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er's Club

Home Category

牛津通识读本:叔本华 [7]

By Root 987 0
殖生命。其次,甚至在有意识、有目的的人类行动的意志行为与在其他地方起作用的生命维持机能和本能之间,也存在着一种紧密的连续性。我们追求配偶,养育后代,是为与其他动物相同的本能所驱使。叔本华还将人类的感知、理性和行动能力视为一种涵盖面更为广泛的原则的分支,这种原则使得昆虫筑巢,羽毛生长,细胞分裂。在这方面,生命意志看似一个相当有前瞻性的概念。另一至关重要的特征是,叔本华坚决反对把自然看做具有外在的或是神性的目的。即使“单一的意志”贯穿现象的多重性而表现出来,也只是意味着一切行为都属于同样的奋斗或目的指向活动。一切生命形式都向着生命奋斗,但是自然界并不存在协调一致的目的,存在的是通常与达尔文主义紧密相关的无目的性和冲突。叔本华嘲笑那些认为世界具有神性的“泛神论者”和“斯宾诺莎主义者”,但是他“压根不明白为什么存在这偌大的悲喜剧”(《作》第二卷,357)。

另一方面,叔本华确实相信世界上多种多样的生命物种和非生命物种是永恒的、静止的。并不是只存在个体,那些我们碰巧归类为蚂蚁、橡树或是磁场的事物。其实,每一个体都属于一个种类,这些能够存在的种类是固定的。所以,虽然个体事物在时光中来来去去,但蚂蚁或是橡树,作为一个种类,则是经验现实的一个永久的特征。叔本华表达这一观点有两种方法,他多次重复提到。一种是说意志(物自体)以一系列的等级来表现或是物化它自身。另一种是说这些表示种类的蚂蚁和橡树等是理念,或者是他常说的“(柏拉图的)理念”。我们能拥有的最客观的知识大概就跟那些“固定在物质自然界中的”持久形式相当。这样的客观知识并不在于认识赤裸裸的物自体——这是不可能的,而在于认识那些我们可以经历的事物的永久模式。

下面这段话很好地表明了叔本华如何在自然界运用他的生命意志学说和理念秩序的观念:

自然界中随处可见竞争、奋斗和胜败的交替……意志物化的每一个等级都为物资、空间和时间而战……这一普遍的冲突在动物王国表现得最为明显。动物以植物王国为自己的给养来源,而在动物王国内部,每一种动物又是其他某种动物的猎物和食物。这意味着,既然每种动物只有靠不断地淘汰其他动物才能维护自身的存在,表现一种动物理念的物质就必须让位于另一理念的表现。因此,生命意志通常是以饱餐自身而存在,它就是自己的养料,以不同的形式出现,直到最终人类征服了其他所有生物,将自然看做是为供他使用而制造的。(《作》第一卷,146—147)

智性——意志发展的结果

现在我们来到叔本华观点的一个重要阶段,其重要性无论怎么高估都不算过分。他宣称我们关于经验世界的所有知识都是我们所属的这种有机体的产物。知识及其客体的结构取决于它的主体碰巧成为的生命意志的表现。读者在作为表象的世界的入口所了解到的一切,控制着我们经验客体的时空形式和因果关系,还有我们能通过抽象从客体中得到的概念和判断——所有这些都只是一种表象,下面隐藏着我们本性的驱动力:意志。我们成长为可以感知、判断和推理的生物,是为了实现生命的目标:生存、获取养料和繁殖后代。在叔本华的叙述中,这是人类主体的命运中一个显著的变化。我们引以为荣的认知能力似乎突然成了一种方式,某个特定的物种会用这种方式来控制影响它的环境,以促进自身的幸福:

个体生命及其繁殖取决于一些目标的实现,而(智性)就是为了理解这些目标而存在。但是这样的智性绝不是注定要阐释独立存在于认知者之外的事物和世界的内部本质本身。(《作》第二卷,284)

为建立这一理论图景,叔本华不得不既要声明所有的生物功能都是生命意志的表现,又要声明知识、知觉和推理是生物功能。为此,他支持一种非常直截了当的唯物主义思想:思维的状态即是大脑的状态。如果不从自我意识的观点来看待我们的思考和感知过程,而是以一种“客观”的眼光来看,我们必然得出结论说,它们“不过是大脑这个内部器官的生理功能”(《作》第二卷,273)。时空中的这整个个体客体的世界仅仅是由我们的表象组成的,而表象是大脑的功能。所以,大脑,这个“头骨中的柔软髓状物”支撑了整个客体世界——叔本华关于精神状态的唯物主义论述与他的理想主义结合,产生出这样的论断:个体事物的经验世界是大脑功能的产物。因为害怕说出这类事物,过去的人们发明了非物质的灵魂这个概念,但是叔本华却没有丝毫畏惧:

我们毫不畏惧地说,这个柔软的髓状物就像每一种植物或是动物的一部分一样,也是一种有机结构,它和所有那些在我们非理性兄弟的次等头颅中偏安一隅的较卑微的亲戚一样,甚至和那些毫无理解力的最卑微的生物也一样。(《作》第二卷,273)

最后,大脑是一个生物器官,所以也不能脱离叔本华的生命意志观念:客观感知的认知意志就是大脑,如同客观感知的行走意志,就是脚;抓取的意志,是手;消化意志,是胃;主育意志,是生殖器,凡此种种。(《作》第二卷,259)

