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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傲江湖-金庸 [169]

By Root 18691 0
然之间,任我行一声大喝,双掌疾向对方胸口推去。四掌相交,蓬的一声大响,左冷禅背心撞向墙壁,头顶泥沙灰尘簌簌而落,四掌却不分开。令狐冲只感到身子摇动,藏身的那张木匾似乎便要跌落。他一惊之下,便想:“左师伯这番可要糟了。他二人比拚内力,任先生使出‘吸星大法’吸他内力,时刻一长,左师伯非输不可。”
  却见左冷禅右掌一缩,竟以左手单掌抵御对方掌力,右手伸出食中二指向任我行戳去。任我行一声怪叫,急速跃开。左冷禅右手跟着点了过去。他连点三指,任我行连退三步。
  方证大师、冲虚道长等均大为奇怪:“素闻任我行的‘吸星大法’擅吸对方内力,何以适才他二人四掌相交,左冷禅竟安然无恙?难道他嵩山派的内功居然不怕吸星妖法?”
  旁观众高手固觉惊异,任我行心下更是骇然。
  十余年前任我行与左冷禅剧斗,未曾使用“吸星大法”,已然占上风,眼见便可制住了左冷禅,突感心口奇痛,真力几乎难以使用,心下惊骇无比,自知这是修练“吸星大法”的反击之力,若在平时,自可静坐运功,慢慢化解,但其时劲敌当前,如何有此余裕?正彷徨无计之际,忽见左冷禅身后出现了两人,乃左冷禅的师弟托塔手丁勉和大阴阳手乐厚。任我行立即跳出圈子,哈哈一笑,说道:“说好单打独斗,原来你暗中伏有帮手,君子不吃眼前亏,咱们后会有期,今日爷爷可不奉陪了。”
  左冷禅败局已成,对方竟自愿罢战,自是求之不得,他也不敢讨嘴头上便宜,说什么“要人帮手的不是好汉”之类,只怕激恼了对方,再斗下去,丁勉与乐厚又不便插手相助,自己一世英名不免付于流水,当即说道:“谁叫你不多带几名魔教的帮手来?”
  任我行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这一场拚斗,面子上似乎未分胜败,但任左二人内心均知,自己的武功之中具有极大弱点,当日不输,实乃侥幸,自此分别苦练。
  尤其任我行更知“吸星大法”之中伏有莫大隐患,便似附骨之疽一般。他不断以“吸星大法”吸取对手功力,但对手门派不同,功力有异,诸般杂派功力吸在自身,无法融而为一,作为己用,往往会出其不意地发作出来。他本身内力甚强,一觉异派内功作怪,立时将之压服,从未遇过凶险,但这一次对手是极强高手,激斗中自己内力消耗甚巨,用于压制体内异派内力的便相应减弱,大敌当前之时,既有外患,复生内忧,自不免狼狈不堪。此后潜心思索,要揣摩出一个法门来融合体内的异派内功,心无二用,乃致聪明一世的枭雄,竟连变生肘腋亦不自知,终于为东方不败所困。他在西湖湖底一囚十二年,心无旁骛,这才悟出了融汇体内异派内功的妥善法门,修习这“吸星大法”才不致有惨遭反噬之危。
