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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津通识读本:克尔凯郭尔 [13]

By Root 1281 0
、由时间限定的存在模式,包括和我们相关的、意识和经验的具体对象,都可以得到理解和阐释:不如黑格尔的观点那么成熟的观点原先遭受分歧的困扰,正是由于这一“假想”的力量,这种困扰最终得以解决,使我们有可能确定主体和客体,以及神人合一最终的特性。不过在字面意义上,这一假想是荒谬的。真正源于人类思想的概念在与这个世界互动时,被错误地赋予一种独立存在的现实,思想因而得以“抛弃存在”,“迁居至第六块大陆,在那里,它完全自给自足”(《附言》第295页)。在《逻辑学》中,黑格尔可以自负地认为,自己的体系并不需要任何假设,可以从最抽象的概念,即赤裸的或无区别的“存在”开始,然后展示它如何引入一个辩证程序;在这个程序中,对立的概念依次得到协调或在渐进的更高层次上进行合并。如此,在起始阶段,存在(being)引出其对立面虚无(nothing),随后用生成(becoming)这一概念调解二者。不过,概念在理论上的转化不能与在现实世界中的实质性转化混为一谈;此外,黑格尔似乎忽视了一点:所有的抽象概念,甚至包括他宣称的完全没有确定内涵的,都必须由经验的个体去理解、去接受——在目前这种情况下,需要这位思辨哲学家本人去理解、去接受;他为自己构建的体系负责,在其他不那么高尚的场合,人们发现他擤鼻涕,或像一个教授那样领取工资。克尔凯郭尔说,这些因素实际上大大剥去了一种神秘媒介的虚构性,这种媒介“神秘莫测地悬浮在天与地之间,与实实在在的个体完全无关,它可以解释一切,却无法解释自己”(《附言》第278页)。日常生活中具体的人类主体,其存在是所有实际的论证过程的当然前提,现在这一主体被吸入“纯粹思想的皮影戏”中,形而上的唯心论以异想天开的普遍主体取代了它的地位。

乍看之下,如此责备这位思想家,似乎有些奇怪。这位思想家坚持世界历史注定要在人类的具体活动和理解中实现其目标并达到最终完满。不过,克尔凯郭尔主要关注黑格尔的方法,它归根结底颠倒了思维与实在的关系,包括思维与作为实在之一部分的人类的关系。因为,在阐述的尾声,后者被说成不过是所谓的“绝对”理性的表现和有意识的工具,而这种“绝对”理性是超越它们的。通过把这些表现和工具的合理性提升为一种自动的、包罗万象的精神原则,黑格尔便容易受到一种重要方法的攻击,而他在讨论其他观点时,一直乐意采用这种方法。这种批评成了他自己的哲学的对头,这是合乎情理的。

当然,与克尔凯郭尔同时代的德国人得出了对黑格尔的唯心主义本体论同样具有破坏性的结论,这些人便是激进的青年黑格尔派。不过,他们更愿意接受这一本体论中隐含的模糊性,而他们从中得出的结论则与黑格尔的截然不同。要改变黑格尔体系的基本重点,他们认为可以这样改变,即通过改变能深刻洞察人与自我、与他所生活的这个世界的关系。因此,黑格尔关于宗教的意义及作用的个别概念一旦被转换成一种经过适当纯化后的人类学术语,那么它就是正确的。此外,正如黑格尔本人所暗示的,对他思想中所描述的许多宽泛范畴和对立概念都可以进行经验的解释,这种解释揭示了是什么力量真正控制人类在社会和历史背景下的发展。费尔巴哈首先提出一种与这些思想一致的“去神秘化”的注解形式,其他人,尤其是马克思,很快认识到这一形式的可行性,并进行挖掘。

克尔凯郭尔自己的反应——至少在《附言》中表现出来的——和这些观点的精神恰好相反。如果黑格尔的宗教理论容易引出这样的解释,即是人而不是上帝构成了宗教意识的真正对象,那么这只能进一步印证所谓的“思辨的读解”完全歪曲了基督教的含义。不过,无论如何,他根本不赞同黑格尔体系的观点;在这一体系中,基督教被认为是关于人类状况的重要真理的潜在源泉。相反,克尔凯郭尔在这里所说的一切表明,他感到无论在原则上还是在实际立场方面,这类观点都遭到了误解。将黑格尔的历史哲学脱离启发它、支撑它的逻辑的和形而上的假定,这肯定是不合理的。因此,接受这一历史哲学就不可避免地要——错误地——赞同关于过去的宿命论观点。这里提出的观点把历史过程说成是走上一条无法逃避的必由之路;相应地,它既不尊重历史事件是偶然的这一基本特性,也不尊重参与其中的人类行动者的自由。事实上,《片断》中已经提到这一点;不过,在目前的背景下,他进一步用另一种在他看来极端重要的因素强调这一联系。黑格尔有一个命题,即历史是“观念的具体化”。实际上这相当于声称,被认为包含了进化的思想或“原则”范畴的历史阶段和社会,在对人类事务的意义进行任何可接受的评价时,都应该居于首位。结果是,个体的地位相应下降,其作用萎缩到仅仅“代表”或具体表达他那个时代或社会的精神。

