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津通识读本:牛顿新传 [19]
在与莱布尼茨纠缠不断的时候,牛顿和极具天赋的普拉米安天文学讲座教授罗杰·科茨合作再版《原理》。从17世纪90年代早期开始,牛顿就时不时修改他的杰作。1709年他与科茨合作之后,科茨便鼓动牛顿对《原理》尤其是对第二卷作出更加彻底的改动。1713年早期,牛顿完成了给《原理》撰写的《总释》。在《总释》中,牛顿痛斥了涡旋“假说”,继续断言彗星有着补给作用,而且宇宙的整个井然有序的结构证明世界是由一位睿智的全能之神创造的。他写道,这一灵性的神明“作为万有之主”统治着辖下的仆人。上帝无处不在,无时不在,“实实在在地”存在着,但并不受限于影响物体的一般现象。通过类推,人们是能够了解上帝的一些属性的。牛顿回到他以前在《论重力》中所作的分析,声称上帝“浑身是眼,浑身是耳,浑身是脑,浑身是臂,拥有洞察、理解与行动的一切能力”,但其运作“方式绝不同于人类的运作方式……绝不是物质的,是我们完全不了解的”。
在最后一刻,牛顿指出探讨上帝“无疑是实验哲学的分内之事”。在1726年的第三版即最后一版中,牛顿扩大了“实验哲学”的范围,用它来覆盖一切自然哲学。牛顿将上帝的作用扩大到这个程度,实际上是在以他一贯的谨慎作风表达他核心神学信仰的一个方面。在1713年,谁若被发现是一个反三位一体教义者,就会遇到灾难性的打击,就像惠斯顿几年前的遭遇那样。尽管牛顿这样谨慎,当第三版出版的时候,好几个牧师还是有些怀疑《总释》的正统性。
在最后两段中,牛顿又回到了支撑其整个科学事业的两大基础。首先,他宣称观测与经验已经证明了重力的存在,所以没有必要给重力虚构一个假设性的原因。他还谈到了“某种能够渗透并潜藏于一切粗大物体的极其细微的气精”,而凝结、光、电等现象以及我们移动自己身体的那种能力都是由这种气精产生的。不过,牛顿也说这些都不是用几句话就可以解释清楚的,同时我们也没有足够的实验来确定支配这些现象的规律。在这部著作的开头,科茨还于当年春天写了一份很有帮助的前言。在前言中,科茨将所有相信单凭思想就可推导出宇宙体系的人或者相信上帝创造了一个能够完美运作的、不需自由意志或超自然干预的宇宙的人称为“可怜的爬虫动物”。随着与莱布尼茨及其支持者的纠缠不断加深,这段话虽没有指名道姓,但其攻击对象一目了然。
优先权问题
约翰·基尔写了一篇文章,宣称牛顿是创立微积分的第一人。1711年3月,莱布尼茨对此文作出回应,所谓的优先权之争由此全面展开。牛顿此时已经看过了那篇评论《求积术》的“匿名”文章。他帮助对这篇评论很不以为然的基尔起草了一份非常有力的回应,驳斥莱布尼茨关于自己优先创立了微积分的声称,而莱比尼茨在1712年初期也适时作出了回应。不久之后,牛顿收到了莱布尼茨对《分析法》的一份负面评论。他立即着手在皇家学会组织了一个委员会,(按照莱布尼茨的要求)来调查优先权之争的真相。就像对付弗拉姆斯蒂德那样,牛顿组织了一个屈从于自己但对外宣称是中立的委员会,这样的委员会肯定不可能有利于莱布尼茨。牛顿发挥他出色的辩论技能,仔细搜索他的论文和信件(包括约翰·柯林斯所收藏的那几篇论文,琼斯曾将这几篇论文收入他所编的论文集中),寻找证据,向委员会提供了得出结论所需的一切材料。委员会将相关资料收集起来,于1713年初以《行业信》为名予以发表。
《行业信》从头到尾都对莱布尼茨进行了批判。莱布尼茨作出了匿名回应,并将自己的回应称为“快报”或“飞页”。他还援引一位“渊博数学家”(约翰·伯努利)的话,说牛顿不具有微积分方面的足够知识,因此不能被视为微积分的创立人。就这样,双方在欧洲主要刊物的版面上发起了一场攻击与反击战。牛顿发觉自己的立场表现得还不够充分清楚,就于1715年初发表了自己恣意撰写的对于《行业信》的“说明”。
优先权之争的另一个背景显得同样重要:莱布尼茨当时还担任汉诺威乔治亲王政权的皇家史官一职。1714年夏,安妮女王去世,没有留下子嗣,于是根据1701年制定的《王位继承法》,汉诺威王室的统治者成了英国的君主。牛顿和他的支持者迅速采取行动,让汉诺威王室成员相信牛顿哲学的正确性。牛顿安排向国王的情人演示光学实验,同时国王的一位私人牧师塞缪尔·克拉克也开始做威尔士亲王的妃子、聪颖的卡罗琳公主的工作。可是,在1715年11月,莱布尼茨跟卡罗琳公主说,牛顿学说的信奉者认同洛克的观点,相信灵魂是物质的,而空间是上帝躯体的器官,上帝借助空间观察宇宙中发生的一切。这一指控一定要有所回应才行。这时,牛顿生命最后二十年中最信赖的朋友克拉克自愿请缨来捍卫牛顿的事业。
