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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津通识读本:叔本华 [9]

By Root 1169 0
性解剖以一种类似目的的方式指向生殖。当然,生殖有时也可能是有意识的目的,但在他或她的行为表现出本能这个意义上,个体有意识的目的就无关紧要了。叔本华认为,性活动及其复杂、广泛的环境所指向的生殖“目的”实际上就是人类这个物种的一个“目的”,是一种自我生产的内在动力,个体只是充当其载体而已。个体对性目标孜孜以求,反映了这一潜在的物种目的的重要性。

所以叔本华认为,个体性行为完全听命于一种非人的力量。对此他最惊人的提法是,一个尚未孕育的后代的生命意志将一对男女伴侣吸引到一起。他们认为自己的行为是完全出于自己的兴趣,出于对另一个个体的个人渴望,这种观点是一种“妄想”(《作》第二卷,538)。这种妄想本身是“自然可以达到它的目的”的一种方法。由此看来,世世代代诗歌中颂扬的“对爱情的渴望”,其实是情人的身外之物,于是也就具有个体难以控制的强大力量:

这种渴望使无穷的完美幸福这一概念与对一个确定女人的占有紧密相连,使不可言表的痛苦与占有无法实现这一想法紧密相连;这种爱的渴望和痛苦不能从短暂个体的需求中获取素材。相反,它们是物种精神的叹息……物种本身拥有无限的生命,因此能够拥有无尽的欲望,无尽的满足和无尽的苦难。但是这些都被囚禁于一个凡人狭小的胸膛中;因此,难怪这样的一个胸膛似乎随时要爆炸,无法表达满腔的无尽狂喜或痛苦。(《作》第二卷,551)

叔本华还相信,一旦物种的目标在情人间完成,他们的狂喜与妄想最终一定会消退:

被(物种精神)抛弃后,个体退回到初始的狭隘与贫乏,他惊奇地发现,经过如此高度、英勇、无尽的努力,除了性满足带来的快乐,其他方面毫无快乐可言。与期望相反,他发现自己并不比以前幸福;他注意到自己被物种意志欺骗了。(《作》第二卷,557)

当然,个体会继续感到性欲是他们自身对某一个特定的人的欲望,他们会意识到这个人的身体和精神特征。叔本华列出一个详尽的男人大概希望女人具有的特征清单(合适的年龄、健康、骨架匀称、丰满、姣好的面容——以此为序)和女人大概希望男人具有的特征清单(合适的年龄、力量、勇气)。但是,抛开这样的细节不谈,产生吸引力的所有特征都可用一种方式来解释:它们都产生于无意识的选择原则,物种意志通过这些原则发挥作用,确保下一代的特征。虽然性交的意图明明不是为了繁殖后代,叔本华仍坚定地从生命繁殖本能的角度解释主观的吸引力。甚至连同性恋现象也不能阻止他作如是观:他认为,这种广泛存在的情况一定是“以某种方式从人类本性自身生发出来的”,虽然他对同性恋的解释多少有点孤注一掷的意味。他认为,很年轻和很年长的男性精液有缺陷,他们会依照本能采取非繁殖的方式排放精液,因此他们仍然会促进尽可能繁殖最佳后代的“物种意志”。

有人可能会对叔本华的另一信念感到吃惊:我们从母亲那里继承的是智性,从父亲那里继承的是意志。很少有哲学家认为智性是一种女性特质,而情感能力却是男性的。叔本华确信他的主张是有经验证据的,但他又提出一个观点,该观点表现出他的本色。意志是“真正的内在存在、核心、根本要素”,而智性是“次要的、偶发的,是那个物质的意外产物”(《作》第二卷,517)。因此,就此推论,我们应该指望更强大的、更有繁殖力的这一性将意志灌输给它的后代,而母亲“不过是孕育的原则”,负责的仅仅是次要的智性。此处的重点是确保女性是表面的、次要的,而男性是实质的、根本的、首要的。由父亲那里继承的是“道德本质”、“性格”、“心灵”。智性由女性产生的观点,其实是叔本华形而上的意志至上论和他认为女性一定从属于男性的相当传统的偏见相结合的产物。

叔本华歧视女性的观点集中体现于短文《论女人》(《附录与补遗》第二卷,614—626),具有极强的腐蚀性,也使他背负些许骂名。他的观点在多大程度上使他从前人和同辈人中脱颖而出,这一点是有争议的。一方面,他也许特别值得注意,因为他试图将性别差异赋予这种形而上的意义,特别重视性在人类生命中的地位;另一方面,也可以认为他实际的观点在当时是相当普遍的。毋庸置疑的是,他在该问题上的措辞非常激烈:

只有男性的智性,因为被性冲动所蒙蔽,才会将身材小、肩膀窄、屁股大、腿短的性别称为美丽的性别;因为在这种冲动中能发现它全部的美。(《附录与补遗》第二卷,619)

终其一生,女人都是长不大的孩子,总是只看到眼前最近的地方,纠缠于当下,以为外表就是真实,喜欢琐事胜于重大事务。因此,正是凭借理性,男人才不像动物那样只活在当下……由于理性较弱,理性带来的好处女人享受得比较少,理性带来的坏处女人承受得也比较少。(《附录与补遗》第二卷,615—616)

