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津通识读本：电影音乐 [2]
《深陷其中》同样起到了统一影片进展的效果。通过用一段乐曲来组织情节，塔伦蒂诺赋予了影片逻辑性和连贯性，这是其他手段都无法实现的。音乐在情节发展时无疑起到了划定边界的作用。但是，歌曲的节奏也影响了影片编辑，凸显了音乐。这首歌曲为这段情节带来了抒情效果，如果这个说法没错的话，它有很强的感染力，令我们着迷，让我们为电影的场景所吸引。
电影音乐的多种功能
电影音乐让意义在不同层面具象化。观众在不同程度的关注下对电影音乐做出反应，然而，至少有些电影音乐是在观众走神的时候演奏的。我将在第三章详细论述，这里，我想指出，如果电影音乐在观众完全清醒的时候播放，将会有很强的影响力。电影音乐可以让我们参与到电影的内涵中去，在我们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让我们对其做出反应，例如让我们喜欢上拷问场景。
这是《深陷其中》不为大多数观众所清醒了解的一面。当几乎所有观众都能听到这首歌的时候，很多人能够听出这是一首1994年代的歌，并关注它的歌词；有些人能意识到由这首歌带来的讽刺意味和情绪；几乎没人注意到歌曲的音量被人为地控制了。《深陷其中》这首歌可能在银幕上呈现的方式有所变化。金先生打开收音机的那一刻，歌曲就被引入了。一开始，歌曲听上去好像是从单声道电波中传出的，伴随着噼噼啪啪的杂音，这符合老收音机和它有限的声量情况。然而，当痛苦的警察的特写镜头出现时，随后很快出现金先生开始起舞的长镜头，歌曲的音量大大提高，音质也从单薄的单音道转为立体声。通过控制配乐，影片的愉悦感加强了，而我们并没有意识到此处的处理为我们带来了享受。音量的控制让我们更容易理解金先生这一角色，由此让我们对该场景做出复杂的反应。
歌曲《深陷其中》在这里起到了一系列作用。它带动情绪，营造气氛，塑造角色，帮助叙事，引导观众对影片产生复杂的情7感反应，特别是在展现暴力场面的时候，统一进程，赋予影片节奏感，把观众吸引到影片的场景中来。并且，是歌曲迫使我们与一个残酷成性的罪犯产生共鸣。
对音乐在叙事电影中所起到的作用，影片《落水狗》并非特例。我之所以选择这部影片，是因为它为我们呈现了电影音乐很多重要的特征。然而，电影音乐并非世界通用语言。音乐在好莱坞影片中的作用，同它在北印度电影或孟加拉电影或巴西电影中的作用都有很大不同。不同的国家和文化传统中，电影音乐也会有明显区别，随着时间的发展，我们也将看到电影音乐的变化。即便如此，音乐有跨越国界的表达能力，世界各地的电影传统赋予了音乐特殊的表达能力，那就是塑造对电影的理解力，使观众和银幕之间产生情感互动。
第二章 电影音乐如何产生效果？
显而易见，电影音乐既是电影的，也是音乐的。不过，深入探究其中的融合方式，对于了解电影音乐如何运作至关重要。电影音乐一部分功能是音乐的，即用音乐表达意义；另一部分是电影的，具有电影的功能。虽然电影音乐常以纯音乐的形式被录制、演奏、发行和聆听，但是人们总是用电影的标准来衡量它的功效。因此，电影中的音乐历来具有双重身份。在本章中，我将为大家介绍赋予电影音乐意义的几种基本方法，首先以音乐的视角，其次以电影叙事的视角。
音乐视角下的电影音乐
本书并非专攻音乐的研究，也不需要读者具有音乐相关的训练背景。然而，电影音乐终究是音乐，而且，正如其他任何一个意义系统，它需要特定形式和结构以及包含于其中的意义模式来实现自身的可理解性。正如我们试图通过电影制作人所使用的各种手法（例如剪辑叠化画面，让观众明白时间的流逝）来解读电影中特定的意义一样，我们同样可以试着解读音乐，那就是，通过识别作曲家所使用的各种基本音乐模块（例如音调、旋律、和声、节奏、速度、力度变化、音色、乐器以及形式）来理解其中的特定意义。如果这一过程对音乐来说，比对电影来说难度似乎更大，那可能是因为我们对视觉媒体越来越了解，这让图像读取似乎更容易。不过记住，我们必须也学着解读电影。
音乐虽然是普遍存在的（所有人类文化都有关于音乐的记载），却并非不受时空限制的全球通用语言。纵观人类历史，音乐有无数种类。西方世界的音乐于近代早期形成一整套原理，也仅仅是无数种音乐中的一种。然而，由于种种原因，它为我们提供了理解电影音乐的有效切入点。在19世纪晚期和20世纪早期，电影音乐蓬勃发展，也正是在这一时期，西方音乐强有力地影响了全球，因此，西方音乐在全球音乐伴奏的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而且，它是为大部分说英语的读者所熟知的音乐体系。然而，我会努力为大家展示非西方音乐的例证，以期将其作为一种对位声音，并提醒大家，西方音乐仅仅是世界上种类繁多的音乐形式中的一种而已。
