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津通识读本:民主 [18]
但是,中国令人踌躇。一些人认为资本主义创造了民主,甚至全球化由此也是使民主成为必然的一股力量,已故的哈耶克便强烈地如此主张;对于中国的情形,这些人有一些特别的辩护。中国这个世界上扩张最为迅速的经济体,政府仍然掌握在一个政党手中,但这个政府已经不再对社会进行具体的控制,也不再奉行平均主义的教条,与精英领导的气质截然不同。经济的成功能否完全将中国人的思想从政治和民主的问题上移开?这是罗马帝国“面包和马戏”的做法在现代的典型例子。还是说,在高层会出现腐败、分歧和毁灭性的错误?或许西方民主的真实故事是(不是哈耶克的,他不知为何忘记了前资本主义时期的希腊人和罗马人),精英们为了获取绝对的掌控而兄弟阋墙(权力确实会让人如此),一派或另一派诉诸人民的力量,不论是谁只要有潜在的权力,也无论是在街头还是在银行和贸易公司的会议室中。
我希望,我自己的观点是相当明确的;不过,一切都是相对的,即使是一个纯粹自由主义的民主政权,激进地支持基本上非政治化的消费资本主义,也比旧式苏联甚至比新的中国模式要更为可取。但是,我们可以做得比这更好。情况在变化,总是可以做出变化的选择,如果我们知道压力点在哪里,总是有一些影响可以运用;变化并不总是来得如我们希望的那样快,有时又来得太快。但在现代民主国家,改变是可以实现的,实现的最好方式不是民粹主义的,而是合理的政治方式。政治家们知道,要想有人追随,就必须倾听他人。对你来说,那就是民主。
现有的“民主国家”会不会从根本上变成更加民主的社会?制度安排上的改进总是需要的,但这种改进本身绝不足以诱发出民主精神。理论上的答案相当明显:扩散权力。以英国和欧洲为例。有一些权力显然有充足的理由下放,其他一些则相当正确地上交了。有些大事是我们自己无法做到的,但是在许多其他事项上,无论是来自布鲁塞尔还是白厅和威斯敏斯特(或者应该加上华盛顿?),都不需要统一。大卫·马宽德最为雄辩地提出了这个理论。1787年,来自宾夕法尼亚州的威尔逊是对的:“他想把联邦金字塔提升到相当的高度,出于这个原因希望让它的基础尽可能广泛。”毕竟,就英国本身来说,经济在相当长的时期中变得越来越集中是有充分理由的。自由主义的民主国家的企业经济好处多多,规模问题则使公民民主、公民共和主义和“面对面”社会等古老观念难以应用。沟通、信息的可获得性、透明度和开放政府、报刊和广播电视媒体,相比于直接参与,实际上是对中央政府更为有力的控制。但是,地方政府的权力之所以变弱,原因几乎全是负面的。
公民共和主义作为直接参与的民主精神,可以而且应该牢牢扎根于地区、地方和社区;所有能够下放的权力都应该下放。一个人无法既自由又统一。例如,英国的国家媒体就在鼓噪,说一个人能否获得国家医疗服务体系的特定治疗,或者说多快得到,要靠“邮编”摇奖。但是,这些报纸(隔天)又反对刻板的、官僚式的集中制。那些认为报刊是公众舆论,或者能够对它施加额外影响的政府,就能制定国家标准或框架,对关于地方上的需求、优先事项和首创精神的认真思考和行动不留余地。对报刊专断任性的畏惧,也阻碍了中央与地方之间分权的严肃讨论,实际上也是在恰当的公共供给与恰当的私人供给之间的分权。托克维尔是对的。一国之中地方和群体的高度自治,是民主国家中自由的本质要求。所以,想想公民共和主义者,回忆回忆希腊人和罗马人:在亚群体和地方上,只要是有可能的地方,就应尽可能地实行参与式民主。这对政体以及每个人的个人生活都是有益的。在他人的打量之下,我们会呈现最好的自己,这当然取决于我们如何看待他人,包括从道德、政治和民主方面。
我是一个人文主义者。但我赞成神学家雷茵霍尔德·尼布尔《基督教现实主义与政治问题》(Christian Realism and Political Problems)一书中的许多内容:“人的正义倾向使民主成为可能,人不公正行事的可能则使民主必不可少。”为了防止我们破坏自己的民主自由,实际上也是我们自己的人类栖息地,我们需要乐观主义,这种乐观主义必须以合理的悲观主义为基础。
注释
序言
[1]俞可平:《偏爱学问》,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社2016年版,第89页。
[2]柯林·梅赛(Colin Mercer):《革命、改良或再造?马克思主义论民主》(“Revolutions, Reforms or Reformulations? Marxist Discourse on Democracy”),见阿兰·亨特(Alan Hunt)编《马克思主义与民主》(Marxism and Democracy),新泽西:人文出版社1980年版,第107页。
[3]萨缪尔·亨廷顿(Samuel P.Huntington):《美国政治学评论》(American Political Review),1988年第3期。
[4]伯纳德·克里克:《为政治辩护》(In Defence of Politics),芝加哥大学出版社1993年版,第164页。
[5]同上书,第118页。
[6]马克思:《黑格尔法哲学批判》,《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二版第三卷,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第41页。
第一章 言词与行为
[7]《约翰福音》中的译法是“太初有道”。——译注,下同
第二章 启程处
[8]阿贝是亚伯拉罕的昵称。
第三章 共和主义与民主
[9]原文为“baron”,在英国历史上指由国王直接敕封领地的贵族。
第五章 民主与民粹主义
[10]1638年苏格兰长老会教友反对英国国教会的誓约。
[11]德国西南部的一个前公爵领地。
[12]由慈善团体演变成的一个民主党组织,1789年成立于纽约,在19世纪劣迹斑斑,成为腐败政治的同义词。
[13]美国纽约州东南部的海峡,位于曼哈顿岛与长岛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