  此番和左冷禅再度相逢,一时未能取胜,当即运出“吸星大法”,与对方手掌相交,岂知一吸之下,竟发现对方内力空空如也,不知去向。任我行这一惊非同小可。对方内力凝聚,一吸不能吸到,那并不奇,适才便吸不到方证的内力;但左冷禅在瞬息间竟将内力藏得无影无踪,叫他的“吸星大法”无力可吸,别说生平从所未遇,连做梦也没想到过有这等奇事。
  他又连吸了几下,始终没摸到左冷禅内力的半点边儿,眼见左冷禅指法凌厉,于是退了三步,随即变招,狂砍狠劈,威猛无俦。左冷禅改取守势。两人又斗了二三十招,任我行左手一掌劈将过去,左冷禅无名指弹他手腕,右手食指戳向他左肋。任我行见他这一指劲力狠辣,心想:“难道你这一指之中,竟又没有内力?”当下微微斜身,似是闪避,其实却故意露出空门,让他戳中胸肋,同时将“吸星伸功”布于胸口,心想:“你有本事深藏内力,不让我吸星大法吸到,但你以指攻我,指上若无内力,那么刺在我身上只当是给我搔痒。但若有分毫内力,便非尽数给我吸来不可。”
  便在心念电闪之际,噗的一声响,左冷禅的手指已戳中他左胸“天池穴”。
  旁观众人“啊”的一声,齐声呼叫。
  左冷禅的手指在任我行的胸口微一停留,任我行立即全力运功,果然对方内力犹如河堤溃决,从自己“天池穴”中直涌进来。他心下大喜,加紧施为,吸取对方内力越快。
  突然之间,他身子一晃,一步步地慢慢退开,一言不发地瞪视着左冷禅,身子发颤,手足不动,便如是给人封了穴道一般。
  盈盈惊叫:“爹爹!”扑过去扶住,只觉他手上肌肤冰凉彻骨,转头道:“向叔叔!”向问天纵身上前,伸掌在任我行胸口推拿了几下。任我行嘿的一声,回过气来,脸色铁青,说道:“很好,这一着棋我倒没料到。咱们再来比比。”
  左冷禅缓缓摇了摇头。
  岳不群道:“胜败已分,还比什么?任先生适才难道不是给左掌门封了‘天池穴’?”
  任我行呸的一声,喝道:“不错,是我上了当,这一场算我输便是。”
  原来左冷禅适才这一招大是行险,他以修练了十余年的“寒冰真气”注于食指之上,拚着大耗内力,将计就计,便让任我行吸了过去,不但让他吸去,反加催内力,急速注入对方穴道。左冷禅所练的“寒冰真气”,和梅庄黑白子所练的“玄天指”乃是一路,都是至阴至寒的功夫,不过左冷禅的内力更深厚得多,一瞬之间,任我行全身为之冻僵。左冷禅乘着他“吸星大法”一窒的顷刻之间,内力一催,就势封住了他的穴道。穴道被封之举,原只见于第二三流武林人物动手之时,高手过招,决不使用这一类平庸招式。左冷禅却舍得大耗功力,竟以第二三流的手段制胜,这一招虽是使诈,但若无极厉害的内力,却也决难办到。
  向问天知左冷禅虽然得胜,但已大损真元,只怕非花上几个月时光,没法复元,便上前说道:“适才左掌门说过,你打倒了任教主之后,再来打倒我。现下便请动手!”
  方证大师、冲虚道人等都看得明白,左冷禅自点中任我行之后,脸色惨白,始终不敢开声说话,可见内力消耗之重,此刻二人倘若动手,不但左冷禅非败不可,而且数招之间便会给向问天送了性命。但这一句话左冷禅刚才确是说过了的,眼见向问天挑战,难道是自食前言不成?
  众人正踌躇间,岳不群道:“咱们说过,这三场比试,哪一方由谁出马,由该方自行决定,却不能由对方指名索战。这一句话,任教主是答应过了的,是不是?任教主是大英雄、大豪杰,说过了的话岂能不算?”
