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er's Club

Home Category

牛津通识读本:古典哲学的趣味 [9]

By Root 971 0
在雅典苏格拉底的存在令人烦恼而又颇具颠覆性。

苏格拉底将哲学实践看作是个人的讨论和提问,他拒绝写作。他的追随者们推崇他是哲学研究方面互为矛盾的方法的创始人。他的弟子安提斯泰尼生活朴素,在安提斯泰尼的眼里,苏格拉底为背离传统的犬儒学派提供了灵感;而在他的弟子亚里斯提卜眼中,他被称为第一个享乐主义者。在柏拉图学园的传统中,他被美誉为首位怀疑论者。在斯多葛学派看来,他是第一位伦理哲学家。在他的年轻追随者色诺芬的著作中,他是一个迂腐的说教者。在柏拉图的著作中,苏格拉底又呈现多样的面孔。有时他是个提问者,剥去其他人在理解方面的伪饰;有时他对伦理学和形而上学发表一些积极的看法;有时他干脆只介绍其他的哲学家,这些哲学家仅谈自己的主张。苏格拉底一直是富有影响的最杰出的哲学家;他拒绝进行官方讲学,从而成为一个可从多角度进行解读的人物,他的影响波及拥有大相径庭的观点和方法的哲学流派。

神称呼人“有智慧”,其用意可最简单地解释为与希腊传统保持一致,强调人与神力间存在的鸿沟。它也引发了一些关于古代认识论的假说。苏格拉底否认他有知识,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知道那些普通的日常事实;他知道自己了解很多这类事实。再者,他有时声称自己知道相当多的道德知识,例如他从来都不会做错事,或放弃他的神圣任务。他所否认拥有的知识,是在智慧或理解的意义上来讲的,它们超出了仅仅是孤立事实的知识。即使真的有这种智慧或理解意义上的知识,它似乎也应该存在于那些精通某方面的专家身上。当阿波罗说苏格拉底是最富智慧的人时,苏格拉底感到困扰,因为如果一个人是专家,人们通常会期望他至少要知道自己是哪方面的专家。他对该神谕的反应是极力找到一个比他更富智慧的人。这并非出自无理的要求来证明阿波罗错了,而是因为他对这个神谕不明白。证明他为什么会是最富智慧之人的唯一办法,是找出他应该有的专长是什么。由于这显然并不是不言自明的,那么找到自己专长的唯一办法,就是看看他与其他人比较起来,在理解他们应该熟知或擅长的事物方面深度如何。而这只能通过提问的方式,询问他们对本该理解的事物有何看法。


苏格拉底的审判

“下面控告阿洛佩加的索夫罗尼斯库斯之子苏格拉底的诉状由皮特霍斯的美立都之子美立都提呈。苏格拉底不敬国家所奉的神,而是宣传其他的新神,至此酿成大错。再者,他败坏青年亦犯了罪。”

苏格拉底的诉状保存在雅典的档案里,后来的学者们将之公之于众。对苏格拉底的判罪是以二百八十比二百二十的投票结果确定的。(陪审团由五百零一个公民组成。)起诉人提议以死刑作为处罚。苏格拉底起初拒绝承认他做了什么值得惩罚的事,但最后他建议是否可以采取罚款的形式。陪审团投票以三百六十比一百四十的绝对多数同意以死刑处罚。

在苏格拉底关于该神谕的反应中有几个要点。从哲学上来讲,关于知识的有趣问题并不与具体的事实相关——例如,我如何能够知道,比如说,猫是在垫子上。哲学关注更为复杂的事物:要拥有智慧(索菲娅是菲洛索夫斯所爱的智慧)。毋庸置疑,人们认为智慧不是指仅知道个别的事实,而是指能够将它们有序地联系在一起,涉及到对某个知识领域或区间的理解。(一个切实的类比是弄懂一门语言,显然,它涉及的内容不仅仅是关于单词与句法的个别信息,还要求理解这些因素如何有机地联系在一起。这个关于语言的例子也显示出:这种综合理解并不是脱离实践的理论把握,其本身可能就包含了一种可以运用相关理解力的实践能力。)从哲学上讲,这种有趣的知识意味着各个不同的项目综合在一起,以此使得知者将各个项目彼此联系在一起,并与整体结构联系起来。除了最简单的情况之外,这需要一种将各方面联系起来的清晰能力,这种能力将解释为什么不同的部分在系统中发挥着各自的作用。(想想教授一门语言。)掌握一种专业知识(技艺)的人就很典型地拥有这种综合能力。

苏格拉底从未质疑过世上是否存在智慧或专长。这种质疑会很愚蠢,因为显然在一些领域是有专家的,例如手工艺行业。然而,可以推测阿波罗所指的不止于苏格拉底拥有类似织工或陶工的技艺,因此苏格拉底探索的是那种在人类生活中起重要作用的专长。因此,他尤其热心于质疑自封的美德方面的专家,或质疑智者所声称的那些人生中有价值的事物。他就他们自称为专家的领域向其提出疑问,结果证明他们总是对这些话题理解不足,因为他们不能自圆其说,而且其说法也确实经常前后不一。苏格拉底的问题不是从自己的观点出发,因为这只能削弱问题的要点,即应该是对方对他声称已知的事物表现出理解力。苏格拉底从这些自封的专家能够接受的前提出发,通过让他们意识到他们并不理解自己一直在武断地认为理解的事物,来使这些专家显得不再那么高高在上。这样苏格拉底就击败了这些人,而这些人却无法通过指责苏格拉底的观点来为自己辩护,因为观点根本就没有出现。


对苏格拉底的不同看法

“人类会不厌其烦地想起曾经有个名为苏格拉底的人,他与其时的当权者和公众意见间出现了极大的分歧……这位为后来的所有杰出思想家所公认的大师即使在两千多年后的今天名望仍与日俱增,他的声名胜过了所有其他使自己所属的城市生辉的名字。但是他被他的同胞置于死地……虽然苏格拉底被判处死刑,但是苏格拉底哲学像太阳在天空升起,向整个知识界普射光芒。”

约翰·斯图亚特·密尔,《论自由》


“苏格拉底——那个雅典的小丑!”

