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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津通识读本:我们时代的伦理学 [12]

By Root 931 0
的具体内容,如安全。我们尊重彼此的财产权,我们制定法律以保障明确的、可预见的正义,我们赋予行为在所有环境下都应遵守的可靠的一般原则。

或者我们应该说,几乎在所有环境下。休谟指出,当万不得已时,原有的坚实权利将让步。

当放火烧毁市郊可以阻止敌军前进,市长还会犹豫这么做吗?

在足够危急时,甚至是很基本的公民自由也要让步。假如出现一种紧急情况,比如体育馆受到安全威胁,为了疏散其中的观众,裁判可能发出虚假口令结束比赛,这样处理是适当的。但紧急情形是罕见的,并且它要求当事人通过判断来获知其正在发生。紧急情况下允许例外的应对方式,因为形势恢复正常后,安定、稳定也会恢复。战时市长一把大火烧毁市郊的做法不会威胁他作为法律保护神的地位,而和平年代的市长允许其爱侄占用公屋情形就不同了。前一种做法值得信任,后一种做法不行。

因此,在休谟看来,正义和权利的体系是社会产物。它们之所以必要,乃是因为人不能独立生存,他们需要法律体系来规范彼此的合作关系。其中至少包括制订契约、持有财产等能力,而这些需求中的每一种都在义务论的话语——正义和权利——中得到了描述。这些体系的目的仅在于维护和促进社会之善。虽然它们的重要性不容忽视,然而,当事态危急之时,它们也应出于同样的目的作出退让。

我们对这种退让满意吗?间接功利主义是妥协方案。它是彻头彻尾的唯结果论,但在生活行为(如同比赛行为)中,规则和原则具有义务论者所期待的绝对权威。如同其他许多妥协一样,间接功利主义遭受了两面夹击。更直接、更彻底的功利主义者,可能担心在变通规则便能获得实效的某些情况下需要遵守规则,哪怕这种实效只有一点点。他们会想:这不正是在制造“规则崇拜”吗?

大多数当代道德哲学家都更为强调正义与权利,唯恐结果或目的之类的东西玷污了它。因此,当今道德哲学界普遍蔑视功利主义。有的学者强调情操高尚的行为者,他们不会为了功利目的而背叛法律。有的学者强调行为者的美德,他们不会关心自己的行为将会产生什么影响,而是向后看,在行为背景中应用原则。这些文章讲述了一些经典的事例,事例中坚守原则的主角令人钦佩。而间接功利主义者似乎还打算对此作出回应:当然,我们尊重那些不会为了普遍效能而在原则方面作出让步的正直的人们。这是最值得培养和最令人敬佩的品质,纵使让观众因此而葬身于体育馆(尽管发生的几率极小极小)。

有人指出功利主义“忽视个体的独立性”,即功利主义使个人权利从属于普遍福利。这些批评指出,功利主义对个人的哀切呼唤充耳不闻,而这个人的攸关利益正因为普遍的善被牺牲。考虑到功利主义的初衷正在于打破人与人之间的分离——这种分离使人只考虑我而不是我们,这种指责便尤其具有讽刺意义。

其他评论家们肯定了我们首先用道德衡量幸福的方式,他们用亚里士多德的幸福代替边沁的感官享受。幸福本身一旦道德化,作为完整伦理学理论的功利主义的公信力将会大打折扣。因此,我们需要用道德眼光从不同角度来判断人们幸福与否。

官僚阶级(大多是男性)常常利用功利主义来为自己辩护。关爱和仁慈的伦理思想反映了功利主义的本质,但建立于法律基础之上的道德哲学很少见容于其中,只有它的创始人才了解其隐蔽的复杂结构和惯例。功利主义,尤其是间接功利主义,有很大优势。它至少明确了如何确定权利、法律或高尚行为的标准。某项具体权利、法律或高尚行为之所以被列为权利、法律或高尚行为,是因为它们服务于普遍的善。其他哲学由于无法提供这种明智、现实的答案,则不得不回避这个问题,或企图寻求不同的答案。我将在第三章介绍一些这样的努力。

13.免于恶


实现幸福生活的另一种途径是思考应当避免什么。首先,人们很容易达成以下共识:我们不希望有人统治我们、歧视我们、忽视我们、怜悯我们、蔑视我们、剥夺我们的权力和机会,同时,我们也不希望丧失生存技能、遭遇失败和痛苦,不希望依赖他人、受到病痛、忧郁等消极情绪的折磨。地狱总比天堂更容易描绘。

这些内容在政治哲学中最为常见。如果我们试图概括维持社会秩序的条件,列举必须避免的内容比列举必须实现的内容更容易。政治秩序不是万能的:它不能保证人们没有抑郁、没有疾病、没有失望地生活;但它能保障人们远离暴力、免受歧视、不被随意抓捕,免遭残酷的或侮辱性刑罚、不公平审判以及其他厄运。你(就某些话题)陈述自己的观点或(有时)和平示威时,它用法律保护你的权利。就此来看,道德、政治或社会秩序给人们提供基本保障。而人们在此基本保障之下能获取什么、能否实现人生幸福则取决于人本身。赋予人们幸福不是道德哲学的责任,更不是宪法或政府的责任,它们仅仅是个平台,在此之上,人们可能找到快乐。美国的独立宣言提出“生存、自由和追求幸福”的权利,却没有如何实现幸福的论述。

对政治秩序的作用的这种认识是典型的自由主义。人们常说政治只关注使人们免受各种不良侵害的“消极自由”。与消极自由相对应的是积极自由:理想化或目标明确的政治体系的目的是使人们能够做各种有益的事,或能够变成或成为他们希望的样子。这种定义不尽完美,因为任何对自由完整的定义都包括免受侵扰以及能够去做这两个方面。例如,不受随意逮捕的自由指的是在法律允许范围内做任何事而不受逮捕的自由。举行和平集会的自由是不受法律禁止而集会的自由权利。免税是随意花费个人收入而不必向政府纳税的自由。

图10 欧仁·德拉克洛瓦,“自由引导人民”。到哪里?(去何方?)