所以,他的立场是:我们关于经验客体的知识能力属于大脑的机能运转,大脑是身体的一个器官,而身体的所有器官为了繁殖生命得到了发展。因此我们大肆吹嘘的知识只是我们自己的一个派生的特征;我们身上首要的要素是在身体这个整体中自我表现的意志。有意识的行动是由对世界的感知和有关世界的推理引发的,这只是我们身上的这种意志被启动的一种方式。人类的个体主体不同于世界上其他奋力生存的生物,只是由于他或她的大脑的特殊组织结构产生了自我意识和推理。但是这些能力只是冰山一角,冰山的主体是意志。不管愿不愿意,我们都会被意志所驱使,陷入冲突、痛苦和挫折的困境。叔本华仍抱有超越这个困境的希望,但是,我们下面将看到,我们只有中止身上的意志或者令其自我背叛,才能充分发挥智性的最大潜能。知识必须最终“抛弃它的枷锁,从意志的所有目的中挣脱出来,纯粹为它自己而存在,只充当一面反观世界的明镜”(《作》第一卷,152)。但这种情况很难出现。

自我

我是什么?叔本华会说我是世界上的一个个体,是一个有生命的躯体,属于某一拥有意识、能够行动的物种。这样一来我怎么能够思考自身呢?对此他却语焉不详。在他的哲学中,自我被相继看做经验与知识的主体,意志和行动的主体,生命意志的身体表现,以及一面反映永久现实的纯粹的镜子。有时,好像这些不同的概念在争夺第一把交椅。这种主体客体二分法是《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整本书的出发点,在这里显得尤为重要。如前所见,他解释说主体是认知者,客体则为主体所认知。但是这必然使我们感到疑惑:主体是什么?

对叔本华而言,表象的主体是一种单一的意识,在这种意识中,多种不同的客体经验统一在一起。物质性的事物和概念性的思想在主体看来是表象。但是主体本身是思考着和感知着的“我”,与被思考和被感知的事物是相对的。理解这一点很重要,即叔本华的表象的主体不属于客体世界的任何一部分。它根本不是一种事物。它不存在于时空中,不与客体发生因果关系,不可见,不等同于身体,甚至不等同于人类个体。他特别喜欢将主体比喻为一只眼睛,能看到外部世界却不能看到它自己,或是比喻为光线在凹透镜聚焦的无广延性的点。主体是经验汇聚之所,但它本身绝不是经验的客体:“我们从不知道它,但是它正好就是只要存在知识就能认知的事物。”(《作》第一卷,5)这样看待主体的不只叔本华一个人。他的这个观点有康德思想的影子,后者曾提出自我意识(知觉)的纯粹“我”的概念;另外,叔本华说,“神圣的《奥义书》中的优美章节提到:‘它是人看不到的,但能看到万物;它是人听不到的,但能听到万物;它是人识别不了的,但能识别万物’”(《四重根》,208)。维特根斯坦后来借用了叔本华不能看到自身的眼睛这一意象和主体不是世界的一部分这一观念。

叔本华对这个纯粹的表象主体的态度是矛盾的。一方面,他说“每个人发现他自己就是这个主体”(《作》第一卷,5)。我们不仅意识到我们所思考、感知的事物,而且意识到那个会思考和会感知的存在。另外,他表示,我们不可能不想到那个会思考和感知的东西有别于它所意识到的所有客体——甚至是身体,即“客体中的客体”。但是,同时我们每个人又都是一个不同于别人的个体。每个人都与物质世界的某一特定部分紧密相连,而且,作为行为或意志的主体,每个人必须是一个血肉之躯。看起来我们同时是两种主体:意志行为的主体,它本质上是被体现的;以及认知主体,它是客观认知万物的,包括认知自己的身体和意志行为,它也是完全徘徊于个体事物的世界之外的。我们关于自我的概念也许应该加以分割。但我们认为思考和感知的“我”与行动的“我”是一体的,同一的。叔本华称之为“超凡的奇迹”,声称“意志行为的主体和认知主体的同一性是由于……‘我’这个词包含并表明了这两者,它是世界的节点,因此是无法言表的”(《四重根》,211—212)。

人们也许认为,叔本华无意间批驳了他自己的非客体的纯粹主体这一概念。因为他承认,这个概念充其量只是提供了一种不完全的、令人不解的思考自我的方式,他说很难解释“我”是如何能够同时指涉纯粹主体和行动的、物质性的身体的,他甚至不得不援用“奇迹”这个概念来解决这个问题。我们也可能无法相信我们确实“发现自我”是纯粹的认知主体,或是相信这根本只是一段关于自我意识的哲学论述所需要使用的一个概念。但是,叔本华的这些难题不只是他自己的无能为力——它们深深陷入了久久解不开的困惑。我们每一个人不仅仅是世界上的一个客体;我们需要一些解释,为什么人会意识到自身的存在,为什么既存在于自己的经验“内部”,又好像与世界上其他事物不同。叔本华不是二元论者:他避免一切认为灵魂、精神或非物质物体是构成现实的一部分的观念。现实是物质的,我们每一个人用“我”来指涉的东西部分地是这个世界的一种主动的物质事物。但叔本华显然是正确的,他说问题并没有就此结束。有一点似乎是真的:我不知怎么就“发现自己是主体”,无论我们多么确切地解释它。一些哲学家最近表示,要协调关于我们自身的“主观”和“客观”的观点,存在着一个根本的甚至是不可逾越的问题。叔本华揭示的这个潜在难题是一个重大哲学问题。

关于自我的

Return Main Page Previous Page Next Page

®Reader's Clu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