有几种美德可补偿女人理性的不足。叔本华认为女人更具人性的慈爱之心,而慈爱具有最高的道德价值;他还认为女人比男人更脚踏实地,更现实(又是智性在起作用);但他确信女人不是很善于推理,性格浅薄。她们的兴趣是“爱、征服、衣着、化妆品、跳舞”;她们把一切都看做赢得男人欢心的手段;掩饰是女人的天性,“如同自然为狮子装备了爪子和牙齿,为大象和野猪装备了长牙,为野牛装备了尖角,为乌贼装备了染水的墨液”(《附录与补遗》第二卷,617)。女人也许有天赋,但艺术天才很明显只能是男性:“一般来说,女人现在是、将来也是彻头彻尾、不可救药的俗人。”(《附录与补遗》第二卷,620—621)偶尔,人们能瞥见小说家、社交名流、他母亲约翰娜·叔本华的肖像:

最初的母爱纯粹是本能的,因此它随着孩子身体的无助而终止。取而代之的应该是一种建立在习惯和推理上的爱;但通常这种爱没能出现,特别是在母亲不爱父亲的情况下……男人长期不断的辛苦工作得来的财产后来落入女人之手,女人要么傻里傻气地耗尽,要么短期内挥霍一空……女人的虚荣心……是很糟糕的,因为它一心盯在物质上……所以她们热衷于社交。(《附录与补遗》第二卷,625—626)

混杂着个人辛酸的传统的男性情感——其结果很难有什么启发性。但是,任何对叔本华哲学的解释都不应该压制这些对他十分重要的观点。

性格

我们已经知道,叔本华认为意志是我们内部最重要的因素,而智性仅仅是次要的、“偶发的”。由此可见,意志通常扮演着一种非人的角色,一种大于个体的力量,依附于人类或整个世界,在每个个体身上平等地表现出来。但是,叔本华也相信每个人都有与众不同的性格。在这一点上智性仍然是次要的。标志一个人作为个体的独立身份的真正核心,并不是智性能力和特点,也不是意识的连贯性。

我们年纪越大,我们经历的不留痕迹的事物就越多。高龄、疾病、大脑损伤、疯癫,会完全剥夺一个人的记忆,但他的个人身份并没有因此丧失。身份立足于同一意志及其无法改变的性格;也正是这一点让那一瞥的表情不可改变……我们真正的自我……其实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愿意和不愿意,满意和不满意,以及各种被称为感觉、情感和激情的事物的变体。(《作》第二卷,239)

每个人的性格在叔本华看来都是独特的,尽管由于我们都属于同一物种,区别有时会很细微。个体性格在解释和预知行动时是很重要的。行动产生于动机,但动机必须与施动者的性格联合起来。相同的客观条件被不同的人以相同的方式感知和理解,可能导致他们采取截然不同的行动。对于巨额行贿,有些人会接受,有些人会婉言谢绝,还有人会将你移交官方。叔本华认为,动机(即智性认识到的事物的外部状态)在这三种情况下有可能相同,而且智性本身可以说也在以完全相同的方式工作。但是不同的是性格。如果我们彻底了解每个人的性格,以及他们所抱的所有动机,我们就能不差分毫地预知他们的所有行动。叔本华钟爱的另一条拉丁语格言就是operari sequitur,“行动源于存在”:我们是什么部分地决定了我们怎么做。这一原则无异于我们借以预知受到相同影响的不同自然物的不同行为的原则:“同一动机对不同人的影响完全不同;好比阳光赐予蜡白色,让氧化银呈黑色,所以热使蜡变软,使陶土变硬。”(《论意志的自由》,50)这一性格理论对自由、责任、道德都有影响,这一点我们后面将会发现。

叔本华将性格看做一个人的“存在”,一种有别于这个人所有行动的总和的东西。行动皆源于存在,每一个行动都带有它所属的这个人的烙印。这可能使性格听起来很神秘,但叔本华向我们保证,我们只能通过经验表现在他人甚至我们自己身上来认识性格——实际上就像我们了解蜡或氧化银的特性那样。我们观察了很多行为,经过一段时间,才逐步了解一个人有多诚实,有多勇敢,有多少同情心。对我们自己也是这样:除非看到我们的行动如何进展,我们可能对自己的性格特征有很多误解。所以叔本华说性格是经验性的。它与我实施的系列行为不同,但只有通过观察这些行为才能被发现。

叔本华认为每个人的性格既是恒定的,又是天生的。我们既不能选择也不能改变我们所成为的那个自己。教育能使我们更好地认识世界和自我,赋予我们更好、更高尚的动机去行动,但是在这些动机驱使下行动的自我其实没有改变:“在一个人的年龄、关系,甚至是知识和观念储备这个变换不居的外壳下,如同蟹隐于壳下一样,隐藏着那个同一而真正的人,他是不可改变、始终如一的。”(《论意志的自由》,51)叔本华认为,我们平常的许多态度都证实了一个观点:我们承担的不仅是一个人的身份,还有他恒定的道德性格。如果我们一直相信某人会如何行动,而结果却令人失望,“我们绝不会说:‘他的性格变了’,而会说‘我看错他了’”(《论意志的自由》,52)。例如,照此观点,我们不会说某人以前诚实勇敢,但是现在狡诈怯懦,而会说他们狡诈怯懦的程度至今才完全显现出来。为了进一步证明性格的恒定性,叔本华举例说,我们多年后从别人的行为方式认出他们仍没有变,而且我们对自己四十年前的所作所为依然有责任感和愧疚感。

从性格是天生的这一论断中,我们又一次发现不应该把人类与自然界其他群体区别对待。不能指望橡树结出杏子来,叔本华说。人类明显具有天生的物种特征。为什么人们如此不情愿接受个体层面存在天生的勇气、诚实或邪恶呢?叔本华的证据,虽说不够有力,引导他这样来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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