然而通过对比,我们联想起自由主义的典型特征以及与之相去甚远的具有侵入性的专制政治制度。这种更具侵入性的制度是由一种关于什么是善的信念所驱动,而不是着眼于摆脱法律和政治干预。因此,(比如说)为了实现所期待的大致经济平等,平等主义者可能会认为有必要放弃经济活动中的一些自由权利。如果某社团的活动有加剧社会仇恨和社会紧张局势之嫌,那么政府会取消公民自由结社的权力。黑格尔认为真正的自由只存在于结构严密的政治体系中。他的观点遭到伯特兰·罗素(1872—1970)的讽刺:对黑格尔来说,自由就是服从警察的权利(见上面德拉克洛瓦的作品)。

这场辩论听起来似乎是发生在两派观点间的小摩擦:一派崇尚自由,而另一派则追求和平或平等等其他内容。然而,在这些领域,人们很难从语言上分辨自由(freedom)与政治自由(liberty)。“自由”(freedom)一词的变通性足以将目的涵盖在内:为了避免经济状况不利,放弃自由经济活动;为了维护没有仇恨和紧张气氛的社会环境,牺牲自由结社的权利。任何积极的善都可被描述为免于(freedom from)某种东西:健康是免于疾病;幸福是一种免于缺憾和痛苦的生活;平等是免于优势和劣势之别。每个人都会使用这个词,于是就有了历史学家吉本(1737—1794)对罗马皇帝奥古斯都的枯燥评论:

奥古斯都知道凡人皆为名份所困。他的预期也没有落空:元老院和平民将会屈从于奴役,只要他们获得保证他们将一如既往地享有自古以来的自由。

面对这种变通性,理论家需要优先考虑某种自由而忽视其他形式的自由。我们今天也许会极端地认为只有某种特殊生活方式才会促成“真正的自由”。真正的自由,可能是不受欲望束缚(如佛教和斯多葛派)的生活;或者是一种自我实现、自我完善的生活,仅仅在由类似的自我实现个体组成的社会里才有可能。于是,我们想到社群主义、社会主义乃至共产主义的理想。自由放任政策下的资本家在追逐利润时只受最小的政治和法律干预,但是,关于自由的修辞却往往要掩盖处于改进之中的政治秩序的优势和弊端。

避免形形色色、显而易见的恶是人类容易达成共识的共同目标,但是,道德哲学的主流同样研究幸福或自我实现等更积极的概念也在情理之中。仅仅把摆脱疼痛和痛苦这样平淡的事作为目标,不会激发我们的抱负和向往。当然,对于许多人来说,当前刻不容缓的任务是消除恶,而非考虑在此之后我们想要怎样的善。然而,我们也不能完全没有一种对完美生活的设想。

14.自由与家长式专制


“自由”一词的变通性无疑很好地满足了政治修辞的需要,特别是权利话语和自由话语交织在一起时。“我们有免受……的权利”是提出道德或政治要求的有效并且是最佳的方式。

自由的煽动性使它成为一个危险词。适用于所有自由社会的政治首先必然是民主政治。民主政治的对立面是精英主义,或家长式统治,它假定某些特定的人群利用他们的非凡理性、广博知识或超群智慧,最适于统治其他人,因为他们比普通人更清楚地了解后者的利益(他们的真正利益)所在。精英主义理论认为:那些愚昧无知或者没有自制力的人的自由是一种危险、无益的极端自由。有关精英政治的经典论述来自柏拉图的《理想国》。书中认为:政权应该由大公无私的统治者或卫国者掌握,因为他们是经过严格教育的智者。暴民没有自主权,他们是被管理者;他们无权寻求自己的生活方式,也无权犯错(格罗兹似乎同意这一观点,见图11)。

我们可能会拥护民主成果而不能同意柏拉图。然而,我们也许会因为那些相关的流传已久的神话传说而有一些不安。当前,我们对自由的重视成问题地关联着一种特定的自我形象——我们是“自治的”或有自我管理能力和自主性的人,我们有权作出自己的决定。干涉或限制他人是对他人的不尊重,人人都有受尊重的权利。对于这样的个体来说,极端不理智的做法便是放弃自由,例如进修道院(那里要求下级绝对服从上级)或卖身为奴。这种行为无异于自杀,无异于否定了那些使每个人独特并具有同等价值的东西。

图11 乔治·格罗兹:“挥舞旗帜”。格罗兹对德拉克洛瓦所描绘的理想(图10)的回应。

每个人都有人类所共有的理性,并且有相同的权利用理性指导自己的日常生活。这种思想支撑着上述自我形象。然而,“自治的”人——能够独立做决定的人——很容易流于想象。不仅大一统悲观主义,任何对人类生活或人类社会的理性思考,都表明我们是优柔寡断的动物。我们不断受外界思想的摆布,不能正确认识自我,很难摆脱不现实的幻想和野心。我们只有短暂的自制力,即使在为自己能够审慎、独立、自由、理性地作出决定而沾沾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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