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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津通识读本:哲学的思与惑 [12]

By Root 1092 0
如果其他人写这样一本书很可能会选择介绍其他作品。而且,这里也只能介绍一小部分。但是放心,还有很多其他的著作,实际上不管你读了多少,仍然有很多很多是你未读到的。

笛卡尔:《方法论》

在第二章,我曾说过柏拉图在《格黎东篇》中所描述的关于伦理的辩论似乎就发生在昨天,而他的宇宙论则能将我们带回一个完全不同于今的世界。的确是这样的——但是我们不需要回到柏拉图的时代,我们只要往回追溯四个世纪,回到1600年就行了。这一年实际上离哥白尼提出用新体系代替传统的托勒密天文体系已经有五十多年了。哥白尼将太阳移到了太阳系的中心,地球现在只是一系列相似的行星中的一颗,围绕太阳转动。但是几乎没有人相信他的话。这时候伽利略(1564—1642)还未开始公开为自己的观点辩护,而当他这样做的时候,也根本没有人相信他。

日心说的意义并不仅仅在于太阳取代了地球崇高的中心地位。事实根本不是这样的,因为我们今天所说的现代物理学认为中心位置并不让人向往:中心地带往往是低劣物质容易聚集的地方,我们几乎可以称之为太空垃圾场。相比较,其他因素远为重要。《圣经》中有些段落似乎坚持地球是静止的,而现在有个人根据自己的推理,不借助某个合适的权威,或者是无视权威,打算反对这些段落中反映的思想或者至少是重新解读这些段落。此外,不用说伽利略的观点,哥白尼的观点就与当时在大学中盛行的(新亚里士多德)物理学和宇宙论观点相抵触。

亚里士多德主义者认为最低劣的物质是土和水。土和水与空气和火不同,它们天生就努力想到达宇宙的中心,因此在那里形成了一个球状的聚合体,地球。(不管你多么经常地听到有人说,中世纪时人们认为地球是平的,事实都不是这样的。那时的人并不如此认为。)但是月亮、太阳以及其他行星和恒星上根本没有土和水这类物质,甚至也没有空气和火。这些天体是由精华——第五元素构成的,不会腐烂,也永不改变。这些天体只是围绕圆形轨道圣灵般安静地运行,永不停歇。现在新的天文学想要否定地球和其他天体之间的这种区别:不管从我们现在所站的位置来看、来感觉事物是什么样的,地球就是地球,在天空中存在;天体之间也并非完全不一样,它们和地球一样都是适合科学研究的对象。更重要的是,现代科学家想摒弃从本质和目标角度进行的解释,用粒子论,即物体是由粒子构成的,以及服从数学定律的机械因果律取而代之。

这一切表明了知识界同时在几个层面上发生了颠覆性的变化。这些变化常常被称为科学革命。这样命名体现了变化范围之广,幅度之大,但是却给人一种错觉,以为这些变化是快速进行的。这就难怪变化的同时还兴起了怀疑论,因为如果那些被人们所接受的、两千年来在科学史上处于优胜地位的最优秀的知识现在被认为是错误的,人们本能的反应便是轻视人类所有的知识,不再对知识作任何探索。

勒内·笛卡尔(1596—1650)认为亚里士多德主义虽然长期以来为大家所推崇,但却是一套错误的体系。怀疑论者也持同样的观点。不过与怀疑论者不同的是,笛卡尔同时还把亚里士多德主义看作是一种障碍:它阻碍人类去认识本质,就像怀疑论自身也阻碍人类认识本质一样。因此他构想了一个宏大的计划。(如果当时认识到自己的计划如此宏大,他可能会就此放弃这个计划,在自己思想发展的轨道上停下来——所以我们应该感到庆幸,他没有改变主意。)笛卡尔首先回到一个阶段,在这个阶段怀疑甚至不可能存在,然后按照显而易见的步骤重建人类的知识体系。在此过程中笛卡尔会竭尽全力排除怀疑主义这个障碍,也许同时还会排除亚里士多德主义,因为他并不希望自己的重建计划指向陈旧、犹豫的老路。然后他会利用科学发展的显著成果来说明人类智力的这个英雄性大逃避的价值:光学、物理学、生理学和气象学等领域在笛卡尔著作中都有所涉及。

《正确运用理性的方法论》[1](1637)并非笛卡尔最重要的作品——他最重要的作品当然是《沉思录》(1641)了。但是《方法论》一书有一个优点:它利用很短的篇幅就能让读者了解到笛卡尔的主要思想。其中很重要的一点是,书中还对他整个探究计划产生的背景与动机进行了自传式的记录。

所以抽出一两个小时来——这很容易做到,从理解笛卡尔的烦恼开始切入,因为笛卡尔接受的正规教育使他感觉到“我没有得到任何东西,……只是越来越认识到自己的无知”,世上“不存在以前接受的教育引导我去追求的那些知识”。必须承认,他在学校学到的知识中有一些是有价值的。他也曾各用一句话谈到语言、历史、数学、演讲术和诗歌等学科的价值——虽然演讲术和诗歌“更大程度上是天赋,而不是刻苦学习的结果”。至于哲学,它的主要“好处”在于能让我们“在谈到任何话题时都能说出一套,从而赢得学问不如自己的人的敬佩”——经院派的亚里士多德主义哲学就有此功效。因此当觉得自己足够老的时候,笛卡尔马上就把哲学丢在一边,开始四处旅行,并参加了当时在欧洲爆发的激烈战争。也许实干家比学者能提供更多的真理,毕竟实干家判断失误所带来的严重后果会真真实实地落到他们自己头上,而学者判断失误并不会带来任何实际的后果,因此可以错而免罚。