西顿的芝诺,公元前2世纪伊壁鸠鲁派哲学家


“我们将忽略凯勒丰关于神谕的故事,因为那是一种完全诡辩且廉价的把戏。”

“苏格拉底,你的论证是伪造的。你与所遇到的人的对话是一码事,而你所做的是另一码事。”

科洛泰斯,公元前3世纪的早期伊壁鸠鲁派哲学家

图5 苏格拉底像:形体丑陋,智慧超群

理解及其内涵

表现一个人有智慧和有理解力的方式往往被称为“提供解释”,即logon didonai(提供理性的解释)。逻各斯是一个普通的希腊词,意为理性。你对你应该理解的话题必须给出足够的理由对它们进行解释。苏格拉底的提问对象夸夸其谈,但对所谈论的话题并不能给出合理的解释,从而表明他们对这些话题并不理解。

“提供解释”的标准是什么呢?显然这对你是否真正知道,即理解某件事物至为关键。当然,至少你要能够在辩论中坚持到底并且保持你的观点前后一致。但是似乎也要求比这更积极的因素。古代认识论的一个主要部分包括探讨“提供解释”的要求,从而为你对某一领域知识的理解提供一个必要的合理基础。

在柏拉图的许多对话中,苏格拉底建议对提问者提出的什么是美德、勇气、友谊等问题,得能够提供令人满意的答案。显然这不仅仅指从琐碎的字面意思来理解,它需要表达美德或勇气的本质,而其成功的表达方式应该是被问者不仅知道美德或勇气的例子,而且解释得出为什么它们是所讨论的美德的例证,并能找出这些例证与美德之本质的关联。这一探讨有时被称为探究“苏格拉底式的定义”,虽然“定义”一词在此并不算恰如其分。

下面是这些对话中一直存在的疑惑。苏格拉底一直存志并坚持不懈地去理解类似美德和勇气这样难解的概念。但他的方法总是向他人提问,仅以共同承认的假设为起点。这种攻击式辩论(ad hominem)依靠的仅仅是对方相信什么及得出什么结论,这样一次次得出的推论便是美德、勇气、友谊等不是什么。一些自封的专家对美德等的定义有自己的理解,苏格拉底指出,这些不是正确的答案。但这似乎并不能在我们理解美德、勇气等是什么时助我们一臂之力。苏格拉底揭示了他人缺乏理解,但他的方式似乎没有帮助自己加深对此的理解。在目标和手段之间似乎出现了不和谐。对这一疑惑有很多解决办法,哲学家对此则意见不一。

柏拉图对知识多有说法,有些我们在下面还要再谈到。但是,柏拉图最著名的一些篇章表达了我们称之为知识专长模式的优势。对于知识来说,重要的是你是否能够像专家那样,理解相关各要素,使它们彼此相联并将它们与该领域整体联系起来掌握,同时又能够对此作出合理的解释,解释你所作出的特殊判断并将其与你对整体的统一理解联系起来。在某些场合,柏拉图会重新考虑作出合理解释这一关键想法,并以数学为模式。

在《理想国》中,柏拉图提出的知识模式可能是所有哲学家提出的模式当中最富有抱负的。在这里,雄心大志的知者必须完成多年的数学学习。数学以其严密、系统和明晰而著称,通过数学,他主要在思考系统的几何学(后来出现了欧几里得几何学就是一例)。数学以其完美的知识结构吸引了柏拉图,专长模式也一直怀有这种结构假定。再者,专长模式的所有特征似乎均以一种清晰而又令人难忘的方式与数学的特征吻合。数学不是彼此毫不相干的结果的堆砌;特定的定理可被明确地看作依赖其他已求证的结果。整个系统始于一套清楚而有限的概念和假设,而从这些第一性原理导出特定结果的方式也是清楚而又严密的。我们很容易看出:为什么柏拉图可以在欧几里得较早的版本中发现知识的完美模式是一种有组织的协调的系统。知者知道什么,他是怎样知道的,系统怎样建构在一起以及对你所知道的事情如何作出合理的解释(即求证)——在这个系统中,这一切一目了然。

数学作为一种知识模式也提出了两个新的特征。一个是数学结果异乎寻常的无懈可击性。我们不会浪费时间来争辩毕达哥拉斯定理的正误。我们已经看到已知事物的必然性和正当性在作为专长模式之关注焦点的诸问题中并不突出,这里起作用的是可运用于实践的理解力。但是柏拉图显然在某种程度上被这样一个知识体系的想法所吸引,而这种知识体系并不接受人们严肃的质询。

另一点来自这样的事实:数学提供的确定知识体系,似乎不以任何貌似有理的方式(例如通过感官感知的日常方式)把我们亲身经历的世界作为研究目标。毕达哥拉斯定理并不是通过测量实际画出的三角形及其角度而发现的,这些方面的无规律性显然与此定理无关。柏拉图感兴趣的是这一观点:我们只有通过动脑筋进行推理才能接触到一种知识体系。哲学推理的才能是我们在数学上的推理能力的更高级表现,而柏拉图绝不是对这一观点感兴趣的最后一位哲学家。

在《理想国》的主要篇章中,我们发现对知

Return Main Page Previous Page Next Page

®Reader's Clu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