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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诺贝尔奖华裔获得者自述:光纤之父·高锟自传 [8]

By Root 1532 0
广场。广场上,纳尔逊将军的铜像高高耸立,乃为纪念纳尔逊在西班牙特拉法加角击败拿破仑的舰队而设。这儿是伦敦的中心,首次游览伦敦的人,大都是循这路线观光。我也只顾看窗外景物,把独自生活的百般滋味暂搁一旁。
经过西敏寺大桥,右边是国会大楼,左边远方是市政厅,这以后,就是伦敦东南部的广大郊区,取著名风景而代之的,是千篇一律的砖屋,间或有些小店铺,此外就是大片大片绿野。这地区一般称为公众地(Commons),也许是供蜗居在欠缺绿色空间地区的伦敦市民共享。
公共汽车一直往前走,仿佛已经驶出了英国,来到海边。忽地看到一幢标上和域治兵工厂名称的建筑物出现在路旁。和域治在历史上以制造大炮著名,但在20世纪50年代我在和域治理工学院就读期间,已经停产。伦敦大学最著名的学院是大学学院、英皇学院、帝国学院和玛丽皇后学院。这四家学院各有本身的课程和取录政策,也遵循大学管理议会的一些共同守则。和域治理工学院现属格林威治大学,仍位于和域治,在1953年,不算是家特别出名的学术机构,还设有一些非学术课程。
和域治占地不大,只是一个大学城镇的规模,入读的学生全都独自居住在出租房舍。我和许多同学一样,住进一位房东太太的出租客房。这类学生房舍,本来都是民居,住一个家庭绰绰有余,便将空置的房间分租给学生。我租住的这家,由学院方面安排。房东金马伦太太孀居,同住的只有她那未婚儿子。
我起初住的是一个小房间,设备简单,仅能容纳我的大行李箱和个人用品。后来一位印度租客退房,房东太太让我住进他的房间。这房间比我原先住的大得多,有一个面向马路的窗子。大概因我颇得房东太太欢心,才有此恩赐。房内有一张大桌子,我可以在上面摊开偌大的绘图板,从容做我的工程绘图功课。
此外,我还有足够的空间摆放书本。也因此,当一名推销员向我兜售一套《大英百科全书》时,我竟豪爽地欣然接受。他说我只需每月花有限的费用,就可以拥有全世界的知识。我在购书合约上签字时,没想到这会给父亲带来沉重的经济负担。更没有想到,我会把那二十四卷全书的每一卷由头到尾读一遍的宏愿,根本不切实际。二十多年后,我这套重240磅、书脊熨上金字、只读了万分之一不到的全书,以每卷一美元的价钱转让给一名小伙子。这套书跟着我由英国到香港再到美国,期间只帮助我的孩子做过一点家课。




Chapter05 独立自主(2)

