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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津通识读本:尼采 [7]

By Root 959 0
的著名(在哲学家中)文章《现代道德哲学》(汤姆森与德沃金,1968)。同时,更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安斯康姆在写作时明显不知道尼采的论点。作为一个传统的罗马天主教徒,她写道:

责任和义务的观念——也即道德责任和道德义务,某物从道德上讲正确或错误的观念,以及道德意义上的“应该”观念,这些都应该弃之不用,如果从心理上讲可能的话。因为它们不过是某个早期道德概念的残存之物,或者残存之物的衍生物,而这个早期道德概念本身通常早已消逝。缺少了这一早期概念,它们只能是有害的。

(汤姆森与德沃金,1968:186)


不消说,安斯康姆的建议并没有被证明为“心理上讲可能的”。在这样写时,她毫无疑问就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出于同样的理由,尼采的断言被认为是“不可能的”,即我们不可能知道用什么来替代这些“应该弃之不用”的术语。

倘若继续阅读安斯康姆的文章,读者就会不断地对这个已然成为尼采信徒却不自知的学者所采取的尼采式语气感到惊讶。例如:

要对道德规范怀有一种法律概念就要相信我们所需要的……乃是神圣法律所必需的……很自然地,除非相信上帝是法律的制定者,否则,这样的概念就不可能存在;就像犹太人、斯多葛派和基督徒……这就像是说,即便刑法和刑事法庭被废止和遗忘了,“罪犯”这个概念也可以保留下来。

(汤姆森与德沃金,1968:192——193)


这样说一点不错,然而,使尼采和安斯康姆沮丧并且为他们所轻蔑的是,这正是人们设法去做的事情,在大多数情况下并没有受到相关的概念混乱的困扰,而且几乎不加掩藏。

当然,尼采对于人在历史中的这种表现最终意味着什么抱有根本不同的态度。在写于1885年的著作《善恶的彼岸》里,尼采将这个问题置于最广泛的语境当中:

人类进化的奇特的限制性,它的踌躇犹豫、迟滞耽搁、频繁的倒退以及交替循环,都立足于以下现实:群畜(herd)的服从本能被最大限度地遗传下来,并且以命令的艺术作为代价。如果人们想象这个本能可以走到肆无忌惮的地步,那么,就根本不存在什么发号施令者或独立的人。或者,如若确实存在这样的人,他们也会因败坏的良心而受苦,而为了能够下命令,他们就不得不将欺骗加于自身:这里的欺骗指的是,他们自己也只是在服从。实际上,这种情况正存在于今天的欧洲:我称之为发号施令者的道德虚伪。他们知道没有别的办法在他们败坏的良心面前保护自己,除了摆出较古老的或更高级的命令(祖先的、宪法的、正义的、法律的甚至上帝的命令)执行者的姿态,或者甚至从群畜的思维方式那里借来群体的准则,例如,表现为“民族的第一公仆”或“公共福利的工具”。另一方面,在当今之欧洲,牧人(herd-man)把自己说成是唯一被允许存在的一种人,将他的各种品质作为人的真正美德,即公德心、慈善、体谅、勤奋、温和、谦虚、克制、同情,由于这些特性,他是温顺的、平和的,并且对群畜有用。然而,就在领袖和带头人被视为不可或缺的这些情形下,人们一次又一次地尝试着将聪明的牧人联合起来以取代它们:例如,一切议会政体都有这个起源。尽管存在着这一切,对于这些如群畜一般的欧洲人来说,一位绝对的命令者的出现是多么好的祝福,是无法忍受的负担下多么大的解脱。拿破仑的出现所造成的影响便是最近的一次充分证明:拿破仑影响下的历史,几乎就是这整个世纪在它最有价值的人身上和最有价值的时刻中所达到的较大幸福的历史。

(《善恶的彼岸》,199)


这段极富尼采特色的段落可能会引起混合的反应。它游弋在令人信服的、雄辩的修辞论证式风格与旨在振聋发聩的措辞之间。尼采一定希望这些措辞可以震人耳目,即便它们会使大多数读者畏缩退却也在所不惜。“群畜”一词以及它的同根词的使用令人不安,所列出的那些为“牧人”所认同的品质同样令人沮丧,因为我们也认同这些品质:公德心、勤奋、谦虚,诸如此类。我们认同它们是因为我们即是牧人,并且完全不确信我们会成为其他别样的人。我们甚至也不知道,即便可以成为另外一种人,我们是否愿意。然而,我们还是开始感到不安了,因为有关服从的所有问题已经提出来了。我们很乐于服从那些我们相信是正确的指令,但问题在于,既然我们,或者我们中的一些人已经废黜了发号施令者,为什么我们仍会持有这样的信仰?当然,道德信仰首先来自上帝的指令这一事实并不意味着,如果上帝不存在这些信仰就是错误的。这属于“起源的谬误”,一种为人熟知的破坏信仰的说法,不足为信。然而另一方面,对抛弃原有信仰就需要新的替代信仰这一说法,不认同则是不明智的,因为我们太容易像“英国人”那样,认为我们“本能地”知道何为善恶——当然,如果我们果真知道,那真是非同凡响,因为我们没有其他真正属于直觉的知识。

