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津通识读本:犹太人与犹太教 [13]
生命的周期
莎士比亚提到过人生的七个时期:“在保姆的怀中啼哭、呕吐”的婴儿期;发牢骚的学童期;谈情说爱期;军人期;法官期;第六个时期,变成“羸弱的邋遢老头儿”;最后“又成了孩子样,什么都会忘。”(《皆大欢喜》第2幕第7场,第139—166行)
现在,犹太社会学家以各阶段的仪式为标志,划分人生的七个时期。这七个时期不同于莎士比亚的,也不与犹太传统严格对应,但是,这种划分合乎我们的要求。
一、出生
男婴——出生后第八天行割礼——举行家宴——这是可追溯到亚伯拉罕时代的古老传统。
长子——出生后第三十天举行“赎罪”礼,这是附加的仪式。
女婴——没有任何传统的仪式,但是(1)妈妈要参加犹太会堂里的感恩祷告,并且/或者(2)特别是改革派犹太教,要把婴儿带到会堂祈福。
二、成长
孩子自记忆希伯来文字母表——吃蜂蜜蛋糕等做成的字母始,就要有选择地参加各种典礼。
男孩十三岁参加成人礼。成人礼属个人性质的典礼,男孩要在犹太教会堂诵读《托拉》,举行一个大型的聚会,别人要送礼物。
女孩可以在十二岁举行成人礼——这是改革派犹太教仿照男子成人礼设定的。正统派犹太教只是在近年才开始公开举行成人礼,通常是为适龄女子举行集体典礼,外加一些个人聚会。相对于女子成人礼,不少正统派教徒更倾向于举行坚振礼;像基督教坚振礼一样,犹太教的坚振礼通常也在年龄大一点时举行,并且要先圆满完成一项规定的课程。
不过,自由派和改革派犹太教会堂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偏好坚振礼甚于成人礼。
三、婚事
按照犹太律法的观点,婚礼有两个性质不同的程序。第一步是订婚礼。在证婚人面前,新郎送给新娘一个信物(现在是结婚戒指),还要说“按照摩西和以色列的律法,以这枚戒指为凭,你和我订婚”;新娘不需开口,因为沉默表示应许。接着背诵两段祈福词,共饮一杯红酒。
下一步是结婚仪式。新郎新娘站在象征新家的“胡帕”(婚篷)之下,背诵七段祈福词,再次共饮一杯红酒。这对夫妻得到祝福,新郎摔碎一只杯子,表示即便在最快乐的日子里也不忘耶路撒冷被毁的苦难。接下来,在证婚人的面前,新人暂时分开。
婚礼可以简单而朴素,也可以花团锦簇、歌声四起,新娘穿婚纱,新郎穿早礼服,家长领着新婚夫妇走进彩棚,众人有说有笑,相互祝福,载歌载舞,大摆宴席——实际上,宴席要持续七天七夜。而哈西德教派和偏保守的正统派犹太教徒,会将新婚夫妇从头到尾一直分开。
改革派犹太教徒平等对待新郎新娘,双方相互交换戒指,也许还互立婚誓,两个人不用分开,宴会只在婚礼上举行,不会持续七个晚上。
正统派和改革派教徒、欧美犹太人和东方犹太人之间婚庆习俗差异很大,类型繁多。婚庆音乐从舞厅音乐到犹太传统音乐,从通俗音乐到经典音乐,应有尽有;尽管知道有人甚至喜欢中世纪的弦乐,但这对大多数人的品位而言,太过婉约了。
四、为人父母
抚养子女的技巧不独为摩西、大卫王或哲学家柏拉图掌握。犹太会堂的社团中心专为培养合格的父母开设了培训课。然而,孩子们适应性强,不用训练一样能长大。
五、中年生活
近年来,人类平均寿命不断增长,社会学家开始将中年生活及其危机确定为人的成长——或者说瓦解的独特阶段。此阶段尚待设计出恰当的仪式。
六、晚年
本阶段的理想状态就是通过人生阅历而达到不惑的境界,成为一些人钦佩和尊崇的焦点,因为那些人尚未成熟,还奋斗在人生的前几个阶段。这个理想适用于男性,同样适用于女性。有时会如愿以偿。然而,现实常常不尽如人所愿,反而更像莎士比亚所说的那样,“又成了孩子样,什么都会忘/没了牙齿,没了味觉,没了一切”。
七、死亡
正统派犹太教徒只有土葬;改革派犹太教徒可以火化,也可以土葬。
死者亲近的人(配偶、父母、兄弟姐妹、儿女)撕裂外袍,脱掉鞋子,要“守七日服丧期”,也就是说坐到地上,或坐在家里的矮凳上,朋友来家里探访,安慰他们,家里天天都要祷告。“七日服丧期”的本义就是“七”,表示七天的哀悼时间。但是,不严守教规的人只勉强对付一晚。有人会照料哀悼者的生活需要,比如准备他们的饮食。
服丧期结束后,不甚集中的纪念活动还要持续三十天,子女要为父母哀悼十二个月。此后,每年有祭日。死者去世后的前十一个月以及此后每年的祭日,最亲近的人要到犹太会堂诵读祈祷文(不是悼念性质的祷告,而是赞美上帝的荣光)。
改革派与正统派犹太神学家都公开承认有关来生的信仰。来生是否涉及某种形式的肉体复活,或者只是“灵魂”永存,过去对此颇有争议,现在,争论的范围扩大了,有些人把来生当成一种比喻说法,代表声名与影响在死后永存。
第七章 离开隔都绝境,进入社会旋涡
前几章,我们谈及了犹太教的不同教派[denominations,他们不喜欢被称做“宗派”(sects)],比如正统派和改革派。为什么会存在这种分歧?分歧是如何产生的?难道没有一个“纯正、真实的”犹太教吗?摩西数千年前从西奈山上受上帝启示而带下来的那个宗教呢?要回答这些问题,必须回溯一段历史。
