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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津通识读本:克尔凯郭尔 [3]

By Root 1275 0
,充满虚伪、自满和自欺,这在宗教思想和礼仪中表现得尤为突出。所以他要令世人震惊,要他们因此而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文学评论》(1846)、《不同精神的训导书》和《爱之作》(1847)以及《基督教论辩》(1848)这样的作品为他之后的两部主要作品作了铺垫。这两部作品和前面的这几部不一样,是用笔名发表的。用笔名是为了让读者正确理解其中所涉及的思想:《致死的疾病》(1849)深入研究精神的病态,在某些方面,这些研究和他早先的《焦虑的概念》是一脉相承的;在《基督教训练》(1850)中有一个鲜明的对比,即基督教信仰要求信仰者所拥有的观念和一种浅薄的或世俗的观念之间的对比,后者以基督教信仰的名义进行广泛的散布。这些作品是克尔凯郭尔迈出的重要一步,它们的交相辉印标志着他学术生涯的顶峰。

相对而言,在19世纪50年代早期,他实际上发表的著作并不多,然而这证明了他此时不过是要喘一口气,以便接下来以更为公开、更具颠覆性的方式对抗流行思潮。这些著作首先将矛头对准受人尊敬的教会权贵的名声。1854年,丹麦大主教明斯特去世,其继任者为汉斯·马滕森。马滕森是一位神学家,在大学里曾是克尔凯郭尔的导师之一。他在明斯特的葬礼上致悼词,称其为“真理的见证人”。他从前的这位学生认为这一说法尤为不妥。虽然明斯特和克尔凯郭尔的父亲有私交,克尔凯郭尔却越来越相信,此人典型地表现了在对待基督教方面自满自得、自律不严的态度。克尔凯郭尔在自己的著作中批判的正是这种态度。因此,在同年12月,他著文对马滕森的话表示了极大的轻蔑,接着又扩而展之,将攻击的目标指向官方的基督教——“基督教世界”——所代表的一切,讽刺和挖苦它的支持者和代表者内心所怀有的动机。他的中心论点是,教会基本上已经成了一个世俗机构,和国家关系密切,为官僚所控制;这些人首要关心的是攫取更多的物质利益,他们用虚伪的空谈来掩盖教会活动的真正目的。如果要发现这些人所用术语的真正含义,就必须从反面来读解它们。例如,宣扬《圣经》关于贫穷的观点,应该被理解为追求有利可图之事;对世俗利益的谴责便是对这些利益的攫取。这就好像人们常用“再见”这个词来表示他已经来过——“要是一个人听到‘再见’这个词,怎么会想到一个人正在赶往这里呢?”由此,克尔凯郭尔暗示,教会声称为公众服务,赢得无比的信任,却又对他们撒下弥天大谎。最后,他号召自己的读者彻底退出“官方的崇拜”,如此,他们才不会同流合污,欺骗上帝。他的这些观点首先通过公共传媒发表,后来印在他自费出版的名为《瞬间》的大字报上。

克尔凯郭尔孤身对抗教会机构及权威人士,他极为雄辩,挖苦入木三分。这种激情令近来一些评论者想起他的同时代人卡尔·马克思,马克思以同样的激情试图揭露19世纪资本主义社会虚伪的意识形态。毫无疑问,克尔凯郭尔的观点在某些地方引发了愤怒,甚至招来恐吓。人们表示抗议,要求采取行动,以对付这一在他们看来具有破坏性的骚动。然而出人意料的是,他向公众论战这一领域发动的凶猛进攻历时短暂。1855年10月初,他在街上瘫倒,几星期后死于医院。葬礼在哥本哈根大教堂举行,他的兄长向大批的会众发表讲话,既赞赏克尔凯郭尔的成就,也为他在去世前最后一段时间里所表现出来的混乱的判断而感到遗憾。如果克尔凯郭尔事先得知这些,人们的这些举动恐怕又要遭到讽刺。

第二章 哲学背景

克尔凯郭尔有无数的评注者,不管他们在其他方面意见如何分歧,却都倾向于同意他不是一般意义上或传统意义上的哲学家。一般而言,人们认为,他写作的总体风格和思考的方向与在他写作前的约二百年间形成的、典型的哲学研究方法和目的大相径庭。读者若是指望在他的著作里看到清晰的论证、细致表述的前提和明确的结论,那么,他们通常会感到失望。在这方面,他表述观点的典型方式不仅与笛卡尔和斯宾诺莎等讲究秩序的哲学家那种严密的步步论证截然不同,而且与洛克和贝克莱这些崇尚经验的哲学家偏爱的、更为随意的表述模式也大不一样。17世纪和18世纪的哲学家所关心的核心话题,他也并不太着力研究。他全心追求的也不是关于宇宙基本结构的认知或人们对实在之本质和领域的认识。他那些伟大的前辈们雄心勃勃,要在理论创新上干一番大事业——这种雄心壮志深深受到自然科学所取得的极大成就的影响。如果说依其性情和信念,克尔凯郭尔坚决反对前辈的这些雄心壮志,那是值得商榷的。典型的“思辨”思想家不愿思考日常生活的偶然事件,他高高在上,冷静地思索关于存在的问题。这样的思想家很可能无法令他信服,甚至令他反感。除此之外,他有可能认为,这样的思想家冷漠地对待于普通人而言是重要的东西,这些“系统遵循者和客观的哲学家”无视普通人的真正利益。因此,有些批评家认为在浪漫主义对欧洲启蒙运动的反叛中,他是一个极端的代表,而另外一些批评家则认为他不是哲学家,而是反哲学家——不仅因为他赞同不带偏见地进行研究,而且因为对那些带着偏见进行研究的人们所得出的设想,他积极地予以解构。

