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津通识读本:全球化面面观 [15]
在西雅图反世界贸易组织抗议活动后的几个月里,世界各地接连不断地发生了几场反新自由主义全球化的大规模示威活动。下面是其中的一些事件:
华盛顿特区,2000年4月
一万五千至三万名来自世界各地的反全球主义积极分子,试图迫使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世界银行每半年一次的会议无法举行。虽然多数抗议者并没有暴力行为,但还是有1300人被捕。
布拉格,2000年9月
大约有一万名抗议者企图破坏货币基金组织和世界银行的年会。在一些游行者与警察发生冲突受伤后,街头示威活动转变为暴力活动,有400人被捕。
达沃斯,2001年1月
反全球主义势力突然袭击了在瑞士山区度假胜地举行的世界经济论坛年会。这被认为是自二战以来发生在本国的最大的一次安全行动,有成千上万的警察和部队机构处于高度戒备的状态。警察与示威者的巷战致使几十人受伤,几百人被捕。残暴对待和平抗议者的这一行径遭到了来自瑞士国内外的强烈批评。
魁北克市,2001年4月
有三万多名反全球主义的抗议者在美洲国家首脑会议召开地游行。警察与一些示威者发生了激烈的街头冲突。有四百多人被捕。
伦敦,2001年5月
成千上万的反全球主义者在伦敦的主要购物区游行。全副武装的警察部队与和平的示威者都尽力避免发生严重冲突。
哥德堡,2001年6月
在瑞典举行的欧盟峰会上,成千上万人举行了反全球主义的示威活动。和平的游行转变为暴力事件,3名抗议者中弹身亡。城里的购物街遭到严重破坏。大约有五百人被捕。
热那亚,2001年7月
10万名反全球主义示威者袭击了在意大利召开的八国集团峰会。一小部分无政府主义者与警察发生持续交火,抗议活动转变为暴力事件。几十人受伤,还有一名抗议者被警察击毙。
在很短的时间内,当三架被劫持的商业客机接连撞击了纽约世界贸易中心和华盛顿特区国防部五角大楼时,人们正在筹备着类似的大规模示威活动,以反对2001年9月11日举行的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世界银行的秋季会议。在劫机分子到达其预定目标之前,第四架飞机在宾夕法尼亚州坠毁。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里,有三千多名无辜者丧生,其中包括上千名勇敢的纽约警察和消防员,他们被困在世界贸易中心正在坍塌的大厦里。
在袭击发生后的几个星期里,一切都已水落石出:早在几年前,“基地”组织的恐怖主义网络就已着手策划这次行动了。在随后几个月出现的几盘录像带里,奥萨玛·本·拉登清楚无疑地表明,就是他的组织制造了这些残忍的暴行,而这都是为了回应全球化的各种表现:美国在全球的军事扩张特别是在沙特阿拉伯的军事基地,1991年海湾战争的国际化,不断升级的巴以冲突,现代世界的“异教信仰”,长达80年的“国际异教徒”对“伊斯兰国家”进行“百般羞辱”的历史。通过把世界人口划分为“那些求助于真主的人”与“那些拒绝服从真主宗教的人”,奥萨玛·本·拉登对以美国为首的“国际异教徒”宣战,以最极端的形式体现了特定论保护主义的冲动。
图14 燃烧中的世界贸易中心双子大厦,2001年9月11日倒塌前片刻。
毫无疑问,对有关全球化的意义及其发展方向的争论来说,2001年的“9·11事件”带来的是未曾预料到的震动。如美国总统乔治·W.布什在袭击发生九天后对国会的电视讲话中所解释的,打击恐怖主义的战争一定是旷日持久的,会波及全球。反恐战争会带来更为广泛的国际合作和相互依存的形式吗?抑或它会阻碍全球化强劲的发展势头?2003年春,反恐战争延伸至伊拉克,可见促进全球合作的前景似乎确实并不美妙。当英美军队陷入了旷日持久、消耗巨大的游击战争的泥潭之中难以自拔时,全球化的黑暗面——日益加剧的文化冲突和日渐突出的经济不平衡现象——似乎正在占据上风。让我们转向本书的结论部分,来简要地推测一下全球化的未来。
第八章 对全球化未来的估量
仅靠开展一场“反恐战争”就能停止或减缓像全球化这样强大的一组社会进程,乍一想,这似乎令人难以置信。然而,现在已经出现了一些早期的警示性迹象。全世界主要的海港和机场已经实施了更为严格的国界控制和安全措施,这给旅行和国际贸易带来了更多的麻烦。在公共话语中,要求严控国界和保持泾渭分明的文化分界的呼声越来越高。世界各地到处展现着斗狠好勇的爱国主义情绪。
细察现代史,我们不难发现,大规模的暴力冲突能阻止甚至逆转全球化先前的趋势。如我们在第二章所指出的,1860至1914年这段时期构成了全球化的“黄金时代”,其特点是交通和通讯网络的前所未有的发展,国际贸易的快速增长以及资本的巨额流动。但全球化在性质上是资本主义和帝国主义的,它从被殖民的南半球转移资源以换取欧洲的产品。英国作为世界上首屈一指的超级大国,其政治制度和文化观念已传遍全球。然而,在大英帝国的保护下,不遗余力地推行一个单一的全球市场,这种做法却导致了严重的反全球化逆流,并最终引起了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爆发。
