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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桥中国史 [1045]

By Root 70563 0
石尾追共产党的长征,到1935年末已消除了那一缓冲地带。蒋介石还在两广边境集结军队,在相邻的湖南修建机场,并加速粤汉铁路的工程以期早日完工。

1936年5月,胡汉民突然去世,蒋介石抓住胡汉民治丧的机会,向两广领袖挑战,要求他们服从中央政府。最后通牒遭到拒绝,西南当局在6月初开始调动军队向北进入湖南省。他们公开宣布的目的是与华北的日本侵略者作战。然而,蒋介石推断陈济棠及桂系领袖在计划进攻,企图推翻南京政府。这个推断或许是实情。

蒋介石政治操纵的天才,在这种局势中大显身手。他一方面收买广东空军,使之在7月全部投奔中央政府;然后又对反叛的领袖兼施军事威胁和许以高官,终于使反叛在9月归于失败。结果,在南京政权时期广东第一次被置于中央政府的有效管辖之下。广西仍保留了一些以前自治的痕迹,但已被制服,不再能向南京挑战。

因此,到1936年末,蒋介石已经巩固对全国较大地区的政治控制——中国本土18个省中,仅有7个保持基本自治——从而为一个可行的政治制度奠定了基础。然而,他为取得政治控制所付出的代价是巨大的。他坚决依靠武装力量,不仅使国家受到生命财产的重大损失,而且把这个政权的注意力从迫切需要社会、经济及政治的改革转移开去。蒋介石的顾问有时告诫他,不要过分依靠武力来达到政治目的。他在反省时甚至也承认这一缺点。然而,他是一个军人,达到国家统一的其他战略似乎从没有引起他的兴趣。例如,他本可满足于各种地方军阀只是名义上的拥护,然后努力在自己控制的地区建立政治、经济及社会改革的样板。这样去做,他就可以避免流血的代价很大的内战,就可以建立经济及财政的稳定,并且可以发挥行政及技术的专门知识。这样的专门知识,在其他省份渐渐纳入南京政府的经济及政治轨道时,肯定会有助于蒋介石。也许在长江下游省份建立模范区的这一方案——事实上它是南京政府的经济顾问杨格在当时设想的,①显示了知识分子的天真,而不是实干家的现实精神。然而,这10年的历史使人想到,这种方案取得成功的可能性不会小于蒋介石奉行的政策。因为蒋介石想要控制的太多,以致什么也未控制好。这一点在经济方面表现得最为明显。

压倒一切的中国经济,是农业的和传统的经济。例如,在1933年,现代制造业、采矿业及公用事业部门仅占国内生产净值的3.4%左右。而在另一方面,每五个中国人中就有四个从事农业,生产占国内生产净值的65%左右。农民生活的贫困骇人听闻,遇上疾病流行或天气恶劣的年份,他们的生存就会受到威胁。贫困的程度难于测度,但是,从下列事实可以粗略地看出中国民众的悲惨境地,1930年中国死亡率大约是世界上最高的,高于美国死亡率2.5倍,甚至显著高于印度的死亡率。①

许多当代中外观察家认为,中国农村贫困的根本原因是土地分配不均。他们强调说,少数地主拥有多得太不相称的耕地,把它们以过高的租率租给佃户。正如国际联盟驻中国首席农业专家路德维希·赖赫曼在1934年说的,“在[造成农村危机的]经济及社会因素中,也许租佃制度是最令人不安的因素”。②

在胡汉民的领导下,立法院起草了土地法来解决这一问题。1930年颁布的土地法,规定了最高的佃租率(收获量的37.5%)。土地法还提出了消除地主所有制的前景,规定不在乡地主的佃户,若已耕种该土地10年以上,有权购买他们的耕地。1930年的土地法始终不过是一份极好的表达意向的文件,因为南京政府从未执行过。佃户继续缴纳主要收获量50%至70%的地租;中国大约一半的农民继续租种其全部或部分土地。国民党人害怕搞乱农村的社会经济关系。正如杨格所暗示的,他们可能为地主阶级设身处地地考虑,所以不希望通过重新分配土地剥夺或疏远地主。①或者,像另外暗示的那样,他们害怕解决租佃制度会引起社会革命,其结果他们既不能控制,也无法预见。②不论是什么理由,租佃率在南京的10年事实上一直未变。

然而,租佃制只是中国农村社会和政治不公平的一个直接原因。农村贫穷的根本原因,是人口和粮食生产间的不适宜的比例,而这是国民党人首先要着手解决的问题。

主要通过全国经济委员会——得到国际联盟著名专家赖赫曼和阿瑟·索尔特爵士的帮助——和实业部的有关农业的主管局,南京政府着手推行一项提高农民的生产率的广泛计划。这项计划倡议进行种子新品种、杀虫剂及肥料的研究。为防止水灾,在长江、黄河及淮河流域疏浚河道,加固河堤。建设灌溉系统,并通过采用抗病植物和改进销售技术,努力使丝、棉及茶的生产恢复生机。

这些改革计划对农业地区影响轻微。例如,1934—1936年政府开支总额不到4%用于经济发展。③而且,连这笔微薄的款项也大多乱花在官僚政治的无价值的项目中,积极成就微不足道。正如一个国民党支持者在1937年所写:“前年,工作是调查某某地区;去年,工作也是调查某某地区;今年,工作依然只是调查、收集统计数字,画地图和召开会议。然而,由于拨款已用完,实际工程却无法进行。”④