  向问天冷笑道:“岳先生能言善辩,令人好生佩服,只不过和‘君子’二字,未免有些不称。这般东拉西扯,倒似个反复无常的小人了。”
  岳不群淡淡地道:“自君子的眼中看出来,天下滔滔,皆是君子。自小人的眼中看来,世上无一而非小人。”
  左冷禅慢慢挨了几步,将背脊靠到柱上,以他此时的情状,简直要站立不倒也十分为难,更不用说和人动手过招了。
  武当掌门冲虚道人走上两步,说道:“素闻向右使人称‘天王老子’,实有惊天动地的能耐。贫道忝居武当掌门,于正教诸派与贵教之争始终未能出什么力,常感惭愧,今日有幸,若能以‘天王老子’为对手,实感荣宠。”
  他武当掌门何等身分,对向问天说出这等话来,那是将对方看得极重了。向问天在情在理,实难推却,便道:“恭敬不如从命。久仰冲虚道长的‘太极剑法’天下无双,在下舍命陪君子,只好献丑。”抱拳行礼,退了两步。冲虚道人宽袍大袖双手一摆,躬身还礼。
  两人相对而立,凝目互视,一时却均不拔剑。
  冲虚道人与向问天在武林中均享大名已久,却全无迹象不知谁高谁下,这一战决定少林寺是否能留住任我行等一行,事关重大,可是谁也看不出胜负之数。旁观众人均和冲虚及向问天一般的心情,都所谓“提心吊胆”。
  任我行突然说道:“且慢!向兄弟,你且退下。”一伸手,从腰间拔出了长剑。
  众人尽皆骇然:“他已连斗两位高手,内力显已大为耗损,竟然要连斗三阵,再来接冲虚道长。”左冷禅更为惊诧,心想:“我苦练十多年的寒冰真气倾注于他‘天池穴’中,纵是武功高他十倍之人,只怕也得花三四个时辰方能化解。难道此人一时三刻之间便又能与人动手?”众人怎知此刻任我行丹田之中,犹似有数十把小刀在乱攒乱刺,他使尽了力气,才将这几句话说得平平稳稳,没泄出半点痛楚之情。
  冲虚道人微笑道:“任教主要赐教么?咱们先前说过,双方由哪一位出手,由每一方自定,任教主若要赐教,原也不违咱们约定之议。只是贫道这个便宜,却占得太大了。”
  任我行道:“在下拚斗了两位高手之余,再与道长动手,未免小觑了武当派享誉数百年的神妙剑法,在下虽然狂妄,却还不致于如此。”
  冲虚道人心下甚喜,点头道:“多谢了。”他一见到任我行拔剑,心下便大为踌躇,以车轮战胜得任我行,说不上有何光彩,但此仗若败,武当派在武林中可无立足之地了,听说不是他自己出战,这才宽心。
  任我行道:“冲虚道长在贵方是生力军,我们这一边也得出一个生力军才是。”抬头叫道:“令狐冲小兄弟,你下来吧!”
  众人大吃一惊,都顺着他目光向头顶的木匾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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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令狐冲更为惊讶,一时手足无措,狼狈之极,当此情势,没法再躲,只得踊身跳下,向方证大师跪倒在地,纳头便拜,说道:“小子擅闯宝刹,罪该万死,谨领方丈责罚。”
  方证呵呵笑道:“原来是令狐少侠。我听得少侠呼吸匀净,内力深厚,心下正在奇怪,不知是哪一位高人光临敝寺。请起,请起,行此大礼,可不敢当。”说着合十还礼。
  令狐冲心想:“原来他早知我藏在匾后了。”
  丐帮帮主解风忽道:“令狐冲,你来瞧瞧这几个字。”
  令狐冲站起身来,顺着他手指向一根木柱后看去,见柱上刻着三行字。第一行是:“匾后有人。”第二行是:“我揪他下来。”第三行是:“且慢,此人内功亦正亦邪,未知是友是敌。”每一行都深入柱内,木质新露,自是方证大师和解风二人以指力在柱上所刻。
  令狐冲甚是惊佩,心想:“方证大师从我极微弱的呼吸之中,能辨别我武功家数,真乃神人。”随即抱拳躬身,团团行礼,说道:“众位前辈来到殿上之时,小子心虚,未敢下来拜见,还望恕罪。”料想此刻师父的脸色必定难看之极,哪敢和他目光相接?
  解风笑道:“你作贼心虚,到少林寺偷什么来啦?”令狐冲道:“小子闻道任大小姐留居少林,斗胆前来接她出去。”解风笑道:“原来是偷老婆来着,哈哈,这不是贼胆心虚,这叫做色胆包天。”令狐冲正色道:“任大小姐有大恩于我,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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