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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与罚 [73]

By Root 9826 0
自己的妻子。

(第一章十二节)。

彼得·彼特罗维奇听着,在嘿嘿地笑,不过并没有特别的兴致。他甚至并没有怎么听。他当真是在考虑什么别的事情,就连列别贾特尼科夫也终于发觉了。彼得·彼特罗维奇甚至十分激动,搓着手,陷入沉思。这一切安德烈·谢苗诺维奇后来才弄明白,回想了起来……

第五章 二

很难确切说明,卡捷琳娜·伊万诺芙娜已经不大正常的头脑里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要办一次毫无意义的酬客宴。真的,为办酬客宴,差不多花掉了从拉斯科利尼科夫那儿得到的二十多卢布中的十个卢布,而这笔钱其实是为了安葬马尔梅拉多夫才送给她的。也许,卡捷琳娜·伊万诺芙娜认为自己有责任“好好地”追悼亡夫,让所有房客,特别是阿玛莉娅·伊万诺芙娜知道,他“不仅完全不比他们差,而且,也许要比他们强得多”,让他们知道,他们谁也没有权利在他面前“妄自尊大”。也许,这儿起了最大作用的,是穷人们那种特殊的自尊心,由于这种自尊心作祟,许多穷人都是尽最后努力,把积攒下来的最后几个戈比都花在我们日常生活中人人必须遵守的某些社会礼仪上了,他们这样做,只不过是为了“不比别人差”,也为了不让那些别人“指责”他们。很有可能,正是在这种情况下,正是在她似乎已被世界上所有人抛弃了的时候,卡捷琳娜·伊万诺芙娜想要让所有这些“卑微和可恶的住户们”看看,她不但“会生活,善于接待客人”,而且她所受的教育根本就不是为了来过这种穷日子的,她是在“一个高贵的、甚至可以说是在一个有贵族身份的上校家庭里”给教养成人的,她所受的教育完全不是为了自己擦地板,每天夜里洗孩子们的破旧衣服。这种自尊和虚荣有时也会在最为贫困、完全给压垮了的人们心中突然爆发出来,有时甚至会变成一种愤懑的、无法抑制的需求。何况卡捷琳娜·伊万诺芙娜还不是一个给压垮了的人:她本来是会让环境给完全压垮的,但是要在精神上压垮她,也就是使她畏惧,征服她的意志,却决不可能。此外,索涅奇卡说她的精神不正常也是有充分根据的。不错,还不能完全肯定地这么说,不过,最近一个时期,最近这一年来,她那可怜的头脑的确受了太多的折磨,不会不在某种程度上受到一定的损害。据医生说,肺病急剧恶化也会使神经功能发生紊乱。

