里认同先于欲望,而且与另外一个主体的认同包括了模仿或者竞争,这两者才是欲望的源头。这一点与小说的情节是相符的,正如勒内·格里亚德和伊夫·塞奇威克所论证的:欲望由认同和竞争而起,异性恋中的男性欲望是从男主人公与一个竞争对手的认同和对他的欲望的模仿中流泄出来的。

群体身份

认同在群体身份的形成中也起了一定的作用。对于历史上处于被压制或者被排斥的群体来说,许多故事激励他们与一个目标群体认同,并且通过向他们说明他们是谁,或可能成为什么样的人而使他们成为一个群体。这个领域中的理论争论最激烈的问题是身份不同概念的必需性和在政治上的用途:如果要成为一个群体,是否一定要有一种基本的东西,凡是这个群体的成员都要具备?或者,关于女人是什么,男人是什么,黑人是什么,同性恋是什么的说明是否具有压制和限制的性质?是否可以对此提出异议?这种争论常被曲解为关于“本质主义”的争吵:身份是先天给定的,是起点,还是身份永远在形成过程中,在不能确定的联盟或对抗中逐渐发展(一个被压迫的民族在反对压迫中得到身份)?

对于身份(个人的或群体的)持本质主义观点的批评与对身份的精神和政治需求之间是什么关系,这大概是主要的问题。以解放为己任的政治努力为妇女、黑人或爱尔兰人寻求牢固的身份,它与对潜意识和一个分裂的主体的心理分析观念是怎样结合或者对立的呢?这之所以成为一个既是理论性的,又是实际性的议题是因为不论它涉及的群体是以国籍、种族、性别、性行为的偏好、语言、阶级来界定的,还是以宗教信仰来界定的,它面对的问题看起来都是相似的。对历史上边缘化的群体的研究有两个过程:一方面,严谨的调查研究表明,把某些特征,如性取向、性别,或者明显的形态特征作为界定一个群体身份的根本特点是不合理的,这些研究驳斥了把以性别、阶级、种族、性行为,或者国籍为特征的一个群体的本质身份强加给该群体中的每一个成员的做法。另一方面,群体也可以把强加给他们的身份变为自己的力量。福柯在《性史》一书中强调指出,19世纪在医学和精神病学方面的话语把同性恋者定义为变态群,这一定义有利于社会的控制,但也促成了一种“‘相反’的话语的形成:同性恋开始代表自己说话,要求自己的合法性,或者说‘自然性’得到承认,而他们使用的语言恰恰是那些从医学上取消了它的合法性的词汇和术语。”

普遍的结构

正是张力和冲突使身份的问题成为至关重要的和不可避免的(在这一点上它很像“意义”)。源于各种方向的理论——马克思主义、心理分析、文化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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