当时我心目中的独立生活,就是不用凡事都要征求父母亲的同意。购买百科全书却是我自由行动的一个考验,我明白到,独立的第一关就是经济独立。狄更斯小说《块肉余生记》里那位乐天派的麦考伯说得好:“如果我能赚一英镑而花去九十九便士,那我会很快乐,但如果我赚一镑而多花了一便士,那就是堕落。”
在和域治理工学院的整整四年间,除了上课、做实验,就是与同学交往,参与体育运动,特别是乒乓球和网球。此外,我也经常为中国同学组织大型的中式聚餐,和为理工学院和伦大学生会举办社交舞会。
来自千里达的马荣是我最要好的同学。他人很聪明,活力充沛,最爱对女士评头品足。
他热衷板球,在他感染下,我也迷上板球,甚至成为一个参与板球运动的新丁。每当著名板球赛评述员阿诺德在英国广播公司评述板球赛时,我们一定会呆在收音机旁,听他讲述球员的每一个动作。我也难以想像,为什么我会对这么一种慢条斯理的运动着迷。投手和击球手虽然面对面,但往往一投一接好几次才能取得几分。而且,必得先懂得板球比赛的规则,才能懂得欣赏这种运动,但当你了解比赛规则后,很大可能你会敬而远之而不是爱上它。无论如何,阿诺德有能耐将最沉闷的比赛过程讲得生龙活虎。
这球类比赛可以玩上好几天,比赛礼仪甚多,而且要玩得有绅士风度。也就难怪由英国发明,其他国家不会了解这种球赛。
在与各色人等的交往中,我不自觉地建立起人际关系的自觉。马荣的热诚待人,提醒我应以身边的人为榜样,也令我明白到物以类聚的道理。在我的大学生涯中,自然而然的与同类人建立联系和友谊,我的独立正朝正确的方向发展。
房东太太的儿子汤姆不大热情,却乐于助人,但我很少求他帮忙。有一天他在地下室工作,还招呼我到他的屋子里坐坐。这个地下室有一半在地面以下,墙上有两面窗,开向园子。我当时就想:“如果可以用纸皮把窗封起来,就可以把地下室改成一间冲晒房了。” 我又想到,赴英旅途上拍的照片,还没有冲晒出来。我从香港带来了印相框和冲洗盆,只差一部放大机。但因手头上可供花费的余钱有限,不得不打消买一部正规放大机的念头,我一直打算用照相机来做一部放大机,现在是时候付诸实行。
我找到一个密不透光的大圆筒形铁罐,在罐底开一个光源装置,可插上小灯泡;盖子中间则开一个35毫米胶卷大小的窗子,盖子里装上一面放大镜,这样,由灯泡发出的白光,透过凸透镜片,可以平均地射向胶卷底片。我从学院实验室借来一个有两个支架的蒸馏瓶架,用来把灯泡和照相机固定在适当的位置。照相机就权充放大器。
我哄汤姆让我给他冲晒一些照片,好等他准许我使用他的地下室做冲晒间。他立即为我所动,答应把两个窗子封起来。我也就出动买来相纸、显影液、定影液和中和液,做起冲印生意来。汤姆和我的相片冲印效果都相当理想,皆大欢喜,我也雄心勃勃,第二天就获准进行冲晒放大的行当。
除了要买一套塑胶盘子、一台切纸刀和一个可调校的遮光罩外,我只用了买一部正规放大机的几分之一价钱,就可以开展我的家庭相片冲晒业务了。其实,哪里有什么业务,只是给朋友们冲印些照片而已。我还当上了伦大同学会在市议会大楼活动的官方摄影师,能自行冲晒照片始终比较方便。我一直希望能拥有一个设备完善的冲晒间,当然也一直止于空想。现在我们用的已是数码相机,电脑和打印机取代了化学冲印程序,但我简陋的冲印间见证了我真正独立的第一步,我不但解决了财政难题,还让我刚露苗头的工程学技术派上用场。




Chapter05 独立自主(3)

