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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桥中国史 [285]

By Root 70518 0
唐王朝的最高政界融为一体,整个朝廷变成了朋党斗争的竞技场。从那时起直到唐王朝的灭亡时为止,任何政治人物(朋党的参加者或非参加者都如此),如果不同宦官之间有广泛的接触,就休想有效地处理政府事务。

互相斗争着的人们花了几年时间才结成两大壁垒分明的阵营。总的说来,牛党在穆宗时期比李党更得势,吸收了更多的同盟者和部属,居相位和当翰林(这是中央政府中最重要的职位)的机会也多。我们将在这里考察一下这个异常复杂的过程的一个阶段,并把它作为例子来了解朋党政治怎样在最高阶层一般地进行的情况。

在9世纪20年代初期,牛党主要由李逢吉(758—835年)领导,而不是直接由牛僧孺领导。李逢吉是唐皇族的旁支,于9世纪初年在唐政府的外交工作方面有广泛的经验。如上所述,宪宗在816年任命他为宰相。可是,他马上在如何进行淮西战争的问题上而与首辅宰相裴度发生冲突。他和裴度的分歧闹得很大,致使宪宗免了他的职务。这种长年积累的嫌隙在穆宗时代趋于表面化。因为穆宗需要军事上有经验的官员处理河北问题,裴度在9世纪20年代又时来运转,而他现时的势不两立的敌人李逢吉的前途却相应地暗淡下来。可是在这关键时刻,李逢吉从政治上说变成了另一起个人斗争的受益者——这是新皇登基后政治行动加剧造成出乎意料后果的一个例子。诗人元稹像李逢吉一样憎恨裴度。元稹在9世纪20年代做翰林学士时备受穆宗赏识。可是在821年秋天的某个时候,他竟然愚蠢地卷进一个计划,试图削弱裴度在东北战役中有效的军事职权。次年,他们的争吵形势大变,令人生厌;裴度指控元稹想方设法要刺杀他。虽然后来查无实据,但元稹和裴度都随随便便地被降了职。李逢吉因而因缘时会,在822年升任宰相职务。李逢吉进而使用他的权势提拔他在御史台的朋友牛僧孺当他的下手。形势这样发展的结果阻塞了李德裕入相的希望,因为这时他和牛僧孺的关系已经糟糕透了。李德裕在823年秋出任浙西节度使,滞留京师以外约七年之久。823年和824年,李逢吉邀得穆宗和权宦王守澄的欢心,在以后几年中稳扎稳打,制胜了裴度和李德裕的党羽。结果,我们今天所称的牛党大权在握。

表9 9世纪朋党双方的高级领导

牛党

牛僧孺(847年死)

李宗闵(846年死)

李逢吉(758—835年)

李党

李德裕(787—850年)

裴度(765—839年)

李绅(846年死)

要把这种朋党混战的所有细节一一复述出来当然是枯燥无味的,主要是因为20年中的人物和事件像万花筒那样叫人眼花缭乱。另外,作为我们主要史料的唐代史书中的传记对于这些问题的记述又是矛盾百出。许多人物的命运很难追踪到底,有时人们并不能肯定某人究竟属于哪一党,如果他参加牛党或李党的话。可是我们完全可以确信,李逢吉所使用的手法颇具代表性,双方领袖们都无不这样做,虽然李逢吉的活动在偏袒李德裕的史料中被大加挞伐。①特别是没有理由接受现代历史学家岑仲勉的看法,他认为李德裕没有搞朋党,其意是说,李德裕是受邪恶的对手围攻打击的正人君子。①不能想象,作为精明强悍的政治人物的李德裕不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在史书上牛党的名声之所以备受抨击,一个原因是他们是在浪荡的少年天子敬宗(824—827年在位)手下掌权的。虽然人们总是倾向于怀疑正史中对某几位唐代皇帝的评价,但对于敬宗却无人想给他鸣冤叫屈。很明显,敬宗只不过是一个无责任心的青少年,对国务活动不感兴趣。②虽然他必须受制于拥立他为帝的宦官,这当然是可以理解的,但他在满足他们更加荒淫无耻的生活方面却超过了前几位皇帝。长安此时的宦官有四五千人,敬宗以宫中内库钱财滥施赏赐。如果我们相信流传下来的奇闻轶事,宫廷生活便是秽德彰闻。而国内的骚乱据说超过从前任何时候,甚至超过德宗晚年的时候。有一个著名事件涉及近畿的一个县令;他只是想阻止宦官暴徒一时的暴行而被痛打和羞辱。治安保卫工作越来越松弛。在824年年中,长安爆发了一次武装叛乱,为首的是一个河渠工和一个算命术士,他们领着约一百个普通工人作乱。③这帮乌合之众竟然能够斩关夺门并直达御座。敬宗险遭擒获,后来是神策军扑灭了这一小股叛乱,但是守卫内廷的宦官侍卫为他们的重大失职只被从轻发落了事。任左神策军中尉的宦官实际上却以英勇御敌的名义受厚赏,这一奇怪的事件显然被草草地掩盖了过去。不久,甚至宰相牛僧孺也对这位心粗气浮的少年天子有了戒心。他要求去长江中游做节度使,以易地避难。当最后高级宦官们受够了敬宗之苦的时候,他们命令走卒们在他醉醺醺地夜游时刺杀了他。

继敬宗之后登基的是他的异母弟、17岁的文宗(827—840年在位)。文宗的即位是第二次破坏了唐皇室父死子继这一严格原则的事例(不算武后那一次);不出我们所料,文宗的上台是宦官干预的结果。①以王守澄为首的一个宦官集团战胜了两个可能的对手才得以拥戴他为君。其中一个对手是敬宗的幼子,他显然不能进行统治,而立摄政的问题始终未予讨论。另一个对手是敬宗的叔叔江王李涵,但支持他的宦官们力量太弱,不能压倒有牢固势力的王守澄。