遗憾的是,我们无法回到某种“纯正、真实的律法”,也就是摩西得自上帝并流传下来的那部律法。犹太教和基督教传统都相信曾经有这么一部律法,犹太教传统认为,这种律法曾由拉比保存。说到底,这是一个信仰的问题。没有人能确定这样一部律法的经文,历史学家也无法明确告诉我们,完整统一的犹太教何时被所有犹太人毫无保留地接受。本书第二章探讨了犹太教与基督教的分裂,正如我们从中看到的,甚至在公元1世纪初,犹太教就有几个派别并存,每个派别都声称自己拥有真正的律法。转而,基督教也有过类似的声明,认为耶稣“履行”了律法,基督教徒才是“真正的以色列人”。
在中世纪即那个“信仰的时代”,人们信奉相同的教义、遵从相同的教规,情况又如何呢?对中世纪持有这样的观点是天真的。中世纪社会是专制而又压抑的;如果你持有不同于当局的观点,就要保持沉默。如果你不能保持沉默,起码要小心谨慎;要用神秘的语言掩饰你的观点,或者借助于“真正的、隐秘的传统”,比如“隐居传统”。表象之下,是比通常设想的更多的质疑。成形于中世纪,并在中世纪兴盛一时的唯一的犹太教派就是圣经派(不用说,圣经派信徒把“拉比派”犹太教当成一个“宗派”,而把自己的信仰当做真正的原初的犹太教)。现在,虽然许多背离主流教派的分支已销声匿迹,但凭事后之明见,还是可以分辨出它们的发展轨迹。
西方基督教世界中,罗马教会统治着精神领域,并且乐于动用“世俗的力量”,即动用世俗的权力机关和军队来保障宗教教义与实践的统一。罗马教会界定何为“异端邪说”,严酷地予以压制,比如,教皇英诺森三世发动十字军东征,残酷地镇压了法国阿尔比教派,使法国南部地区饱受蹂躏。
犹太教徒没有教皇,也没有军队,除极少数的例外情况,他们也不施加肉体惩罚和折磨,尽管这些残忍的手段在周围的世界司空见惯。但是,在面对自己所认为的异端邪说时,他们也高度警惕。犹太社区领袖行使权力,不是借助肉体镇压,而是实行坚壁策略,即发布革除教籍三十天并且可以顺延的禁绝令,在过去,这种策略除用于保证宗教律法得到遵守外,也用于实现民事和刑事正义。革除教籍会对社会和经济生活造成非常严重的后果,因为革除教籍的犹太人与宗教社区彻底割裂,不再属于任何社会组织;也无从谋生,在社会上无处安身。
这一社区规约(或压迫)制度随着隔都壁垒的摧毁,也就崩溃了。18世纪,生活于部分西方国家的大量犹太人开始争取到公民权,传统的犹太长老和拉比再也无法控制犹太民众的生活方式。对宗教的质疑以及背离主流教派的不同观点再也无法压制。犹太教派很快接受了公民自由、宗教宽容以及个人主义等启蒙运动的观点,普遍蔑视“迷信”活动。很多犹太人开始将传统的犹太社区及其机构视为蒙昧的、过时的、迷信的。
摩西·门德尔松(见第46页)终其一生都是一个严守教规的犹太教徒,他却按照启蒙主义观点激进地重新阐释了犹太教。包括门德尔松自己的孩子——门德尔松的孙子、著名作曲家费利克斯·门德尔松是由受过洗礼的父母生下的——在内的许多犹太人都接受了洗礼,这不是因为他们相信基督教比犹太教更符合真理、更优越,而是如另外一位受洗的犹太人、诗人海因里希·海涅所说的,因为这是通向“文明”和文明社会的门票。
公元18世纪结束之前,西欧各国,尤其是德国和法国的犹太人仍有三种选择。他们可以被同化——实际上就是接受洗礼,抛开犹太特征。他们可以自我封闭,毫无保留地坚守犹太传统,背对启蒙运动,这样的代价就是遭受社会疏离、嘲弄,并且很可能丧失来之不易的公民权。还有一个可能性就是,变革犹太教,清除其迷信的和过时的因素(毕竟,基督教徒同样在试图完善自己的宗教),从而使犹太教“现代化”,这样就可以不放弃犹太身份而获得社会认可。改革派犹太教就是源自这第三个选择。首先,改革派并不想成为一个孤立的团体。只有在他们所提出的变革方案遭到因循守旧的犹太教徒拒绝之后,改革派才以一个独特团体的面目出现,只有在此时,“正统派”这个标签才会牢牢地贴在反对激进变革的那些人身上。
改革派犹太教
公元19世纪早期,德国的宗教改革人士为重建公众的宗教崇拜礼仪,便增强其吸引力使之切合时代,剔除过时的环节,引入方言写成的祷告词,每周以方言布道,引入唱诗音乐和管风琴音乐,再增加新形式的仪式,比如基督教的坚振礼。法国人占领威斯特伐利亚为伊斯雷尔·雅各布森创造了一个机遇,他以上述做法为基础,于1810年在塞森建立了第一座改革派犹太教会堂,但在法国人撤出后,这种革新被迫终止。在柏林,正统派犹太教反对势力将改革派每周的仪式限定在雅各布森的家乡举行。这样,第一座永久性的改革派神殿便是汉堡的那一座,建于1818年。
汉堡最激烈的正统派反对势力所引起的争论,很快将一些神学问题明确化,这些神学问题正是宗教仪式改革引起意见分歧的原因所在。首要的神学问题是,《塔木德》以及拉比对它的阐述是否具备权威性。最初,改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