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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津通识读本:我们时代的伦理学 [8]

By Root 945 0
未受到过足够大的诱惑,感受到足够强烈的恐惧,或被置于足以让人发狂的匮乏状态。我们也可能恐惧人心中不息的邪恶。我们知道事业成就和人生磨难都不能造就高尚品德。在这种意绪下,我们可能无情地去作恶于人。但是我们不应该向这种意绪屈服,而应该想到,我们能够解决问题。

第二章 种种道德观念

在第一章,我们澄清了质疑伦理学的一些观点。关于相对主义、虚无主义和怀疑论的潜在威胁,还有更多需要说明。然而,我要暂将笔锋转向一些需要我们思考的内容。伦理道德将塑造我们对出生与死亡等重大问题的态度,继而决定我们以后的人生观和价值观;它还浓缩我们对人性和幸福的认识,揭示良善的人类生活意味着什么。它还会描述欲望、自由以及获得我们在日常生活中需要的机会和权力的权利。这些概念没有一种是易于把握的,有些还容易混淆不清。

8.出生


自古以来,我们只有几种方法控制出生人口的数量和性别。在某种程度上,我们可以通过控制谁与谁结成配偶来控制基因——直接通过社会对婚姻的安排以及相关规范。我们可以采取节育或者是流产措施来控制出生人口的数量。通过杀婴或选择性的培育方式,我们还可以决定哪些新生儿可以长大成人。这一问题实际上远比我们意识到的更为严重。根据诺贝尔奖获得者、经济学家阿玛蒂亚·森的统计,全球共计有逾一亿的“失踪女性”。也就是说,发达国家以及撒哈拉南部非洲地区的出生率统计都表明,女性人数应比男性人数略多。而事实上,女性人数比我们预期的少了一亿。其中在中国少了四千四百万,在印度少了三千七百万。对于妇女而言,造成这种世界上最大公正问题的原因除故意杀婴外,还包括医疗条件和生存环境方面的不平等。

当我们采取任何上述措施时,我们便干涉了那些本该发生的事情,也就是说我们扰乱了自然本性。如果正如有人指出的,“扰乱自然本性”即是在“扮演上帝”,因此是错误的行为,那么我们确实是一直在扮演上帝。但是,结果却没有看起来那么严重。按照那种观念,当我们撑开雨伞,破坏了天要下雨将我们淋湿的自然规律也同样是扮演上帝了。作为人,我们注定要试图与大自然相对抗,让本不会发生的事发生,或阻止本应发生的事。对扮演上帝的指控并不具有独立的力量。也就是说,只有当某行为触犯他们时,人们才提出指责。如果我们坚信某种自然进程绝不应该受到干扰,或者坚信肆意干涉是冒险行为或极端行为,当有人一意孤行时,我们会大声疾呼,表达我们的忧虑。麻醉学创立时,道德学家就不满地认为那是不谦恭的,是在扮演上帝。转基因作物在今天引起了同样激烈的讨论。关键问题是人们的不安与担忧是否有充分理由。我们大都不同意对麻醉技术的指责,而针对转基因作物的辩论,最后结论还未见分晓。

随着人类控制技术的提高,对如何使用这些技术的讨论也会日益增多。尤其是基因控制问题,它背负着一个邪恶的历史包袱:“优生”运动,以及与之相关的种族优越、种族净化论,更不要提关于可遗传性的简单化科学。随着科学逐步破解基因密码,优生学似乎势必会卷土重来,拓展弗兰肯斯坦式的视野,即设计可从基因零件商店订购的人类。但是至少,这样的视野目前尚不成熟。在第一章,我们已经看到了某种程度的可塑性原则。有人甚至幻想克隆一个长着小胡子、有着法西斯野心的希特勒;这种想法忽视了希特勒的基因结构在不同环境下将会形成一个截然不同的人这一事实。或者即便不是截然不同,也不知道到底哪些有趣的特征——肯定不说德语,热衷于种族主义思想,对政治怀有兴趣——会恰好保存下来。

基因组知识引发了决定论、统治和权力问题,这些问题不那么具有天启色彩,虽然对一些人而言相当令人不安。如果体检可以查出胎儿有遗传病基因,这个检查要做吗?它可以成为自然流产的理由吗?如果携带这种基因的患儿需要耗费大量财力、物力才能存活,它能成为强制流产的理由吗?我们很难抽象地回答这些问题,我们能做的是解决当前在这个领域已无法回避、明显引起许多不安的问题:人工流产本身的问题。

关于以堕胎强制终止妊娠的辩论时有发生,这本小书无法探讨此类辩论涵盖的所有范围。我仅能说明哲学问题及哲学方法对以上辩论造成冲突的几种途径。我尤其想说明的是,有关问题的广播(或电视)辩论如何掩盖这些问题或忽视人工流产的必要性。

公开辩论经常会演变成一种非此即彼式的问题,要么完全正确,要么彻底错误。你要么赞成生命,要么赞成人工选择。你要么赞成未出生者的生命权,要么支持女性对自己身体的主控权。第一个恰当的哲学问题是:非此即彼是否可能就是一种幻觉。它可能是把道德镜放在不同的灰色阴影前所投出的黑白色差。毕竟,胎儿发育的生物学事实是个渐进过程。最初的单一细胞或受精卵与即将出生的婴儿有本质上的区别。但是,随着每小时、每天的时间流逝,它渐渐变得复杂起来。

女性要求人工流产差不多都有着迫切而不得已的原因:一个遭受强暴的贫困无力而又心怀恐惧的十四岁少女,有别于为把生育期推到滑雪季节之后而采取人工流产的社交名媛,也不同于因胎儿性别鉴定结果是女婴而要求堕胎的女子。

