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津通识读本:全球化面面观 [4]
图2 带有楔形文字的亚述陶片,约公元前1900——公元前1800年。
因此,前现代时期是帝国时代。一些国家成功实现了对其他国家的长久统治,随后积聚的大片领土为埃及王国、波斯帝国、马其顿帝国、美洲的阿兹特克和印加帝国、罗马帝国、印度帝国、拜占庭帝国、伊斯兰帝国、神圣罗马帝国、非洲加纳帝国、马里帝国、桑海帝国和奥斯曼帝国的出现打下了基础;所有这些帝国都增加和扩展了远程交流以及文化、技术、商品和疾病的传播。在这些幅员辽阔的前现代帝国中,持续时间最长、技术最发达的无疑就是中华帝国;仔细查看它的历史,就会发现全球化的一些早期动因。
在数个独立王国进行了几百年的战争后,公元前221年,秦始皇的军队最终统一了中国东北部的大片土地。在随后的1700年里,接连更替的汉朝、隋朝、唐朝、元朝和明朝统治着由庞大的官僚体系支撑的帝国,它们的势力扩展到遥远的地区,如东南亚的热带地区、地中海、印度和东非。光辉灿烂的艺术和哲学成就促进了其他知识领域(如天文学、数学和化学)的新发现。中国在前现代时期有一大串技术革新,主要包括改进的犁具、水利工程、火药、天然气的利用、罗盘、机械钟表、造纸、印刷技术、刺绣精美的丝织品以及复杂的金属加工工艺。中国修建了由上千条小运河组成的大型灌溉系统,从而提高了这一地区的农业生产力,同时也提供了世界上最好的河运系统。法典的制定、度量衡以及货币价值制度的确定促进了贸易和市场的扩展,车轴大小和道路的标准化使得中国商人第一次准确地计算出了进出口货物所能达到的数量。
图3 中国的长城,始建于公元前214年,后又多次重建。这是唯一从太空用肉眼能看见的人类工程。
在这些贸易路线中,扩展最远的要数丝绸之路。它把中国和罗马帝国连接了起来,而帕提亚人则较好地扮演了中介的角色。在丝绸之路到达意大利半岛1300年后即公元前50年,一群真正具有多元文化背景的欧洲、亚洲和非洲的全球旅行者,包括闻名遐迩的摩洛哥商人伊本·巴图塔和威尼斯马可·波罗家族的商人们,就是依靠这条伟大的欧亚大陆贸易路线,到达了北京富丽堂皇的蒙古可汗皇宫的。
到15世纪,由上千艘长400英尺的越洋船只组成的声势浩大的中国船队,穿越了印度洋,在非洲东海岸建立了短暂的贸易据点。然而,几十年后,中华帝国的统治者实施了一系列致命的政治决定,中断了海外航海事业,导致技术的进一步发展出现了阻碍。如此一来,他们扼杀了萌芽时期的工业革命,这一发展机会曾使相对小得多的欧洲国家成为了推动全球化的主要历史主体。
这样,截至前现代末期,由几条连锁贸易路线组成的全球贸易网络,把人口最为稠密的欧亚和东北非地区连在了一起。虽然澳洲和美洲大陆尚未成为这一不断扩大的经济、政治和文化依存网络的组成部分,但阿兹特克和印加帝国却已经在其半球成功地开发了主要的贸易网络。
这些经济和文化交流网络不断扩张,引发了大规模的移民浪潮,这又导致了人口的进一步增长以及城镇中心的快速成长。在随之而来的文化冲突中,地方性的宗教变成了今天为人们所知的几大“世界宗教”,如犹太教、基督教、伊斯兰教、印度教和佛教。但是,由于人口密度加大,更远地区间的社会交往加强,腺鼠疫这样的新型传染病得以广泛传播,比如,14世纪中期的大瘟疫分别使中国、中东和欧洲失去了三分之一的人口。然而直到命运攸关的16世纪,当“新”、“旧”世界产生碰撞的时候,在不断发展的全球化进程中出现的这些令人避之不及的副产品才以最可怕的方式表现了出来:大约一千八百万美洲土著死于欧洲入侵者带来的可怕病菌。
早期现代时期(1500——1750年)
“现代性”这一术语已经和发生在18世纪的欧洲启蒙运动联系在了一起,这一运动发展了客观科学,获得了道德和法律的普遍形式,把理性的思维方式和社会组织从被认为是非理性的神话、宗教和暴政中解放了出来。因此,“早期现代”这一说法指的是在启蒙运动和文艺复兴之间的一段时期;在这两个世纪里,欧洲及其社会实践成为了全球化的主要催化剂。大约在公元1000年前,阿尔卑斯山西北部的欧洲人对技术和其他文明成就并没有做出什么贡献,但来自中国和伊斯兰文化领域的技术革新的散播却让他们受益良多。大约五百年后,虽然中国的政治影响已经削弱,新月沃土也出现了明显的生态恶化,但欧洲强国并没有深入非洲和亚洲的腹地;相反,它们把扩张的欲望转向了西方,试图寻找一条通往印度的有利可图的海上新航线。他们得到了一些发明创造的协助,如机械化的印刷技术、精巧的风车和水车磨房、四通八达的邮政系统、改进的海运技术和发达的航海技术,再加上宗教改革的巨大影响以及有限政府自由主义的政治思想;我们可以看出这一质的飞跃背后所存在的主要力量,它们极大地加强了欧洲、亚洲和美洲之间的人口、文化、生态和经济的互动。