西方音乐的建立要素，取决于调性，一种将乐音组织成乐曲的结构。调性也可以被定义为一种以单一音符为中心的音乐体系，这一音符是其他音符围绕的焦点，并且作为整段音乐起止的标记。其他音乐系统也同样使用调性这一要素。例如，经典的印度音乐和中东地区的音乐往往都基于某一种音调，为整首乐10曲提供一个稳定的调性基础。西方音乐却有不同方式，通过交替靠近和远离某个调性中心，制造紧张和释放的效果。调性可以有很多分支，其中最主要的分支是在大小调之间，大小调是两种可以引起独特联想和带来明显音调变化的组织模式。大调或小调音乐并非与生俱来具有喜感或伤感，然而大调总是能引起我们愉快的联想，小调却让人感到忧伤和不安。
自18世纪中叶以来，调性音乐的一个显著特征是，旋律优先。所谓旋律，就是将一系列音符以易记、可识别的顺序演奏出来。旋律是音乐的接入点，吸引听众的注意。旋律的使用不是西方音乐的专利。以经典的印度音乐为例，历经几个世纪流传下来的经典旋律组成了一系列拉格，即一些为大众所熟知、广泛使用的印度教传统曲调，每种都有其独特的旋律形式以及特定联想效果，如宁静、英雄气概、权力或者哀婉动人。因此，印度的电影作曲家们，无论是创作传统背景配乐还是电影歌曲，都可以使用各种拉格来有效地创制乐曲结构，轻而易举地制造情绪和气氛。
全世界的电影作曲家都使用旋律。印度作曲家A. R.拉曼是电影《贫民窟的百万富翁》（2008）歌曲和配乐的作曲人，他认为旋律“在我对音乐的感受力中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不管怎样，旋律已然成为好莱坞配乐的标志。约翰·巴里说：“我喜欢用旋律。我想如果你能用可能的最简便的方式捕捉到东西，也就是旋律本身，那么你就已成功一半。”兰迪·纽曼说：“我相信旋律。也许有一些地方你不想要旋律，但我不知道是哪些地方。”旋律通常以主导动机（leitmotif）的形式出现，也就是容易辨别并且反复出现的音乐形式。一段主导动机可以包含任何音乐素材——例如，一段与众不同的节奏——但是，好莱坞的作曲家们已经倾向于通过旋律建构主导动机，要么短如几个音符的乐旨，要么长似一段主旋律。主导动机可随配乐的发展而改变（或逐字重复），加强联想效果并随着电影情节的推进变得越发有力。主导动机最后一次的重复——尤其是当它与电影的结尾同时出现的时候——可以制造强大的情感效果。当然，不是所有的好莱坞作曲家都推崇旋律——试着哼唱一下伯纳德·赫尔曼为电影《惊魂记》（1960）中一段浴室场景创作的配乐——然而，旋律毋庸置疑是塑造配乐的有效手段。
和声是各种音符同时协调合作的结果。西方调性音乐中，和声主要是由特定音符或和弦实现的，同时用不和谐音及其消解来强调重点。和声越是远离主调，混乱和不安的感觉就越强烈；反之，和声越是接近主调，就越稳定有序。通常，和声不像旋律那样清晰可辨，但和声的效果是明显而强有力的，即便无法用言语表达。有趣的是，对音乐来说，和声并非必需，纵观历史和放眼全球，很多音乐实践不像西方调性音乐那样有和声。主要依靠即兴创作的音乐体系，如印度和中东的音乐体系，在西方人眼中缺少对和声的关注。全球很多地方的早期音乐，包括西方在内，都不依靠和声。组成西方音乐和声系统的七个音符代表的仅仅是一种组织架构。很多亚洲人和美洲印第安人的音乐中运用的五声音阶，使用五个音符。西方音乐很好地利用了调性和声，从而强有力地、预示性地制造和消解紧张气氛。
节奏指的是根据时间组织音乐；它的基本单位是节拍，也就是用清晰可辨的拍子划分时间段。西方音乐以节奏的高度规律性为主要特点，偏离既定模式会产生很大的影响力。虽然可能同西方音乐方式不同，但世界上的很多音乐体系都离不开节奏。在印度音乐中，音乐节奏已经高度发展为固定模式，这些模式比西方节奏要复杂得多。在西方音乐中，一种节奏可以简单到只有三四个节拍；而印度一种传统的节奏模式含有一百零八个不重复并且独立的拍子。然而，在中东的歌曲中，节奏通常随着歌词改变，没有太多规律可循。在西方调性音乐中，节奏更加可预见，好像作曲家写作时遵循的声波网格一样。
音色指的是声音的质量，可以将一种乐器或人声同其他种类的乐器或人声区分开。在演奏中听出音色，我们可以想想西方音乐中艺术音乐和流行音乐的区别。艺术音乐旨在人声音域内或不同乐器中创造相当标准的音色（使得不同歌剧女高音的声音听起来几乎一样）；然而，流行音乐恰恰相反，旨在区分不同人声和不同乐器演奏的声音。拥有独特音色是流行音乐的制胜法宝，大部分听众可以轻易分辨玛丽亚·凯莉和粉红佳人的声音。音色是全球公认的音乐特性。例如，对日本音乐来说，音色至关重要，日本歌手和演奏家都必须学会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