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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津通识读本:卢梭 [21]

By Root 1226 0
因而他在1757年10月给索菲写了一封不同寻常的信向她告白(《卢梭书信全集》,第533页),后来《忏悔录》中的一段文章便是以此为雏形。然而,当卢梭沿着安迪利山坡走向索菲的位于奥伯尼、距离他隐居地三英里的家时,他的感官被他期待已久的亲吻画面所燃烧,他的双膝颤抖,身体蜷缩在一起,并且无法转移注意力去想别的事情;他会达到高潮,然后抵达他无法获得的爱人的家,在想象力激发的狂喜消退后身心疲惫,而一见到她,他“无用的活力”又会被唤醒(《作品全集》第一卷,第445页;《忏悔录》,第414—415页)。

图22 柯罗画的乌德托夫人画像

如果说卢梭在他的小说中能够塑造一个消除了焦虑和挫折的世界,那么在他的其他作品中,他也同样通过清理那些他认为阻碍人类自我实现的难以对付的机构和令人费解的信仰所造成的道德观,来寻求幸福快乐。他在《新爱洛伊丝》中所构建的幻想世界,既因戏剧性的冲突而脆弱,又因朴实的优雅而熠熠生辉,与之一致的是他在其他作品中对不透明、压抑的世界的解构,而他的小说中的理想化世界是其替代。在与《新爱洛伊丝》同时期的作品《致达朗贝尔论戏剧的信》中,卢梭表达了很多相似的主题,像日内瓦那样的共和国所举行的健康宜人的娱乐活动,在户外、天空下举行欢乐的庆祝活动;像巴黎那样的大城市居民进行的有害的娱乐活动,人们心怀不轨、无所事事、懒惰消沉。卢梭将此进行了对比,而后转向关注舞台上所上演的虚伪的消遣,企图寻求快乐。他说,让观众成为他们自己的娱乐,每个人都被赋予一个投入演出的角色,而不仅是一个被动的目击者,去热爱他人中的自己,这样所有人都会更好地团结在一起(《作品全集》第五卷,第53—54、114—115页;《致达朗贝尔论戏剧的信》,第58、125—126页)。莎士比亚的《皆大欢喜》中忧郁的贾克斯也许会为“整个世界是一个舞台”而感到遗憾,但让-雅克却会因此而感到高兴。

在卢梭的《论不平等》中,他曾经塑造了一个野蛮人的形象,异想天开地清除了他身上的社会杂质和污浊,就像他清除了朱莉身上关于女性的世俗缺陷一样。在《爱弥儿》一书中,他随后通过对真实人物的抽象化,创造了一个同样虚构的牧师,牧师对自然中一个并不神秘的上帝的升华,被作为一种精神净化,把真正的宗教信仰从世俗教堂的所有仪式的虚饰中净化出来。为了回应那些认为他只住在幻想世界中从而认为世人“总处于偏见之地”的读者们,卢梭在《爱弥儿》第二卷中补充提出,“现实世界有其局限性,而想象的世界是无限的”(《作品全集》第四卷,第305、549页;《爱弥儿》,第81、253页)。他的大多数主要著作,无论是小说还是非小说,都见证了詹姆士·波斯威尔在1766年10月15日写给亚历山大·德莱尔一封信中的评论,即卢梭的想法“完全具有远见,不像是他这个地位的人应该有的”(《卢梭书信全集》,第5477页)。“不由自主的兴奋”“吞噬一切的激情”“极端的狂热”“神圣之火”“崇高的谵妄”“圣洁的热情”,这只是截取自他第四封《写给索菲的信》(《作品全集》第四卷,第1101页)中一段文字的表述,引发我们的心智脱离了尘世。他观察到,当我们的理性缓慢爬行时,我们的精神在翱翔。没有任何一位18世纪的作家能像他那样,通过强烈的感情、令人痴迷的梦想和天马行空的想象,在启蒙时代的黄昏,掀起一场浪漫主义运动,尤其在德国和英国。