酒的数量和品种都不多,也没有马德拉酒:这是夸大其词,不过酒是有的。有伏特加、糖酒,里斯本葡萄酒,质量都十分低劣,数量却相当充足。吃的东西,除了蜜粥,还有三、四道菜(顺带说一声,还有煎饼),所有东西都是从阿玛莉娅·伊万诺芙娜的厨房里送来的,此外,还一下子生了两个茶炊,那是准备饭后喝茶和兑五味酒用的。所有东西都是卡捷琳娜·伊万诺芙娜亲自采购的,有一个不知为什么住在利佩韦赫泽尔太太这里的、可怜的波兰人帮着她,他立刻同意供卡捷琳娜·伊万诺芙娜差遣,昨天一整天和今天一个早上,他一直拼命东奔西跑,累得气喘吁吁,好像竭力想让人注意到他特别卖力。为了每件小事,他时刻不停地跑去找卡捷琳娜·伊万诺芙娜,甚至跑到商场去找她,不停地管她叫“少尉太太”,最后他简直让她觉得烦死了,尽管起初她曾说过,要不是有这个“自愿帮忙的好心人”,她可要完全累垮了。卡捷琳娜·伊万诺芙娜的性格特点就是如此:对任何一个初次见面的人,她总是赶紧用最美的语言大加称赞,有人甚至会被她吹捧得怪难为情,她会无中生有,用种种虚构的事实往人脸上贴金,而且自己对这一切都完全真诚地深信不疑,后来却突然一下子失望了,跟人家决裂了,对人家横加侮辱,把那个仅仅几小时前还简直崇拜得五体投地的人粗暴地赶出去。她天生是一个爱笑、乐观、对人友好的人,但是由于接连不断的不幸和挫折,她变得那样狂热地希望和要求世界上所有人都过得很愉快,而且不许他们过另一种生活,以致生活中稍有一点儿不和谐,遭受到什么最微不足道的挫折,都几乎会使她立刻发疯,刚刚还存有最光明的希望,浸沉在最美的幻想之中,转瞬间就会诅咒命运,不管抓到什么,都会把它撕碎,随手乱扔出去,还用头往墙上撞。不知为什么,阿玛莉娅·伊万诺芙娜也突然受到卡捷琳娜·伊万诺芙娜异乎寻常的重视和异乎寻常的尊敬,唯一的原因也许是,着手办酬客宴的时候,阿玛莉娅·伊万诺芙娜全心全意地决定帮着她张罗一切:她给摆好桌子,拿来桌布、碗、碟以及其他东西,还在自己的厨房里准备饭菜。卡捷琳娜·伊万诺芙娜要去墓地,于是把一切都托付给她,让她全权处理。真的,一切都安排得好极了:桌上铺了桌布,甚至相当整洁,碗碟、刀叉、酒杯、玻璃杯、茶杯,一应俱全,当然啦,所有这一切都是从各个住户那里借来,东拼西凑的,大小不同,形状各异,然而一切都按时摆妥了。阿玛莉娅·伊万诺芙娜觉得,事情做得很出色,迎接从墓地回来的人们时,甚至有点儿自豪,她穿得十分漂亮,戴一顶系着黑色新纱带的包发帽,穿一件黑色的连衫裙。这种自豪感虽然是理所当然的,但不知为什么,卡捷琳娜·伊万诺芙娜却很不喜欢,心想:“真的,好像少了您阿玛莉娅·伊万诺芙娜,别人就不会摆桌子开饭似的!”她也不喜欢那顶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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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开始不会预示好的结局。终于,大家都坐下来了。

拉斯科利尼科夫几乎是在他们刚从墓地回来的时候就进来了。看到他来了,卡捷琳娜·伊万诺芙娜高兴得要命,第一,因为他是所有客人中唯一“有教养的人”,而且“正如大家都知道的,两年以后他就要在这儿一所大学里当教授了”,第二,因为他很恭敬地请她原谅,说,尽管他很想去参加葬礼,可还是没能前去。她急忙跑过去招呼他,请他坐在自己左边的座位上(坐在右边的是阿玛莉娅·伊万诺芙娜),尽管她忙个不停,不断地张罗着有条不紊地上菜,把每道菜都送到每位客人面前,尽管一刻也不停的咳嗽使她感到十分痛苦,呼吸困难,不时把她的话打断,而且,最近这两天这咳嗽似乎已经变成了痼疾,她却对拉斯科利尼科夫说个不停,急于低声向他倾诉心中郁积的感情,述说因为酬客宴办得很不称心而感到的理所当然的愤慨;而且这愤慨时常转变为最快乐和抑制不住的嘲笑,嘲笑在座的客人们,但主要是嘲笑女房东。