当然,在早期现代时期,欧洲大都市中心及其所属的商业阶层的兴起是强化全球化趋势的另一重要因素。欧洲的经济实业家体现着个人主义的新价值观和无限的物质积累,他们为后来学者所说的“资本主义世界制度”奠定了基础。然而,如果没有来自他们各自政府的大力支持,这些刚刚起步的资本家的商业公司就不可能实现世界性的扩张。西班牙、葡萄牙、荷兰、法国和英国的君主投入了大量资源去探索新世界,创建跨地区的新市场——与他们富有异国情调的“贸易伙伴”相比,这带给他们的好处要大得多。到17世纪早期,他们试图在海外设立贸易据点以获取高额利润,为达到这个直接目的,他们建立了像荷兰和英国东印度公司这样的股份制公司。随着这些富有创新精神的公司的规模和实力不断扩大和增长,它们获得了管理大多数洲际经济交易的权力,在贯彻执行社会制度和文化实践的过程中,使得后来的殖民政府能够对这些外国地区实行直接的政治统治。与此相关的一些开发,如跨越大西洋的奴隶贩卖和美洲人口的强行迁移,给数以百万计的非欧洲人带来了痛苦和死亡,同时却让白人移民和他们的原籍国家获得了极大的利益。
当然,欧洲本土的宗教战争也在一定程度上使高加索人流离失所,而且,由于旷日持久的武装冲突,军事联盟和政治安排也在不断变化。最终,到1648年,作为现代社会生活的承载,从威斯特伐利亚国家体系[4]中演化出的拥有主权和领土的民族国家出现了。就在现代早期即将结束的时候,民族国家间的相互依存日益加强,愈发密切。
图4 1626年出售曼哈顿岛。
现代时期(1750——1970年)
到了18世纪末期,澳大利亚和太平洋诸岛屿被渐渐并入了由欧洲主导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交流的网络。在数次面对了“远方”的故事和无数“他者”的形象后,欧洲人及其在其他大陆的后裔主动承担了保卫普遍法律和道德世界的责任。虽然他们一直坚持认为自己是文明的倡导者,但奇怪的是,对自己的种族主义行径、对自己社会的内部以及西方与“其他地方”之间所存在的严重不平等状况,他们却浑然不觉。大多来自世界其他地区的材料和资源源源不断地流入西方资本主义企业,使得它们的规模有所扩大,从而敢于反抗强大的政府控制:企业家和他们的学术搭档开始传播一种将个人主义和自我利益合理化的哲学,赞美理想化的资本主义制度的优点,认为它基于自由市场及其“看不见的手”的天意运作。
1847年,德国政治激进者卡尔·马克思和弗里德里希·恩格斯写出名著《共产党宣言》,其中的这段话记录了现代时期社会关系质的转变,它把全球化推向了一个新的层次。
美洲的发现为大工业和创造一个真正的全球性市场开辟了道路。后者极大地扩展了贸易、航海和陆上的交流,然后这些发展又引起工业的进一步增长。工业、贸易、航海和铁路的发展也与资产阶级和资本的兴起同步,这使得中世纪旧的社会阶级退居幕后。……为销售产品,资产阶级带着强烈的欲望不断扩大全球市场,他们到处定居、开垦、建立关系……除此之外,他们别无选择。资产阶级迅速改进生产工具,利用日益便捷的交流模式把所有的民族都推入文明——即使最不开化的民族也不例外……一句话,它按自己的形象创造世界。
作者自译
确实,在1850到1914年间,世界贸易额大幅度增加。在跨国银行的带动下,资本与商品相对自由地跨越国界进行流通,因为以英镑计价的金本位制度使一些主要国家的货币,如英镑和荷兰盾有可能在世界范围内流通。大多数欧洲民族国家急于获得自己独立的资源基地,把大半个南半球置于直接殖民统治之下。到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夕,工业化国家的商品贸易总额几乎占全国总产出量的12%,这一水平一直保持到20世纪70年代。全球的价格体系促进了谷类、棉花和各种金属等重要商品的贸易。带包装的品牌产品,如可口可乐饮料、金宝汤、胜家缝纫机、雷明顿打字机也第一次亮相。为了提升这些公司的全球形象,国际广告机构首次发动了跨国界的全面商业促销活动。
然而,正如马克思和恩格斯所指出的那样,如果没有19世纪科学技术的迅猛发展,就不可能有欧洲资产阶级的兴起以及与之相关的全球依存性的强化。自然,维护这些新兴的工业体制需要如电力和石油这类新型的能源;对这些能源的滥用,则导致了无数动植物物种的灭绝以及整个地区的毒化。而另一方面,铁路、机械化的海运以及20世纪的洲际空运已成功克服了仅存的地理障碍,建立了真正的全球化基础设施,同时降低了运输成本。
通讯技术的迅猛发展与这些交通方面的发明创造相得益彰。电报在1866年后跨越大西洋,从而使得两个半球实现了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