眼下我还不想进一步探讨尼采有关道德内容的具体观点,除非那些观点对他论述整个道德制度不可或缺。

尼采神气十足地将《曙光》中开始的话题带入了他的下一本书《快乐的科学》。正是在这部书里,尼采为突破诸多价值观念作好了准备,使他后来可以在《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中对这些价值观念进行彻底剖析。《快乐的科学》是尼采最令人振奋的一本书,因为他在书中充满自信地超越了前两本书所提示的数不尽的想法,与此同时,又没有背负因为写作《查拉》而加于自身的预言负担。尽管对尼采所谓“实证主义”时期的有力抨击仍在继续,但是可以感觉到,我们对他的前进方向已经开始有了更为全面的理解。对后基督教时代的人所陷困境的深刻论述是《快乐的科学》最显著的特色。在第125节,尼采发表了他最著名的宣言:上帝死了。

这一节的标题是“疯人”。那些在市集上听尼采如是宣讲的人认为尼采疯了,因为他们完全不懂他在说什么。人怎么可能杀死上帝?这实际上是尼采在表达极度的痛苦,因为他看到了其他人所未见的上帝之死的后果,看到了这将会带来怎样长久的影响。一旦意识到上帝不再是他们世界的核心支撑,人们会有何种举动,想到这一点他感到恐慌。尼采论述的精要在于,上帝是否存在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是否相信上帝存在。在过去的几个世纪里,对上帝的信仰已经渐趋衰弱,而人们并没有注意到发生的一切。这一点最严重的后果就是对价值观念的影响,因为,正如尼采在一篇未发表的笔记中所说的:“无法从上帝那里寻求伟大之处的人,在其他地方也将无从觅得。他只能否定伟大或者创造伟大。”如若我们承担创造伟大的重担,那么我们中的大多数或者全部,都会在这一重担之下坍塌。然而,缺少了伟大,生活就毫无意义,即使伟大非人力所及。我们将在后文探讨尼采从基督教自身的内在矛盾追溯上帝之死的辩证逻辑。此时此刻,重要的是上帝之死的后果已经出现,而大多数人并没有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重要的是一旦意识到了这一点,人们将不再认为生活值得一过。

尼采对待基督教的态度,就像对待他所关心的大多数其他事物一样,在最深的层次上存在着分裂。上文扼要说明的是他对基督教所灌输的道德的蔑视,这种情感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与日俱增。然而,尽管他憎恶作为基督教义一部分的人类的渺小,以及同样作为其中一部分的那套德行,他却十分敏锐地知晓,只有基督教文化才能产生那些成就。人类不可能建造一座沙特尔大教堂去赞颂人本主义的价值,或者创作B小调弥撒去肯定对这些价值的信仰。因此,看来后基督教时代最可能的特色就是,人们变得比他们所替代的那些小基督徒们还要渺小。道德可能很糟糕,然而,想要取代它就很明智吗?

第五章 唯一不可或缺之事

《快乐的科学》前四篇行文渐入高潮,越来越精彩恢宏,深刻透彻。第四篇始于新年的决心,沿着前几篇的思路一如既往地前行,同时它也体现出了肯定性思考开始激增,正是这种激增将尼采引向《查拉》。

我要更加努力向学,把事物的必然性视为至美,如此我必将成为美化事物的人群中的一员。Amor fati(爱命运):从今以后,那就是我的所爱了!我无意对丑开战,无意指控,甚至无意指控控诉者。将目光转移,这将是我唯一的否定。一言以蔽之:我希望在将来某一天成为一个只说“是”的人。

(《快乐的科学》,276)


这段话语充满强烈的情感,以一种让人沉醉的方式表达出来,因此对它进行严密思考可能会有失公允。我们最敏锐的诊断者尼采永远不可能转移他的视线,而且,假若他真的将目光转移,我们就会看不到他的许多最有价值的作品——这在一定程度上缓和了说他永远都不会成为一个只说“是”的人的指责,也使一个事实更易为人接受,即在他最后写作的五部作品中,三部为攻击他人之作:两部针对瓦格纳,一部针对耶稣;唯一表达肯定思想的著作是关于他自己的。

至少在当时,尼采一直怀揣着这种喜悦兴奋的心情。随后在第290节,他首次明确提示,他所希望的替代基督时代晚期或后基督时代那些渺小之人的应该是何种人:

唯一不可或缺之事——赋予个性一种“风格”,实在是伟大而罕见的艺术!一些人纵览自己天性中所有的长处和弱点,并作艺术性的规划,直至一切都显得艺术而理性,甚至连弱点都悦人眼目——人们就是这样实践这艺术的。这儿增加了许多第二天性,那儿去除了某种原有天性——两方面都需要长期演练,每天付出辛劳。这儿藏匿着无法被去除的丑陋,那儿这丑陋得到重新诠释,成为崇高。不愿变为有形的诸多暧昧被储存下来以备远望之用,其目的在于对远不可测之物进行召唤。最后,当这工作完成时,事物无论大小,如何受一种品位的支配和构建则变得显而易见。这品位是好是坏,并不如人们想象的那般重要,只要是一种品位,这就够了!

(《快乐的科学》,290)


这不是整节的全部内容,但却足以让我们由此论证开去。

早在《悲剧》中,尼采已经提出成为“生活的艺术家”的思想,但那时的语境迥然不同,所以不易辨别这前后的连贯性。在《快乐的科学》中,尼采一路宣扬的是在一定框架下的极端的个人主义,它并不会导向某种难以理解的个人至上主义。然而,一旦我们对他的意象有所感悟,也就会开始感到迷惑。因为,很明显的是,此处勾画的与艺术的类比,或者说与园艺学的类比,无法以一种直截了当的方式得以实现。人只能活一次(永恒轮回将留待后面讨论,因为在此处讨论并无助益:如果在此犯错,这个错误就会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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