笛卡尔在旅行时发现一点:各个地方、各个民族的风俗习惯差别很大——他尖锐地指出,哲学家的观点差别有多大,这种差别就有多大——因此最好不要相信任何只通过“习惯和实例”学到的知识。这个时候很多人(现代社会这样的人甚至更多)可能会因为悲观而走向怀疑主义或是因为懒惰而走向相对主义。但是笛卡尔不会。笛卡尔的反应是声称如果要避免生活在错误思想的指导之下,一生中就必然要有一次打碎自己整个的信仰体系,然后进行重建。他打算进行这样的尝试——而且是独自一人进行。

笛卡尔——毫无疑问还有许多不如笛卡尔那么善于表达自己或不如他那么自信的同时代的哲学家——正在经历的这场大变动,得到了坚定积极的回应。这种回应大胆之至,不得不让人感到吃惊。也就是说,如果我们相信笛卡尔是当真的话——不过我找不到任何合适的理由认为他并不当真。在《方法论》一书的第二部分,我们可以读到笛卡尔努力安慰那些认为他可能是社会、政治和神学方面的改革者的读者:“我所做的不会对任何大众习俗产生威胁,我所要颠覆的不过是我自己的信仰而已。”(他的尝试非常谨慎,也很出色,不过一点也不具有说服力,不是吗?就好像他不打算向任何人介绍自己创立的新体系。)接下来,在第三部分,他设法保证尽管他的信仰悬置未定,但是他的生活还照常进行,因为“在开始重建房屋之前,你必须为自己找个地方,以便在建房期间居住”。因此他只是模棱两可地支持自己身边最理智、最温和的观点或行为。如果他曾经阅读过塞克斯都·恩披里柯介绍古代怀疑主义者的书,他会发现自己的做法是在该书基础上的一个改进——古代怀疑主义者一直面对的是同一个问题,因为他们不打算重建一个新的信仰体系。

这种颠覆、打碎的过程是如何发展的,笛卡尔又将在哪里找到构建新体系的基础?第四部分开头,笛卡尔突然假装变得羞涩:也许他是应该绕过这些问题,因为这些问题“过于形而上,过于特别,不适合大众的口味”。不过后来他还是回答了这些问题。我们可以看到,第四部分简单扼要地介绍了他最有名的作品《第一哲学沉思》[2]。

首先,悬置所有你可能找到一丁点理由进行怀疑的信仰。(别费心去考虑这些理由是否真的让你感到怀疑——大部分情况下都不会,但是那可能就发生在你身上。)既然有时候你的感觉欺骗了你,那么考虑一下这种可能性:任何时候感觉都可能会欺骗你,实际上可能一直都在欺骗你——感觉不过是一场梦或是一种幻觉。那么你对自己目前正在进行思考这一点的确信呢,是否也是一场梦或是一种幻觉?以此类推,怀疑的确是有止境的,因为怀疑自己是否在思考也是一种思考——这种怀疑自己打败了自己。笛卡尔认为,如果我在思考,那么我必然存在——由此,我们就得到了那句著名的“我思故我在”。

你可能会疑惑,经过如此艰难的考验,可信的已幸存无几,笛卡尔将如何在此基础上进行重建呢。然而他并没有被这艰巨的任务吓倒。他已经发现他对自身存在的认识是完全可靠的,但是他可以怀疑任何其他东西,甚至自己的身体。因此他(他的意识、灵魂、自我)肯定是不同于身体的其他东西,没有身体也能存在。身体是一回事,意识又是一回事——这就是我们在第六章看到的著名的(也可以说臭名昭著的)笛卡尔二元论(第68页)。

下一步,笛卡尔认为他知道有一个完美的存在物,即上帝,从而引发了下面这个问题:他是怎样获得思考能力从而得出这样一个结论的呢?他在其他地方曾指出,如果你脑海中有一幅极其复杂的机器蓝图,那么我们要么认为你本人就是一位杰出的工程师,要么认为你是从一位杰出的工程师那里学到这些的。因此,既然笛卡尔知道自己是不完美的,那么他就承认关于完美存在物的观点并非源自他本人,而只能源自一个本身就完美的东西。他的观点是他的创造者留下的标记。

许多读者会觉得笛卡尔关于完美存在物的观点过于模糊、不精确,也就是说,并不完美,从而并不需要笛卡尔之外的其他人来证实产生这个观点的原因。但是笛卡尔自己认为上帝的存在是已经被证实的,而且他还进一步认为:当他已经完全清楚自己的能力的时候,他所相信的必然是正确的。否则,原则上他所拥有的上帝赋予的能力就会误导人,这样上帝就成了欺骗者,因而是不完美的。因此如果怀疑论认为即便我们尽了最大的努力结果还是可能错误,那么就放弃怀疑论。

在第五部分,我们又可以看到笛卡尔的一些自我介绍。他开始介绍自己的科学研究成果。之前他曾“在一篇论文中花大力气解释这些科学问题。不过出于某些考虑,这篇论文没有发表”。这些“要考虑的因素”其实就是教会对伽利略著作的强烈谴责,这一点笛卡尔在第六部分有所说明(尽管他并没有提到那些名字)。在第六部分他提供理由说明自己为什么决定不发表这篇论文,以及为什么进一步决定在《方法论》中阐述所得出的部分结论。这些理由相当复杂,而且也没有完全消除人们对他的怀疑,即认为伽利略的遭遇把他吓坏了。

这时发生了一件不幸的小事。笛卡尔是一位出色的数学家,在物理方面表现也不俗。的确,17世纪末,艾萨克·牛顿的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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