有迹象表明,南京的农业专家在研究领域确实取得了一些进步,但是,那些研究成果没有有效地交给农民。何廉写道,“从1927到1937年这一时期,在农业发展上,就全国而言没有超出过计划阶段。”①灌溉工程项目与中国的需要相比也完全微不足道,灌溉面积总共只有大约6000平方英里。1937年,一位政府的辩护士承认,“[政府建设措施]给民众的直接利益很小”,因为“政府并不谋求通过彻底的变革给民众以即刻的和直接的帮助,而是宁愿遵循缓慢的、渐进的政策,以避免国家动乱太大”。②他的话概述了国民党农村建设政策的不成功和南京政权害怕引起社会革命。

可见国民党人在南京的10年为改善农村的贫穷状况做得很少。然而,农村问题那么严重,而给南京政权的时间又那么短,以致期望在1937年以前农村经济能得到改造是荒谬的。而且,经济因素和气候因素结合起来,使中国农民在1932—1935年甚至陷入更加贫困的境地。造成这个危机的一个主要原因,是随着世界经济萧条而来的给中国以打击的通货紧缩趋势。农产品价格因而猛跌,在1934年下跌到低于1931年水平58%的最低点。通货紧缩使得农民特别艰难,他们必须以现金还债、纳税或付租。在这同一时期,全国大部分地区又遇到记忆所及的最坏天气。特别是在1934—1935年,金融萧条处于低谷,旱灾、水灾、风灾和雹灾造成大范围的破坏。据中央研究院一位非常受人尊敬的农业专家测算,1934年稻米收获量低于1931年收获量的34%;大豆几乎下降36%,小麦下降7%。棉花是当年唯一超过1931年水平的主要农作物。①国民生产总值中,农业产值从1931年的244.3亿元下降至1934年的130.7亿元(时价)。②这些数据在细节上不完全可靠,但是,当时目击者的报道证实了农村严重贫困,特别是在1934年和1935年。③

不论是中央政府,还是各个地方政府的政策及行动,都不是造成这种农业危机的原因。不过,政府的政策及行动在许多情况下,通过增加新的负担加重了农民的困境。由于国民党人竭力把他们的控制扩展到乡村,县级或区级的机关规模增大。任命了更多的行政人员及税务员;警察及民团的规模也扩大了。这些新的地方当局很少提供明显的使农民受益的服务,可却要给这些人支付薪金。这样,就在农村正陷于不景气的时候,农村的税款负担却增加了。在主要的土地税之上又增了附加税。摊派金额不断增加。还有间接税——盐税、烟草税、酒税及火柴税;猪鬃、皮革销售税;猪、鸡屠宰税;发票和合法协议的印花税——名目繁多,骚扰村民。这些间接税中有些不是新税。无法概括在30年代农民的税款负担增加了多少,因为各地的差异往往很大。然而,蒋介石在1935年的评估却能反映一般状况:

政府开支日见增高。每当计划出笼,新税又起。附加税常随需要加于正税之上,又创各项杂税。有时,[地方当局]随意逐户征集不明之税。税目繁多。民众税负沉重大受其苦。④

农民不仅得承受税务员越来越多的要求,还常要应付政府及军队随时提出的一些繁重的要求,如提夫役、补给品及土地。例如,南京政府军特别是在行军或作战时,往往给养不足,于是就地征用粮食。军队所到之处,往往像一场瘟疫降临到这片原野,强征民房、粮食、大车及夫役。一位作家声称(也许带有情有可原的夸张),这样的一些征用,使农民遭受“四十倍于地丁正税”①的负担。

试图制作国民党记录中农村部门的资产负债表,真是困难重重。国家那么大,地方状况如此不相同,可用数据又那么不足且不精确,以致明确的结论都令人难于捉摸。而且,在1936年和1937年,农业的危机结束。这两年风调雨顺,中国获得了20年来最好的收成(广东和四川除外)。主要由于1935年末开始出现通货膨胀的趋势,农产品价格同时提高。由于这些偶然的境况,中国农民10年来普遍第一次享受到繁荣。不过束缚农民的政治、经济及社会制度的基本性质并未改变,所以,1936—1937年的相对繁荣,只是暂时现象。

南京政权的领导人大多对农民的问题漠不关心。就关心经济问题的程度来说,他们主要了解现代经济部门。他们一心想建立起重要的工业基础,提出许多计划,发出无数的指示来实现这种热望。一个显著的事实是在南京的10年,工业的增长速度给人以深刻的印象。据一个可靠的估计,从1931年到1936年,中国的工业(满洲除外)以年率6.7%增长。经济发展的其他数字一般也支持这个估计。例如,发电量在这10年增加了一倍,年平均增加9.4%;棉布增加16.5%;银行存款(按1928年物价)增加15.9%等等。这些数字与世界大多数其他国家相比,是很好的。例如德国,1936年生产仅高于1929年的水平6%;而在美国和法国, 1936年的生产尚分别低于1929年水平的12%和21%。①

然而,为评估这些数字的意义,必须指出计算生产增长所根据的基数非常小。例如,1928年中国发电量仅为88万兆瓦小时——而同年俄国为500万兆瓦小时,美国为8800万兆瓦小时。②因此,相对增长显得大,而绝对增加量与更先进的工业国家相比,以及与中国的实际需要相比,依然是很小的。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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