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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津通识读本:后殖民主义与世界格局 [3]

By Root 1265 0
想孩子们身上的不同吧:在西方有些进入私立学校的孩子每年要花费一万五千英镑,2001年在伯利恒附近的阿哈德学校里的孩子却不得不在帐篷里学习,因为学校的校舍已经被以色列的军事行动所摧毁。看一看图3中那个巴勒斯坦女孩的学习经历吧!她每天步行穿过拉法难民营来到学校,而拉法难民营也在一天前被三辆以色列坦克和两辆推土机夷为废墟。

自从加沙地带的汗育尼斯难民营和约旦河西岸的贾拉左难民营首次开办露天学校以来,近五十年来巴勒斯坦几乎毫无变化。如果当年的那些孩子还活着的话,他们今天都已成了老人。他们住在难民营中,常是以色列军事行动打击的目标。不得不这样危险生活的人会有什么样的感受呢?

读到这里你想一想今天这些学校的处境,这将有助于你形成后殖民主义得以产生的视角。想一想阿哈德、贝德加拉、贾洛扎、贾拉左、杰宁、汗育尼斯、拉法的情况。那里人的生活怎能与你的或我的生活相比呢?想象一下在一个封闭又贫穷的社会中成长起来,又眼睁睁看着它在政府的指令下被推土机夷为平地是什么感觉。读一读布洛克·莫迪森撰写的关于索非亚镇在1958年被实行种族隔离的南非政府摧毁的原因。索非亚镇是约翰内斯堡黑人文化生活的中心。莫迪森不允许我们错误地认为在特权阶层和可怜的穷人之间存在的差别仅仅涉及受难与剥削的问题。还有其他种类的财富和损失。还有思考世界的其他方式。人性的,而非物质性的方式。

图3 一位巴勒斯坦的女学生正在加沙地带南部的拉法难民营的废墟中走着,2001年4月15日。这是在以色列根据临时和平协定把这一地区的控制权完全移交给巴勒斯坦后,以色列军队在不到一周内第二次对这里进行打击之后一天的情景。


随着索非亚镇的死亡,我体内的一些东西死掉了,我身体的一部分也死掉了……他们以清除贫民窟的名义用推土机将她弄得遍体鳞伤。片刻之后,沿着古得街看去,索非亚镇就像是其中众多的受害者之一;一个男人被索非亚镇之刀刺伤,躺在露天的排水沟里,像一粒葡萄干撒落在散发着气味的下水道里,这个人由于多处被刺伤而濒临死亡,多处伤口还在流血;在这个将要死去的人的脸上显现出震惊、迷惑、恐怖、怀疑的表情。

布洛克·莫迪森,《怪罪历史》(1963)

从第三世界到三大洲

当你看见一些孩子聚集在学校里,光着脚站在石头上,你便知道你身在“第三世界”国家。这个第三世界是后殖民的世界。“第三世界”这个词起源于法国革命时的第三等级。世界曾根据两大政治体系而被划分成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两大阵营,它们构成第一世界和第二世界。剩余的部分就构成了第三世界:那些刚刚从帝国主义殖民统治下获得独立的国家和“不结盟”国家。在1955年的万隆会议上,二十九个刚刚成立的亚非国家(包括埃及、加纳、印度和印尼)发起了不结盟运动。它们把自己看作一个独立的政治集团,用一种新的“第三世界”的视角来看待政治、经济和文化上的全球范围内的优先权。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事件,它标志着世界上的有色人种试图摆脱西方白人国家的枷锁。从政治上来讲,它是世人可走的第三条道路:既不属于西方集团也不属于苏联集团。然而,第三条道路的确立或发展是很缓慢的。这个名词逐渐与这些国家所遇到的政治和经济问题联系在一起,因而也就与贫穷、饥荒、动荡联系在一起,形成了一道“鸿沟”。

图4 早期的联合国难民救济和工程局修建的学校,贾拉左难民营,约旦河西岸,1951年。

在很多方面,万隆会议标志着后殖民主义首次成为一个具有自觉意识的政治哲学体系。十一年后,在1966年于哈瓦那召开的三大洲会议上,更富于战斗性的第三世界政治团体作为反对西方帝国主义持续影响的全球联盟出现了。这也是首次将拉丁美洲(包括加勒比海)与非洲、亚洲联系在一起,地处南部的这三个大洲便得名为“三大洲”。在许多方面,三大洲是一个比“后殖民”更精确的术语。三大洲会议创办了一本杂志(杂志干脆取名为《三大洲》),该杂志首次将后殖民理论家与实践家的写作联系在一起(其中包括阿米尔卡·卡布拉尔、弗朗兹·法农、切·格瓦拉、胡志明、让-保罗·萨特的文章),这样的写作表明的不是一个单一的政治和理论的立场,而是人类要求共同解放的共同努力。由于美国对古巴实行封锁,不允许古巴的杂志进入美国,所以许多美国的后殖民理论家没有意识到他们还有这样一些激进的先驱。


殖民主义者通常讲,是他们把我们带进了历史。今天我们要表明的是事情并非如此,是他们使我们离开了历史,我们的历史,让我们跟着他们,在他们的后面,走向他们的历史的前进方向。

阿米尔卡·卡布拉尔,《回到源头》(1973)


作为术语,无论“三大洲”还是“第三世界”都有各自的道理,因为它们指代的是另一种文化,另一种“认识论”或者知识体系。在过去的三百多年里,甚至在更长的时间里,被世人称为知识的大部分文章,都是由那些生活在西方国家的人写就的,而且这种知识是由学术界即机构性的知识团体精心制作和认可的。这种知识中的很大一部分,特别是关于数学和科学的知识来自阿拉伯世界,这也就是为什么时至今日就连西方学者在写数字时还用阿拉伯数字的原因。西方学校着重强调西方文明是对拉丁文化和希腊文化的传承,但是大多数西方学者仍然丝毫没有意识到这样一个事实:他们每天都在读写阿拉伯语。想象一下这样一个新闻标题:《在发现“基地”组织与阿拉伯的联系后,美国学校禁止使用代数基本原理》。