在缺乏皇帝的领导达七年之久以后,许多官员抱有一线希望,以为文宗会遵照皇帝的崇高理想进行统治。事实上,他也的确不像他的父亲和异母兄那样,新皇帝对于读书、学习和其他肃静的爱好很专心。他即位之初就把许多宫女遣送回家,并绌奢崇俭,恢复了每日听朝——这些都是其曾祖父德宗在半个世纪以前所定下的勤俭治国原则。②但是,在最困难的日子里曾经支持精明的德宗的人民的理解,文宗却从来没有得到过。文宗听到的忠告是不少的,而且或许多到太滥。他很容易听信刚刚谈过话的人,并且在变化着的政治热情中表现出来。他在位期间交相使用李党和牛党,每二三年换一次班。827年李逢吉罢相,由裴度接替他掌权。830年裴度被罢官,李宗闵和牛僧孺上台。832年后期,牛僧孺失宠了,李德裕第一次拜相。③

在每一次大换班的时候,一大批高级官员随着一个集团的领袖上台,又有一大批高级官员随着另一集团的领袖而下台。另外,有一点十分重要,即当人们因自己一党失势而被降级时,他们通常都不受到真正的惩治,例如被贬逐到南方远地。反之,宪宗的办法是任罢职宰相中的重要人物为节度使,任不重要的人物为刺史或刺史以下之官;这种办法一直沿用到9世纪的20年代和30年代。节度使的任命越来越成为扩大长安政治生活的方式。顺便说一句,有些节度使职位受人珍视,因为它们在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可乘机大发其财。最著名的例子或许莫如淮南节度使之职,它往往还兼一个盐铁转运使职务,从而使这名官员能对富庶城市扬州周围地区拥有巨大的经济影响。宦官们深深地卷入政治交易中去,他们继续不断地安排方镇上的具体任命,以索取大量贿赂。这一切便是安排丧失了权力的人的一种制度。至少朋党斗争中较冷静的一些人认为祸福无常,也知道如果对下台敌手过于刻薄也会带回更惨痛的报应。

人们也许抱着极大的兴趣想知道这时期朋党的规模有多大。可是,要找到答案,得有许多问题要解决。严格地说,我们只限于把几位最高级政治人物泾渭分明地划入这个或那个集团。日本的现代学者砺波护在考察牛李党争的细节和大旨时进行了肯定是最细致的研究,他编了一个63名有朋党活动的人的名单,其中牛党有41人,李党有22人。5000440_0668_0①甚至在这样精心编制的名单内,人们也可以认为,对某几个人被列入朋党和被划出朋党的标准是可以加以推敲的。关于政府中最高层官员的婚姻关系和朋友关系方面,我们简直没有足够的资料来回答它们的基本问题,更不用说等而下之的那些人了。按道理说,一个人与其师长和僚友的关系、相互之间的影响和忠顺情况应该是朋党赖以组成的基础,但是除了极粗浅的一般概况外,我们不能详细论及这两个朋党的结构问题,因为文献不足。

话虽如此,但是,他们的人数到底怎样估计呢?我们偶尔可以从史料中发现一些线索。例如,我们知道在李逢吉的幕宾中有所谓“八关十六子”,但是,关于那些名列朋党中的人的材料就模糊得很了。825年,杨嗣复(和李宗闵及牛僧孺同榜进士及第,在9世纪30年代末期做过牛党宰相)录取了约68名士子,他们之中好多人后来做了官,但是除此之外就无更多关于他们的材料了,甚至我们并不知道他们是否同情牛党。833年李德裕声称,1/3的朝臣都加入了朋党;这个数字似乎言之成理,但同时它又是从根本上易滋争议的估计。所以,我们不大可能从正史史料中获得关于从事朋党活动的总人数的更精确的概念。

砺波护也引起了人们注意另一个虽无法计量却也是重要的问题,就是重要政治人物去方镇出差时通过辟召方式罗致幕宾的问题。①不受京师官僚制度监督和规章制度所约束的私人征召办法,其源可上溯至中国三国南北朝大分裂时期的制度史,因为那时广大的私人追随者通常都投靠富户豪门。唐代初年在创建大一统帝国中曾对此加以管束,但在安禄山之乱后引起的地方分权时势下,辟召办法又很经常地被恢复使用。它对发展河北诸方镇的独立的官僚体系和扩大财政专家队伍都是十分重要的。一般的官僚们用这种办法组建班子以处理他们的日常案牍工作,而所雇用的多是年轻有才的及第士子,以免他们在长安花多年时间去候差。大的方镇衙门有时很像具体而微的朝廷,在那里往往可以看到节度使的许多本族人、地方权贵的亲友和其他等候差事的食客。这些人非正式地被称为“门生故吏”;这是对中国大分裂时期社会现象的恰当的引喻。砺波护认为,由于这类门生故吏越来越多地依附上层朋党成员,所以朝廷中朋党的人数大大地增加了。此外他还认为,朋党结盟的影响是向下层发展的,像金字塔那样,老门生故吏开始组建自己的门生故吏队伍。

他的这一席话当然有某些正确性,但也有许多疑问,例如朋党的下级成员再吸收自己的大批党羽的能力究竟有多大;他们是否有调整朋党关系的自由;交换信息的可能究竟如何,如此等等。有些朝廷大臣勉强地算是属于某一个朋党,但在风吹草动之时又采取骑墙态度,从上面这样的例子来看,我们是有充分理由怀疑那些小人物的忠诚的。此外,我们也可以问一问,为什么大规模的朋党问题的后果在史料中不能写得更清楚些。如果真有成群的官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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