对以上这些观点的思考必须留待后论。不过,无论如何,如果我们觉得可以孤立地理解克尔凯郭尔的思想和意图,而不去考虑这些思想和意图与他那个时代的哲学家广泛争论的主题有何关系,那就大错特错了。一般而言,他最关心的主题与前辈哲学家讨论的主流并非一脉相承,不过,前辈的讨论留下的许多话题无疑成为他最为关心的内容。这些内容涉及人类经验在伦理上和宗教上的向度,它们又引出关于伦理和宗教二者的地位和存在之合理性这些根本问题。由此,如果说从一方面来看克尔凯郭尔所关注的问题来自他个人的生活和品性,那么另一方面,我们可以认为,他目的明确,就是要挑战自己那个时代广泛流行的道德及宗教思想。


康德和休谟

克尔凯郭尔提出的是什么样的挑战?这种挑战又起因于何处?要回答这些问题,最便捷的起点便是去看一看18世纪末伊曼努尔·康德(1724—1804)提出的某些观点。不管克尔凯郭尔采用的是什么样的研究方法,康德自己的哲学毫无疑问是针对他那个时代哲学研究的核心问题。康德一向坚信,在探究物质世界时,我们必须与自然科学的成就达成妥协。具体而言,他从未质疑过牛顿对世界所作的描述的意义,也从不打算大大贬低这种意义对系统研究的未来所具有的重要性。不过,他同时深刻地意识到,这种研究到底能涵盖多大的范围,这在哲学层面上仍存在争议。自然科学家所利用的这一类经验手段是不是我们唯一可利用的方法?或者——如有些理论家所主张的那样——我们对实在的理解是否可以达到更高的层次,不再受制于经验,而是只基于思想和原则,这种思想和原则的有效性可由独立的理性之眼洞穿?康德的首要目的之一便是一劳永逸地平息这些争论。在《纯粹理性批判》中,他力证要获得知识,光凭理性或感官经验中的哪一个都不行,二者都十分重要。在康德看来,对于感官提供的信息,人的心灵有一套先验的模式和概念,它们成为一种基础结构。的确,人的认知必须遵从这一结构,同时,对这些模式和概念的合理运用只能限制在感官领域中,任何人若想依据它们来挖掘处于感官领域之外的真理,那必定是行不通的。根据这一点,康德严格区分自然科学提出的假想和旨在了解事物的超感觉或先验秩序的认知性主张。自然科学的假想可以通过实验和观察得到证实,事物的超感觉或先验秩序则超越了这些实验和观察所涉及的过程。关于先验理论的种种观点属于“教条的”或思辨的形而上学,是一种“陈旧而诡辩的伪科学”,他相信这类主张最终已由他自己证明是无力的、没有根据的。正如他在另一个地方这样说道:“对事物的了解,如果全部基于纯粹的知性或纯粹的理性,那不过是幻觉,真理只存在于经验中。”

康德反对人们追求思辨的形而上学,虽然他的观点非常新颖,极为雄辩,不过大致说来,其观点和先于他的大卫·休谟(1711—1776)早已提出的思想仍有一致性。此外,康德认识到,这些反对意见带来的结果超越了学术研究,这一点和休谟的想法同样类似。几个世纪以来,人们一直努力求证基督教的基本命题,其中最重要的是关于存在以及上帝之本质的命题,而这些反对意见对上述努力显然造成了冲击:康德认为,他的几个批判无疑得出这样的结论,即“就神学来说,纯粹从思辨的角度运用理性的所有努力绝对是徒劳的,如此运用其内在本质也是完全无效的”。即便如此,至于从这些失败的努力中应该得出什么样的教训,两位思想家的观点却有着重要的区别。对于这一领域里的“自然理性的瑕疵”,休谟的态度是怀疑和讽刺。对此,他的《人类理解研究》中有一段著名的话。在这段话中,他暗示,任何有理性的人只有“在自己身上连续不断地”感受到“圣迹”,才会真心实意地接受基督教的教义。相比之下,康德没有休谟那么盛气凌人,他的反应更为复杂,这表现在他的一个绝非出于讽刺的观点中:为了给信仰留下空间,有必要否定知识。这一多少有些模糊的观点会引出什么样的读解呢?

不管康德在思辨的形而上学中看出了什么样的混乱,我们不应认为他因此就希望彻底铲除超知觉领域这一概念。实际上,他自己提出的“先验的唯心论”可以说就是以超知觉领域为前提的。这种唯心论认为,由能感觉到的表象物体构成的经验世界和经验难以理解的物质的“本体”世界是不同的。他确实认为,关于这一领域,任何理论层面上的认识都是不可能的。因此,既然思辨性神学的见解意在使我们看到关于超知觉显而易见的种种真理,它们当然是令人难以接受的。有些人认为,我们有可能清楚地表明这些见解是错误的——这也是令人难以接受的:在此方面,无神论者比有神论者好不到哪里去。这让人感到,康德因此认为他的立场至少可以保护宗教信仰的宗旨,使之不会受到“教条的”批判的攻击。不过,他也相信,他可以采取进一步的行动来为其辩护。这包括把注意力从思辨地或理论地运用理性转移到对理性的实际运用上来,并且对他来说,这意味着考虑关于道德意识的假设。正是在这里,具有实际意义的理性清楚地彰显自己。

启蒙运动的许多作家喜欢采用自然主义方法来研究道德,休谟也提出了这种研究方法相应的心理学版本。从一个角度看,康德的伦理理论提出了另一种研究方法。例如,康德并不接受休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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