如果仅仅是想找到针对流产的正确态度,我们可以采用渐进主义的观点。我们大多数人都会认为,因为滑雪而要求堕胎的女子和一个经历孕后期自然流产却麻木不仁的准妈妈没有人性。当然,她们可能说,此事与我们毫不相干,毕竟她可能有不为人知的担心和需求。在类似情况下,我们可能不想过于武断,但仍可以看到有一些理由比其他理由更加充分。也许对许多人,尤其是民主、自由的欧洲国家的人来说,公正、包容的渐进主义因而是解决问题之道。但是在许多文化里,包括美国文化,人们以两种方式解决这个问题。

首先,人工流产成为道德问题,它不仅是体现人们的同情和关注——同情和关注都认可渐进过程,还体现权利归属问题、正义对人的要求或责任的问题;成了关于什么是允许的,什么是错误的问题。这些被称为“义务论”观念,源自希腊语deontos,意为责任。责任具有强制的一面,它让人超越敬慕、悔意、喜好,甚至超越我们对他人喜好的期待;责任还让我们思考什么是正当的,让我们发出要求。

其次,人工流产常被政治化,演变成为法律问题。这就向前迈出了一步,因为并非所有错误行为都是犯罪行为。法律能在多大程度上对其进行干预,这是政治问题,并且最终是道德问题。事实上,在一个社会中,法律在多大程度上允许实施、体验、思考不道德的内容,这是该社会的道德标尺之一。因此,即使我们认为有一种流产措施不能实施,是否将该行为定罪仍值得商榷。尽管理想社会不允许人工流产,但是法律不能禁止和惩罚每件与理想社会相左的事情。即使人们反对酗酒,他们也深知将酗酒定罪(如20世纪20年代美国所做的)绝非上策。

谈到人工流产,我们往往立场鲜明,合情合理地将该行为视为类似于谋杀。从这种观点看,胎儿是人,理应享有人拥有的所有权利和保护。因此,人工流产的确是义务论问题,也是法律问题。但是,真是这样吗?

毫无疑问,胎儿是一条潜在生命。而“潜在”一词是个危险词汇。一朵黄花是鲜花的一种,然而,橡籽虽然可能长成橡树,本身却并非一颗橡树。我的汽车可能成为废铁,而它现在并不是一堆废铁,任何人都不能因为它有这种潜在可能性而把它当成废铁。

胎儿真的不仅是潜在的人而且其本身就是一个真实的人?这表达什么意思?一种可能性是,在将胎儿视为人的过程中,“人”这个词本身就暗含了一种道德范畴,所以通过坚称胎儿是人来反对将流产合法化只不过是在自我重复。通过问题被提出的那个词语,道德结论通常以这种方式被预设。如此说来,是人就必须被当做人来对待,并被当做人来加以保护。然而,胎儿是否是人正是问题的关键。很早以前,古希腊历史学家修昔底德(前455——前400)就已注意到通过对用词的选择来预设道德结论的做法。在古希腊的一次国内战争时期,他写道:

为了适应形势的发展,词语也应该改变其原有的意义。一度被认为是鲁莽的挑衅行为现在被认为是一种人们希望能够在同伴身上发现的勇敢行为;充满忧患意识和寄希望于未来只是懦夫的做法;关于节制的任何想法都被认为是在掩饰一个人缺乏男子汉气概;具有从各个方面理解问题的能力意味着他不具备行动能力。

话题回到流产问题。我们应该同样看到,女子在T恤上印制标语、宣告对其身体的主控权,在另一方面回避了问题的症结:他人对我们身体的依赖在很大程度上决定着我们如何控制自己的身体。所以,如果胎儿是人,女性的身体主控权就应受到限制。若杀人犯在身边徘徊,我必须放弃说话的一般性权利,因为任何一丝声响都会招来杀身之祸。

我们将在第15节中看到,权利本身即具有欺骗性。在参与这场辩论的一篇著名论文中,朱迪思·贾维斯·汤姆森引用了一个类比手法描述孕妇的处境:一女子一觉醒来,却发觉一个人被塞入自己体内,这个闯入者依赖自己存活。汤姆森声称,这个依赖者的“生命权”不包括对他人提出的无限要求,比如要求供养者一如既往地坚持供养。这个比喻的有效性虽遭到挑战,但是从此明确划分了两种权利:生命权和为了维持生命必须占有他人时间、体力或精力的权利。

假如试图寻找由胎儿到人不断增长的特征,我们会在不同时期发现这些特征。我们可能会留心大脑逐步发育成熟的迹象、留心表达消极情绪或像人一样用动作表达痛苦的能力。然而,胎儿不是有计划、有目的、带着恐惧、能够记忆或有自我意识的主体。这些表现何时构成某些成人的后天特征似乎没有原则性界线。胎儿,以及婴儿,只是越来越像人了。它是逐渐地一步步发育成熟的。

现在应该当心的是如下不利辩词:如果没有严格的界限,我们必须把界限规定在这里,即怀孕之时。或者你出于维护女性身体主控权而站在女性一方,那就限定那里,即分娩之时。这种想法的着眼点在于,把界限划在其他任何地方都总有一处呈现“滑坡”。倘若你指出五个月后的流产是谋杀,四个月又三个星期为什么就不是?四个月又两星期呢?六个月呢?

人们需要在这个问题及其他所有问题上抵制“滑坡论”推理。举个所谓“连锁推理悖论”中秃子的例子。没有头发的人叫秃子,植一根头发后他绝对仍是秃子。那么(继续下去,每次植一根),头上有数以百万计头发的便仍是秃子。这个推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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