“一切都怪这只布谷鸟。您要明白我说的是谁:我说的是她,是她!”说着,卡捷琳娜·伊万诺芙娜朝女房东那边点点头,向他示意。“您看她:瞪圆了眼睛,感觉出我们是在谈论她了,可是她听不懂,所以瞪大了眼睛。呸,猫头鹰!哈——哈——哈!……咳——咳——咳!她戴着这顶包发帽是想表示什么呢!咳——咳——咳!您注意到了吗,她一直想让大家认为,她是在保护我,她的大驾光临,是她瞧得起我。我把她当作正派人,请她去邀请几位体面些的客人,也就是亡夫的熟人,可是您瞧,她请来了些什么人啊:一些小丑!几个邋遢鬼!您瞧瞧这个脸那么脏的家伙:真是个长着两条腿的饭桶!还有这两个波兰人……哈——哈——哈!咳——咳——咳!无论谁,无论谁,从来也没在这儿看见过他们,我也从来没见过他们;嗯,我请问您,他们是来干什么的?规规矩矩地坐成一排。潘涅,盖伊①!”她突然对他们当中的一个喊了一声,“您尝过煎饼了吗?再来点儿嘛!请喝点儿啤酒啊,啤酒!不想喝伏特加吗?您瞧:他霍地站起来,点头哈腰,您瞧,您瞧:准是饿坏了,这些穷鬼!没关系,让他们吃吧。他们至少不大吵大闹,不过……不过,真的,我为房东的那些银调羹感到担心!……阿玛莉娅·伊万诺芙娜!”她突然对她几乎是大声说,“我把话说在前头,万一您的调羹给偷走了,我可不能负责!哈——哈——哈!”她哈哈大笑起来,又转过脸来对着拉斯科利尼科夫,又朝女房东那边向他点头示意,为自己这一狂妄的举动感到十分高兴。“她没听懂,又没听懂!她张大了嘴坐在那儿,您瞧:猫头鹰,真是只夜猫子,系着新纱带的猫头鹰,哈——哈——哈!”

①波兰文,意为“喂,先生们!”

这时笑声又变成了难以忍受的咳嗽,接连不断地足足咳了五分钟。手绢儿上留下了好几点血迹,额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她默默地让拉斯科利尼科夫看看手绢儿上的血,刚刚喘过一口气来,立刻又异常兴奋地对他低声说了起来,而且双颊上泛起了红晕:

“您瞧,我把一件最微妙的事托付给她,请她去邀请这位太太和她的女儿,您明白我说的是谁吗?这需要以最委婉的方式,用最巧妙的手法,可是她把事情给办砸了,这个外来的傻娘儿们,这个高傲自大的贱货,这个微不足道的外省女人,只不过因为她是个什么少校的遗孀,来京城是为了设法请求发给她抚恤金,天天往政府机关里跑,把下摆都磨破了,她都五十五岁了,还要染头发,搽胭脂抹粉(这大家都知道)……就是这样一个贱货,不但不认为她应该来,甚至都没让人来道声歉,既然她不能来,在这种情况下也该懂得最普通的礼貌,叫人来说一声啊!我真不懂,彼得·彼特罗维奇为什么也没来?不过索尼娅在哪儿呢?她上哪儿去了?啊,她终于来了!索尼娅,你在哪儿?奇怪,就连参加父亲的葬礼,你也没能准时赶到。罗季昂·罗曼内奇,请让她坐在您旁边。喏,索涅奇卡,你坐这儿……你想吃什么,自己拿吧。来点儿肉冻吧,这道菜最好。这就要端煎饼来了。给孩子们拿去了吗?波列奇卡,你们那儿什么都有了吗?咳——咳——咳!嗯,好的。要做个乖孩子,廖尼娅,还有你,科利亚,两只脚别晃来晃去;要像贵族家的孩子那样坐着。你说什么,索涅奇卡?”

索尼娅立刻向她转达了彼得·彼特罗维奇的歉意,竭力说得大声些,想让大家都能听到,而且用的是最客气、最尊敬的词句,甚至故意用彼得·彼特罗维奇的口气,不过这些话都是她自己编出来、而且经过润色的。她还补充说,彼得·彼特罗维奇特别让她转告,只要一有可能,他立刻就会前来,当面谈谈几个问题,商量一下,今后可以做些什么,可以采取些什么措施,等等。

索尼娅知道,这样说会让卡捷琳娜·伊万诺芙娜宽心,使她得到安慰,使她感到满意,而主要的,是能满足她的自尊心。她坐到拉斯科利尼科夫身旁,急忙向他行了个礼,并且好奇地匆匆向他看了一眼。不过在其余时间里,不知为什么,她却一直避免看他,避免和他说话。她甚至好像心不在焉,虽然眼睛一直看着卡捷琳娜·伊万诺芙娜的脸,讨她喜欢。无论是她,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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