在一项有关这一主题的重要研究中,已故的政治经济学家卡尔·波拉尼认为,20世纪前半期支配世界的社会危机的根源在于那些企图使市场自由化与全球化的拙劣构想。通过一条能有效分割经济活动与社会关系的无情的市场逻辑,商业利益逐渐控制了社会。自由市场原则摧毁了彼此负责的社会综合关系,也破坏了公共的价值观念,如公民义务、互惠及再分配。许多人在突然发现他们缺乏一个适当的社会安全和公共支持体系的时候,便为保护自己采取了激进措施来反对市场全球化。波拉尼指出,欧洲反全球主义运动最终在国家层面上产生了强行通过保护性社会立法的政党。第一次世界大战后,经过一场旷日持久的严重经济混乱,特定论保护主义的冲动最极端的表现就是意大利法西斯主义和德国民族社会主义。最终,奉行自由主义的全球主义者试图要全世界都服从自由市场的要求,这一梦想激发了一场同样极端的反抗运动——这场反抗运动使得市场变成了极权国家的附属物。
显然,波拉尼的分析适用于当下的状况。当今这个版本的全球主义像它19世纪的前身一样,也代表了一次规模宏大的实验,即在全世界范围内发动消费文化和撤销对经济的管制。但如我们在前一章中所看到的,新自由主义全球化的兴起并非没有遇到挑战。21世纪的反全球主义力量——特别是在特定论保护主义的强烈表现方面——似乎能够吸引那些对全球化愤怒不满的数以百万计的受害者,他们情愿采取暴力手段以达到政治目的。因此,不难想象,在这场美国政府及其联盟对全世界越来越多的恐怖组织及其支持者的讨伐战争中,“基地”组织对世界贸易中心和五角大楼的袭击不过是日益扩大的全球战争的一个开端而已。这一可怕的对抗性反应可能会减缓全球化的速度。
另一方面,继续遏制这股强烈的特定论保护主义势力,实际上也可能会加强国际间的合作,并有助于形成新的全球联盟。为了消除恐怖主义的主要社会根源,北半球国家可能会愿意以实质性的改革日程来取代占主导地位的新自由主义的全球化,这一日程意在缩减现存的全球贫富和福利差距。不幸的是,虽然许多全球主义者信誓旦旦地要为他们掠夺式的全球化装上一张“人性化的面孔”,但他们并未突破自身的团体议程这一参照标准。他们提出的“改革”,如果确实有所实行的话,在性质上也基本是象征性的。
例如,随着西雅图的示威活动而来的是,富国代表们与世界贸易组织总干事一起向全世界的观众保证,他们愿意改革这一经济机构的规则和结构,使它向着更加透明和负责任的方向发展。然而,三年过去了,人们并没有看到他们采取任何具体的步骤来兑现这些承诺。当然,发展中国家提出要重新审查存在问题的程序,应它们的这一强烈要求,世界贸易组织一直都在举行全体理事会会议。但是,控制世界贸易组织的北半球强权政府的代言人已清楚地表示,他们认为现存的布局具有法律约束力。在他们看来,只有在新一轮全面多边谈判的情况下,世界贸易组织才能致力于解决程序问题,而且谈判必须根据许多发展中国家和特定论保护主义组织有争议的那些规则来进行。
这种以温和的改革主义的新言论来巩固全球主义范式的新策略可能会在短期内奏效,但是从长远来看,全球不平等的加剧和接连不断的社会不稳定中潜伏着发动反动社会力量的可能性。与这些力量相比,就连20世纪三四十年代给千百万人带来苦难的力量也相形见绌。确实,如最近的事态所示,全球化的生死存亡将取决于它能否实现根本转变。为了防止全球主义与其反对者之间的激烈冲突进一步升级,世界领导者必须设计并实施全面的“全球新政”。
这一全球新政的核心是,在全世界认真努力地构建休戚相关的网络。这样一轮宏大谈判中最重要的肯定是要求富国一方做出真诚的、改善南北关系的承诺。2002年1月,在巴西召开的世界社会论坛峰会——普世论保护主义在达沃斯新自由主义的世界经济论坛之外的另一选择——吸引了五万多名与会者。他们围绕全球管理、社会和经济平等及人权问题,讨论了一大批旨在转变全球化现状的提案。具体的政策提议包括(但并不仅限于)下面列举的项目。
1.一个为南半球而制订的“马歇尔计划”,它包括减免第三世界的债务
2.为国际金融交易征税
3.取消那些为富人和公司提供避税港的海外金融中心
4.执行严格的全球环境协议
5.执行更加公平的全球发展议程
6.建立一个新的世界开发机构,主要由北半球国家通过金融交易税之类的措施来提供财政支持,并且主要由南半球国家来实施管理
7.建立国际劳工保护标准,或许把这些标准作为深度改革后的世界贸易组织的条款
8.国际机构和国家政府为公民提供更高程度上的透明性和更多责任感
9.使所有全球化的管理都对性别问题明确保持敏感性
无疑,“9·11”恐怖主义袭击及随后在阿富汗和伊拉克的反恐战争,已严重影响了全球化名下社会进程的形态和发展方向。人类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