甚至在卢梭还没有全心倾注于他那些最负盛名的主要作品之前,卢梭的流浪者的梦想就已经吸引他向音乐方向发展,这是他生来就感兴趣的题材。他在《忏悔录》和《对话录》中都坚持对这一主题进行探讨(《作品全集》第一卷,第181、872页;《忏悔录》,第175页)。在他对法语不适合音乐发音的反思中,以及在他对拉莫关于旋律以和谐为主导的主张中,他认为音乐曾经是人类自然语言中充满热情的表现形式,毫不做作、朴实自然;他沉醉在其发音中,就仿佛朱莉可爱的样子浮现在他心头。卢梭用抑扬顿挫的词句自信地歌唱,没有管弦乐的粉饰和歌剧的宣叙调,清晰的音乐声线在某些方面是最平民主义的幻想画面,让他想起人类最古老的自我表达方式和已然失传的未被改造的原始语言。除去假装西方音阶的主音和下属音都存在于各种音乐形式中,其最初的本质在他的哲学中可以从根本上追溯到诗歌的根源;它从一种古老的艺术向现代科学的逐渐演变,可以根据他在其他方面对待人类自我驯化的方式得到重建。

但是,现代音乐和西方音乐的起源并不像不平等的起源那样久远,因此卢梭能够用远没有那么多推测意味的措辞来评估其发展过程。在对《百科全书》的贡献中,他已经在音乐和音乐流派,特别是当代音乐理论领域表现出了真正的掌控力,并在他的文章中持续探讨这些主题。《伴奏》《不和谐》和《基础低音》在很大程度上阐述了拉莫关于和声转调和单个音符的泛音共振的看法,这促使狄德罗和达朗贝尔在《百科全书》第六卷提出反对,认为拉莫恶意诽谤了一个很大程度上忠实于自己原则的人。即使在《音乐辞典》中收录的那些文章的加长版中,卢梭仍然承认拉莫1722年出版的《和声学》对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但是为了赶上狄德罗最初的交稿期,他只用三个月就完成了最初的文章,并一直在寻求机会对这些文章进行补充,从而能够详细阐述他与拉莫观点上的差异,并进一步阐述他之前未能思考的一些主题。

《音乐辞典》被认为是一部参考性著作,但它并没有像卢梭离开巴黎后在艾米特从事的其他大多数项目那样,激发他的幻想。出于这个原因,他在《忏悔录》中写道:他每天散步进行遐想时都把它放在一边,除非在下雨天,他才会坐在屋里,思考关于《音乐辞典》的内容(《作品全集》第四卷,第410页;《忏悔录》,第382页)。然而,这仍然是他详细探讨了历史、技术和理论主题的最主要的作品之一,不仅让拉莫的复杂学说令基础的读者更容易理解,就像达朗贝尔之前的尝试一样,而且也在他的文章《乐符》中针对古代、中世纪和现代的乐谱实践提供了完全修正过的、更为翔实的评论;他的文章《歌剧》中针对抒情剧历史新写的小短文(在《百科全书》中标题被改为“抒情诗”,被归在格林那部分);文章《系统》里针对塔蒂尼音乐理论的分析。查尔斯·柏尼曾将卢梭的歌剧《乡村卜者》翻译成英文作品《狡猾的人》,他在自己的作品《音乐通史》中为卢梭辩护,反对《论法国音乐的通信》和《音乐辞典》的批评者。而卢梭本人针对格鲁克的歌剧《阿尔切斯特》(1767年)的评价显然褒贬不一;据报道,他认为格鲁克异常出色的《伊菲吉妮娅在奥利斯》(1774年)是用法语写的剧本,这也许最终证明了他的论点:用法语歌词创作音乐是不可能的。