克尔凯郭尔认为,这种学说不仅本身是不正常的,而且在实际中具有潜在的危害性和削弱的力量。从心理学角度看,它符合通过托辞或自欺来逃避个人责任和承诺的一般倾向。在其他地方,他认为这是当代社会不适的症状。人们太容易“在事物的整体中,在世界历史中迷失自我”,把自我的个体身份淹没在诸如时代精神或人类进步这一类集体观念中;当代黑格尔哲学的魅力之一便是,它似乎向这一类的态度致以学术上的尊敬。不过这不是全部,因为我们也可以认为这种学说清楚地支持一种行为理论,根据这种理论,“伦理首先在世界历史中找到其具体的表现,在这种形式中,伦理成为世人的任务”(《附言》第129页):换言之,后者被用来认识他们所属的历史领域的“道德实质”,令其在行为中与此相吻合。因此,伦理模式被公众、被客观所同化。一个人要使自己成为道德行为者,就意味着承认自我在公认的社会秩序中的位置;而且,遵循这种秩序,我们将获得黑格尔所说的“真实的自由”,即具有自我意识的个体发觉自我在宇宙中获得完满和“实现”。

这里提到的伦理概念令人清楚地想起另一个概念,克尔凯郭尔至少有某一段时间在《非此即彼》和《恐惧与颤栗》这样的作品中描述道德观的时候,似乎一直记得这个概念。因此当我们发现,这样的概念在《附言》里似乎从头到尾大大地歪曲“伦理模式”真正的含义时,不禁会感到有些吃惊。他用不少篇幅强调,伦理在根本上涉及个体和他最内在的自我:“伦理利益只存在于一个人自己的实在中。”(《附言》第288页)凡试图外化它,或使它客观化,无论是以“世界历史”的形式还是以社会公认的规则和规范的形式,或二者兼而有之,都是大错特错的:相信伦理生活证实“形而上的原则……即外在的就是内在的,内在的就是外在的,二者完全同量”,这对那些被困在日常生活的“经纬”中的人们,或许有一定的诱惑力;不过,这种“诱惑力可以被满足,也可以被征服”(《附言》第123页)。伦理首先和个人的“内在精神”有关,凡想破坏或侵蚀这一重要见解的,我们必须进行坚定的抵制。

我们该如何理解这一点?虽然克尔凯郭尔利用笔名无疑使事情复杂化了,不过,即便是最赞同他的评论者也难以声称他的著述一向具有清晰的连贯性和精确性。在我们眼前的这个例子里,我认为必须干脆地承认,(无论多么令人困惑)他在构建《附言》中的伦理模式时所用的方式与对这种模式的描述常常明显不符。在那些他主要关注将该模式与宗教模式进行对比的情形下,这种描述是占统治地位的。在当前的联系中,他似乎想强调两种领域的连贯性,而不是强调它们的不同,这并非巧合。不过,这里所涉及的变化不像起初看上去那么剧烈。其一,甚至在先前对道德的讨论中,他就暗示,把道德看做一种自足的人类制度,与认为道德的终极权威源于它表达了神的意志,这两点之间应该有所区别。其二,我们记得,在《非此即彼》中,法官对伦理的叙述有时表露出明显的紧张,即某种矛盾情绪:当然,他在某些场合提出,信仰的深度、内在的或个人的承诺的力量对道德意识来说是内在固有的。它令人怀疑这些特征是否最终可以与一些观念和解,这些观念强调道德规范的社会性质和制度化性质。可以说,在《附言》中,正是这种强烈的个人主义笔调占据了优先位置,控制了对伦理和宗教的论述。和对伦理的论述一样,现在看来在对宗教的论述中黑格尔也受到谴责,因为他错误地描述并扭曲了有争议的问题:

他的体系过于拥挤,伦理无法在其中安身。作为伦理的替代品,某种东西被包括进来,它混淆了历史和个体,混淆了时代令人不知所措的、聒噪的要求和良心对个体永远不变的要求。伦理着重于个体,所有的个体要想成为一个完整的人,这就是他不变的任务。

(《附言》第309页)


主观的看法

一般而言,克尔凯郭尔断定,黑格尔试图证实由来已久的理性观念是终极真理的一个源泉,这种努力导致无法逾越的困难,容易招致根本的反对。克尔凯郭尔雄心勃勃,要理解实在的各个方面,包括属于道德意识和宗教意识的方面。他完成了这一点,却付出了代价:范畴被毁灭性地熔合,应该适当分离的事物被互相吸收。如此,存在被吸收到思想里,偶然性降低为必要性,个体从属于普遍性。而且,他的方法还有一个必然的结果,即导致他忽视或者至少着力掩盖这一点:我们形成概念,作出推断,首先依靠感官的知觉。我们在《片断》中有时可以看出经验主义认识论的痕迹,在《附言》的反黑格尔论辩中,它又时不时冒出来。不过,如果我们认为在《附言》里——比在《片断》中更突出——克尔凯郭尔有意表明另一种方法是可行的,只要这种方法避开黑格尔夸大不实的理性主义所染上的诡辩和幻想色彩,它就有可能为基督教提供客观的支持,这种支持可以被休谟在《人类理解研究》中提到的“理性之人”所接受,如果我们这么想,那就错了。提供这样的支持,不论是用黑格尔的方式或用其他方式进行读解,都完全不合时宜,必须坚决予以拒绝。我们得知,基督教“反对任何形式的客观性”。在这里,只有主观接受才是“具有决定性的因素”。

基督教关心的是主观性。如果它有真理,这真理也只存在于主观性之中。就客观而言,基督教绝不是存在性的。

(《附言》第116页)


关于主观性的思想,还有与主观性相联系的真实性观念,我们实际上可以说已经触及一个重点,克尔凯郭尔在《附言》中关于宗教信仰的叙述最终转向了这一重点。他坚称,信仰“是主观性固有的一部分”,构成其“最高的激情”;只有通过“成为主观的”,我们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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