牛顿并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卷入这些事情,可是当时的赌注实在太诱人了。1715年,多位外国科学家和天文学家访问伦敦,哈雷和牛顿有选择性地给几位到访者看了牛顿旧得发黄的数学手稿,以证明牛顿在微积分之争中占有优先权。豪克斯比很有才干的继任者让-泰奥菲勒·德萨居利耶也向这些到访者演示了牛顿的关键性实验。此后,法国的哲学家就听说了牛顿关于光与色的那些难以置信的学说是真的。在随后的几年内,牛顿的学说扫过了英吉利海峡:1719年《光学》第二版出版,而法语版也在随后的两年内推出了。
克拉克与莱布尼茨之间的重要通信是通过致卡罗琳公主的信进行的。这些通信涵盖了许多主题,囊括了两大阵营的所有主要分歧。双方互相讽刺,尽量使对方的观点显得滑稽可笑或者缺乏信仰。牛顿密切注视着争论中克拉克这边的情况。虽然牛顿并没亲笔为克拉克起草信件,但克拉克信中的内容与牛顿的观点完全一致。从1716年初起直到同年11月莱布尼茨去世,莱布尼茨总共与克拉克通过十封信,在其中对牛顿学说的信奉者提出了一系列指控:牛顿学说的信奉者让空间成了上帝躯体的一部分;他们认为上帝创造的这个世界很不完善,所以上帝不得不定期进行干预,来修补他这架有缺陷的机器;他们相信上帝的行为完全不受逻辑限制,将上帝变成了一个武断的统治者(从而含蓄地暗示牛顿学说的信奉者敌视乔治一世,渴望詹姆士二世之子的专断统治);“引力”之说不可理喻,将哲学带回了以前的“黑暗时代”,让机械哲学业已取得的成果付诸东流。
克拉克再次直言不讳地指责莱布尼茨,称其“前定和谐论”否认了自由意志。他还重提科茨的观点,说莱布尼茨的上帝就像一位“遥领地主”,他在一开始创造了一个完美的、像机器一样的世界,然后便对这个世界撒手不管,毫不关心。莱布尼茨暗示上帝必然遵从逻辑规律,这样就明显束缚了上帝的能力。依照同样的思维,莱布尼茨显然相信一个人不用辛辛苦苦去做实验,单从逻辑原则就可得出有关世界的真理。在牛顿和克拉克看来,上帝无所不能,单凭其意志的运作就可自由行事,达成其目标,而这些目标很可能是渺小的凡人(甚至牛顿)无法理解的。应该把引力理解为指称一个在观察基础上得出的真理的“名字”。这个名字要比莱布尼茨提出的那个晦涩难懂、过于形而上的“单子论”可取得多。1716年11月莱布尼茨与世长辞,终于为这场争论画上了一个句号。但令莱布尼茨懊恼尴尬的是,他的“学生”卡罗琳公主在他辞世的时候,似乎转而倾向了牛顿一边的主张。
第十章 马人[12]与其他动物
在其生命的最后十年中,牛顿继续在皇家学会和造币厂履行多项行政职责。然而,他的健康状况越来越不利于他执行这些公务。1725年,在凯瑟琳和约翰·孔杜伊特的劝说下,牛顿搬到肯辛顿地区居住。那里远离伦敦有害的烟雾,气候对健康更为有益。牛顿智力方面的干劲也衰退了,但他每天还会花好几个小时研究预言、教会史和年表。1726年,《原理》第三版出版,由亨利·彭伯顿编辑,不过这一版并没有给第二版增加多少内容。
虽然牛顿的创新能力早已枯竭了,但他依然是全欧洲最卓越的自然哲学家。几十年来,他将自己的弟子安排到荷兰与英国主要大学的最高职位上。在没有机会担任这些职位的时候,他的追随者就通过无数的书籍和系列讲座宣传牛顿的哲学。到18世纪20年代,牛顿的学说体系在英国已取得了至高的统治地位,但在法国,牛顿体系被人完全接受还需要十年之久。除了伏尔泰、弗朗切斯科·阿尔加罗蒂、夏特莱侯爵夫人等人的出色宣传之外,促使法国人接受牛顿学说的还有对秘鲁和拉普兰进行的科学探测,这次探测证明正如牛顿所断言的那样,地球在两极是扁平的。
牛顿仍在孜孜不倦地探究宗教真理。不过,他变得更加谨慎小心,不愿轻易拿当代事件来解读预言的应验。在18世纪20年代所写的一份手稿中,牛顿将“审判日”最早定在2060年,让那些希望“千禧年”迅速到来的人大为气馁。对于一个相信应该用历史事实解释预言的人来说,以推测为主的未来学没有什么用武之地。牛顿所写的大量关于早期教会历史的手稿都保留了下来,其中许多都写于他与莱布尼茨的争论期间,而且大都与那场争论有关。这些手稿研究了基督教最初的历史。牛顿对喀巴拉主义者、诺斯替教教徒等许多异端群体篡改真正教义的方式发生了兴趣。他发现这些群体用形而上学腐化了教义,“将经文从道德意义扭曲到形而上的意义上去了”。
在孔杜伊特看来,牛顿晚年最重要的著作就是一篇名为《和平提议或趋向和平的教会体制》的论文。基督教的原则要从基督和使徒“明确的话语”中去寻找,而“不应从玄学和哲学”中去寻找。而且现在看来,这些原则也不见得非要在《圣经》中才能找到。各个民族原先都只有同一个宗教,这个宗教的基本戒律是:
要信仰一位上帝,不得转让对他的崇拜,也不得亵渎他的名字。要戒绝谋杀、偷盗、通奸以及一切伤害。不得食肉,不得喝活的动物的血,甚至连残忍的牲畜都应善待。要在一切城市与社会中建立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