我们这些受剥削的人在世界上必须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呢?……

我们这些受剥削的落后国家的任务就是摧毁那些维持帝国主义的根基。资金﹑原材料﹑廉价劳动力(无论是工人还是技术人员)都被从我们这些被压迫的国家中夺走,同时新的资本(统治工具)﹑武器和各种商品都被输入进来,使我们陷入完全的依赖。那个战略目标的基本要素便是人类的真正解放……

切·格瓦拉,《给三大洲的信息》(1967)


图5 切·格瓦拉,《给三大洲的信息》,1967年4月16日。寄给亚非拉三大洲人民团结组织,寄自“世界的某个地方”,格瓦拉从1965年春离开古巴到1967年10月9日在玻利维亚被杀期间的一次公开演讲,在《三大洲》杂志第一期上公开出版发行。

后殖民主义源于其本身的知识,其中的许多知识是最近在漫长的反殖民运动的过程中被阐述出来的。后殖民主义源于这样一个假设:那些西方人,无论是不是学者,都会以同样严肃的态度,来看待有别于西方的其他知识和有别于西方的其他角度。后殖民主义或者“三大洲主义”,都是新兴知识的总称,这些知识来自属下阶层,即受压迫的民众,它们试图改变我们生活中的术语和价值观。如果你想学,那么你随处都可以学到这些知识。你开始的唯一条件就是要保证你会仰视而不是俯视这个世界。

焚书

非裔美国作家兰斯顿·休斯1940年在他的《大海》一书中,讲述了他坐船离开纽约去非洲的故事。他爬上甲板,将他随身携带的旅途阅读的书远远地扔进了大海。看着一本本书旋转着消失在大海中,他感到了自由的愉悦。他说:“当我把这些书扔进海里时,那感觉就像把压在心中的千百万块砖头搬开一样。”在他沿着祖先来的路回去的时候,他将他的所知所学全部抛弃了。在回非洲的路上,他把所有将非裔美国人置于社会低层的等级文化抛得一干二净。他回到了自己的大洲,与自己的人民在一起,以自己的方式做事情。他写道:

我的非洲,黑人的祖国!我也是一个黑人,一个非洲的黑人!非洲,真实的存在,它不仅可以在书中读到,而且可以摸得到、看得见。

当休斯最终到达非洲,和那里的人民讲话时,他受到了伤害。

非洲人看着我,不相信我是黑人。我说:“事实上我也是黑人。”

他们嘲笑我,摇摇头说:“你是白人!你是白人!”

弗朗兹·法农的经历则与此相反。在马提尼克,他总被人们看作是白人。当他到达法国里昂时,人们在大街上见到他时喊道:“看!他是个黑人!”法农如此评论说:

我抱着试图在事物中找到意义的信念,来到这个世界上。我的精神世界充满着找到世界本原的愿望,后来我发现我只是他类客体中的一个客体。

法农的第一反应,如他自己所言,就是经历了“被封存到被挤压的物性之中”的痛苦。后来他意识到问题远比此严重得多。人变成了客体,被人指点、被人取笑,而这还仅仅只是表面上的情况。同时存在的情况是,处于这种情况当中的人内化了这一观点,将他们自己视为与众不同的低人一等的“他者”。


我是如此厌倦学习和背诵赞美水仙花的诗歌,我和为数不多的几个“真正的”英国孩子的关系很别扭,我发现当我称自己为英国人时,他们会傲慢地责骂我:“你不是英国人,你是令人讨厌的殖民地人。”

珍·莱斯,《焚书的那一天》(1968)


在《焚书的那一天》中,出生于美洲的欧裔白人小说家珍·莱斯讲述了一个加勒比海岛上的轮船代理商索亚先生的故事。他和一个有色人种的女人结了婚,但是,他经常在酒醉之后虐待她。索亚在他的房子后面建了一间小屋,那里摆放着他特意从英国邮寄来的书。他那只有一半白人血统的儿子埃迪体弱多病,正是他首先站出来质疑叙述者——一个小女孩,这个女孩认为所有来自“家乡”的东西,也就是来自英国的东西都比岛上的东西高贵。埃迪会从图书馆里借书,父亲去世后,埃迪成为了这些书的拥有者。几天后,埃迪和叙述者来到图书馆找到母亲,多年来,他的母亲一直在不幸的婚姻中煎熬。母亲的怨恨和愤怒爆发了出来,她将书从架子上弄到地上,分为两堆,想一堆出售,另一堆烧掉。当母亲将书架上的一本书拿下来时,埃迪求她不要将这本书烧掉,因为他正在读这本书。最终他从母亲手中把这本书夺了回来,并尖声喊道:“现在我也开始讨厌你了。”女孩也为自己抢到一本书,两人穿过花园跑到街道上,一起在黑暗中坐了一会儿。埃迪开始哭泣,为了表示对埃迪极度孤独的同情,女孩问埃迪那是本什么书。那本书是吉卜林的小说《吉姆》。可女孩就没有那么幸运,虽然她本能地感到她的战利品是一个很重要的东西,但是当她想看看究竟时,却很失望,“因为那本叫作《像死亡一样坚强》的书是用法语写的,看起来索然无味”。

珍·莱斯的故事读起来不太像殖民主义的寓言故事,倒更像是关于后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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