1953年是部分食粮仍要配给的最后一年,是第二次大战的后遗症。但在宿舍里,我们的食量十分惊人,因为大家到底仍是尚在发育时期的年轻人。每天傍晚六点吃过晚饭后,才过了一个小时,肚子又饿得咕咕作响。我不得不顶着阴冷的晚风,跑到街上买炸鱼薯条。至今我仍忘不了包着鱼那层炸得香脆的面粉团,和那热烘烘沾满酸酱的薯条的滋味。这些美味小食都用旧报纸盛着,虽然不大符合今天的卫生标准,在当时却是废物利用,决不浪费。有时是我独自一人,有时是和同屋的舍友一起去大快朵颐。我们用手指权充筷子,边走边吃,回到宿舍,又重新充满了活力。
我们的宿舍恍似一个多种族的大家庭,其中盎格鲁撒克逊族的房东太太自然有无上权威。问题主要出在洗澡上。当时英国人每星期顶多洗澡一次,也许因为室内没有暖气设备,光着身洗澡并不好受。我们来自东南亚的学生虽然很不习惯,也只好入乡随俗。房东太太说:“像你们那样子每天洗澡,河都要给你们弄干啦。”
每天七点早餐,有麦片、吐司和腌肉,有时甚至有仍需配给的鸡蛋。晚餐是一天里唯一菜色完备的一餐,准时六点开始。餐桌的摆设一丝不苟,依足英国的传统礼仪。左边是叉子右边是刀,碟子上方横放着较小的叉和餐匙。左边叉子的旁边,另有一只碟子,其上放了一条餐巾,还有一杯白开水。不过,食物可没有摆设那么吸引,尤其是在星期天。这天吃的他们管叫High Tea,傍晚茶点。只供应冷肉和面包,那片冷肉薄得可以让光线透过。但最平凡的一餐却有不平凡的一刻,就是那无以上之的甜品上台的时候。我的最爱是芥末酱配苹果批,还有布丁加奶冻,以及葡萄酒蛋糕和羊油布丁。
吃过这顿饭,我会对房东太太说,要到外面散散步,帮助消化。事实上,那片纸薄的肉片儿还未到我的胃,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只是嗅到,金黄的炸鱼块和香脆的薯条已在山下的食店等待着我。同屋的几位伙伴通常都会悄悄的跟着我,路上大家沉默不语,直到把昨日的报纸打开,露出里面的可口美食,大家才异口同声说一句:“啊,真香啊!”
我们的手指变成了叉子,轻快地在鱼和薯条上来回飞舞。只不过吃了数口,竟有微醺的感觉。我们在路上聊天谈笑,恐怕也颇有点引人侧目。上山回家的路,反而仿佛比下山更易走。
就这样,在与人的交往中,我慢慢建立了自信、对生活的兴趣,以及对人的观察和了解,我的独立能力在不自觉中日渐增加。幸好同住的都是男性和学生,人际关系比较简单。后来住客此去彼来,有一位是学院里的教师,也有一位是煤气公司的工程师。工程师是个蝴蝶收藏家,虽然蝴蝶都已制成标本放在盒子内,我还是害怕走进他的房间。不久,教师和工程师又搬出,取而代之的是两位小姐,嘉芙莲和玛莉。她们的加入,令屋子里的气氛也为之改变。
我没有姊妹,也一直在男校接受教育,完全没有与女性交往的经验,所以起初不大习惯。两位年轻女士来自爱尔兰,在这儿,和我一样都是陌生人,大伙儿不久也就混熟了。发展的倒不是男女之爱,而是兄妹手足之情。
马荣和我在课余参加了理工学院的天主教团契和圣母军。在团契里,我们组织了不少关于信仰的讨论和辩论。我在香港读的是天主教学校,可以随意引用《新约圣经》的章节。对于教宗向教会颁发的一些有争议性的训示,我也可以引用《圣经》予以支持或反驳。我不是故意挑剔,只是作为一种知识的论辩而已。




Chapter05 独立自主(4)

其他活动还有社交聚会和舞会,玛莉和嘉芙莲有时也一起参加。圣母军的活动尤其有意义。我们会探访老人,给他们朗诵,或与他们闲话聊天。我们这群“三山五岳”的义务工作者令老人们很感好奇,他们尤其想知道我到底来自何方。每逢售旗筹款日,不论筹款的是什么机构,我都乐意跑到街头,向途人兜售义旗。这些社会服务,对年轻人来说是宝贵的经验。当我的父亲日后住进养老院时,我完全能感受到年轻义工探访他们时带去的慰藉。到我自己也老了,年轻时的经验也许令我更容易接受他人的帮助。可是父亲却未能领受他们的好意,反而觉得这是对他的一种轻视,对他智慧的侮辱。这不是他的错,只是对他不了解的事情作出反应罢了。
大约一年后,嘉芙莲出嫁了。她要玛莉当伴娘,出乎我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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