然而,即使是在他的《音乐辞典》中,他也对那些在1740年代末和1750年代初首先激发他想象力的思想进行了重申和补充。在新文章《素歌》中,卢梭评论称,当基督徒开始建立教堂唱赞美诗时,古代生机勃勃的音乐便失去了所有的活力。他受《圣经》和其他古典资料,尤其是毕达哥拉斯学派的影响,在文章《音乐》中补充道:我们知道天地间一切法律及对美德的倡导曾经被唱诗班用诗歌吟唱过,没有比这个更有效地教授人们爱与美德的方法了。这篇文章回顾了柏拉图的《法律篇》,并重复了他在《百科全书》中发出的评论。他在文章《模仿》和《歌剧》中声称,一切可以引发想象的东西都源于诗歌,而诗歌也是音乐的起源。在两篇文章中,他都对绘画的情感表现力表现出缺乏欣赏和辨识力,与他对音乐的敏感度形成鲜明的对比,这也许是他与狄德罗在审美判断上最大的差异。卢梭指出,绘画只激发我们的视觉感受力,音乐唤醒耳朵的觉察,描绘出甚至无法用眼睛看到的对象,例如,夜晚、睡眠、孤独和寂静。噪声有时会产生完美的宁静,而无声却会产生噪声的效果,就像人们会在单调的演讲中入睡,却能清楚地感知到演讲停止的那一刻并醒过来。卢梭一生中持续保持着对音乐的兴趣,原因尤其在于,卢梭在大约1750年的时候决定开始将音乐记录成乐谱,从而获得一些固定收入;直到他生命结束前,这都一直是支撑他作为一个作家的为数不多的谋生手段,可以使他下定决心拒绝所有恩惠或养老金,从而避免可以夺取其自由的债务。在极端心烦意乱的状态下,他最终在1767年春天逃离了英国。不过,他被休谟说服,接受了比他更为疯狂的国王乔治三世的礼物,却在适当的时候反对其原则,白白接受了五十英镑。在让·巴普蒂斯特·杜赫德于1735年所写的《中华帝国志》中所改编的“中国曲调”的手抄本、韦伯的《图兰朵序曲》和亨德米特的《主题交响变形曲》中,他的《音乐辞典》都有出现。

在接下来的三年里,卢梭再次在法国成了流浪者,一个命运的人质。他以“雷诺”先生的名义,在管家的陪同下,匿名旅行,据说管家是他的妹妹。启蒙运动时期最直率的真理爱好者,长期以来一直致力于揭露虚伪,现在自己却乔装打扮,从诺曼底边界的特莱,到多菲内的布尔冈和蒙昆,再到里昂,最后到巴黎,沿途参观华伦夫人位于尚贝里的坟墓,随后不久就与泰蕾兹结婚。他当时的主要资助人孔蒂亲王——一个实际上伪装成保护者的监视者,让他的旅途更为隐蔽。而卢梭却被他试图逃避的当局忽视,因为他们认为他是一个荒谬的人物,而并非危险人物。正是在这一时期,他把心思转到植物学上,这是他晚年最大的爱好。从蒙特默伦西乘坐飞机抵达牟特耶后,他结识了著名的植物学家让·安托万·德伊维诺瓦,并在那里与匈牙利冒充男爵的伊格纳兹·德·萨特斯海姆一起在周围的乡村进行了长时间的远足研究植物。伊格纳兹·德·萨特斯海姆是那个时代的皮埃尔·洛蒂,他的一生比卢梭在《新爱洛伊丝》中幻想的还要虚幻。卢梭在斯塔福德郡收集了蕨类植物和苔藓。但直到1760年代末,在特里、里昂、格勒诺布尔、布尔金和蒙昆等腹地,卢梭要么独自一人,要么和各种各样的同伴一起,才把大部分时间投入对植物的研究中,偶尔会让人怀疑他是个巫师。

图23 《音乐辞典》中的“中国曲调”(巴黎,1767年)

1770年夏天,他一回到巴黎,就恢复了每天早晨抄录音乐的工作,下午他会出城进行长途散步并采集植物。在1771—1773年间的不同时期,他起草了八封关于植物主题的长信给马德莱娜·德莱赛尔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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