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桥中国晚清史(上卷).txt [62]
根据这个逻辑,圣彼得堡在1803年知照北京说,沙皇希望派一名使节前往中国;同年,又派出纳杰日达号和涅瓦号两艘轮船在封·克鲁森斯腾的率领下从喀琅施塔得驶出作环球航行。封·克鲁森斯腾乘纳杰日达号,与他同行的是宫廷大臣和俄美公司的董事列赞诺夫;后者此行的目的是说服日本人同意俄国人来进行贸易。但列赞诺夫的使命完全失败。日本人拒绝在江户接待他,退还了他的礼物,并在打发纳杰日达号离开时命令俄国船只不准再来日本;于是列赞诺夫单独回国,而封·克鲁森斯腾乘纳杰日达号载运堪察加的皮毛驶向广州,以期与涅瓦号在1805年后期会合。
与此同时,理藩院却答复说,清帝愿意接纳一名俄国使节;于是圣彼得堡派戈洛夫金伯爵去试探清朝对俄国人所提一连串迫切要求的反应。戈洛夫金想说服北京向俄国人开放整个俄-清边界以进行贸易,把俄国在固勒扎和塔尔巴哈台的贸易合法化,并同意把贸易扩大到额尔齐斯河和布赫塔尔马河会合处。此外,他还企图使俄国获准在中国内地不受限制地进行商队贸易和取得在南京的贸易垄断权。另外还有许多其他要求,如通过西藏与印度贸易;俄国的监督官有权陪同伏尔加河流域的卡尔梅克人到拉萨朝圣;在黑龙江航行;在黑龙江河口建立仓库;广州对俄国船只开放(首先从纳杰日达号和涅瓦号开始)。根据俄国枢密院后来送交理藩院的一份说明,戈洛夫金应在纳杰日达号和涅瓦号驶抵广州前到达北京并正式宣布它们之到达广州,同时解释它们在广州进行贸易的理由。
但是清朝的朝贡礼仪这一棘手问题,特别是叩头的问题,在戈洛夫金到达清朝京城前就破坏了他的使命。俄国派往北京的使节一直行清廷要求其属国履行的三跪九叩首之礼。但在1793年,马戛尔尼勋爵作为俄国主要商业敌国的大使已经拒绝行叩头礼,可是清帝仍予召见。当时这个英国人在北京要求取得与俄国人享受的相似的贸易权利(每三年来一次朝贡商队),而清帝的答复是,俄国人的贸易仅限于恰克图,英国人的贸易就应同样限制在广州。
到戈洛夫金出使时期,清政府当然会担心:给一个欧洲强国以特许权,其他欧洲列强会起而效尤。自马戛尔尼事件以后,清王朝比过去更热衷于坚持合乎体统的朝贡仪式,特别坚持叩头的礼节。另一方面,戈洛夫金知道马戛尔尼拒绝行叩头礼后,很可能下决心尽量不使自己降低身分。在俄国使节到达北京前,清当局要他在张家口对披挂着黄绸的代表清帝的象征物叩头,以此来考验他。戈洛夫金拒绝照办。清政府坚持这一要求。戈洛夫金也寸步不让;因此他除了回俄国外就无事可做。此事发生后,理藩院和枢密院之间互相不愉快地交换了几次照会。
就在1805年末期间,封·克鲁森斯腾的两艘船只未经通知就抵达广州,它们在那里顺利地进行了贸易,但在它们离开后,清政府着重重申,它要把非纳贡性的中俄商业限制在恰克图的以物易物贸易范围内。①封·克鲁森斯腾回到俄国后,又重复了1787和1797年早期探险者的荒谬的主张,即库页岛是一个半岛,黑龙江河口被泥沙淤塞,船只已不能通航。这种错误看法受到封·克鲁森斯腾这样一个权威人士的支持,就推迟了俄国向黑龙江地区的推进几乎达半个世纪之久。①
戈洛夫金出使的失败,使俄国只有靠两条在十八世纪争取到的非纳贡性途径与中国接触:一条是在北京的传教士团,一条是恰克图的市场。沿边境一带的非法贸易增加了,但恰克图的贸易根据1800年的《指令》中关于禁止用现金或用赊欠交易的规定照旧进行。当然,也有违反这项规定的情况,但俄国政府对违禁者严予惩处,所以一般说来,中俄商业在1854年前还是限制在以物易物的基础上,到了这一年恰克图当局才准许俄国商人以金、银购买中国货物。1855年,俄国政府仍希望扩大俄国对华的合法贸易,因而进一步放松了恰克图的各项规定。其直接后果是,恰克图的商业交易多少增加了,但也造成了俄国的收支不平衡,俄国在恰克图的出口继续下降。
如果不提俄国通向中国的另一条非纳贡性途径——俄国东正教传教士团,那就对十九世纪的中俄关系不会有完整的记述。清政府在1683—1685年把所有逃亡到清帝国的莫斯科人和哥萨克人组织起来,并把有些俘虏编进一个满洲镶黄旗旗兵的独立分队后,曾准许俄国每十年依次派一批东正教教士和学生来到北京,他们于1716年在北京居住,后来又建立了自己的教堂。俄国这批十八世纪的传教士团以懒散、酗酒和放荡而最为着名,但历史文献可能过于强调了这些消极面,因为正是通过这些传教士团的学者,才奠定了俄国的中国学基础,并使俄国政府掌握了有关中国的大部分知识。
到十九世纪初,这个传教士团已有一所寄宿处(只供传教士团本身使用)、尼古尔斯基教堂、一所学习汉文和满文的学校和一所学习俄文的满人学校。①已有八届传教士团在清朝京师驻扎过。第八届传教士团除两名成员外,其余都已死亡;因此亚历山大一世在1806年派出由夏真特神甫比丘林指导的第九届传教士团。②比丘林与他的前人一样,在北京时相当放荡。有一次,理藩院召集了第九届传教士团全体,指责他们的不道德行为。但比丘林却获得了扎实的中文知识,并有一批中文藏书。在他的领导下,第九届传教士团奠定了俄国的中国学基础,并且逐步收集了有关中国本土、满洲、蒙古和西藏等地的材料。第十届传教士团出了达尼伊尔·西维洛夫,他在1837年在喀山大学设立第一个中文讲座;还有O.P.沃伊采霍夫斯基,此人是第十届传教士团中的医生,后来接替西维洛夫的讲座。1830年,J.E.科瓦列夫斯基(O.M.科伐列夫斯基)送第十一届传教士团来北京,次年回国时为喀山大学带回了一批中文、满文和藏文图书;他编的三卷本蒙文词典仍是蒙文词典学方面的杰作。后来担任该传教士团临时团长和大司祭的圣僧阿瓦库姆·切斯诺伊在1841年回俄国后,就成为外交部亚洲司(1819年设立)的顾问。
第十二届传教士团出了第一个真正现代意义的俄国的中国学家,此人名魏西里夫,他曾是西维洛夫的学生,从中国回国后就成了中文和满文教授(代替沃伊采霍夫斯基),后来在1855年成了圣彼得堡大学的第一个中文教授。③第十二届传教士团另一个成员,即鲍乃迪大司祭(N.N.卡法罗夫)也成了一名有成就的中国学家。他发明了一套俄文拼写中文的体系,并且发表了许多有关中国主题的重要文章,同时在政治方面也为俄国政府收集过情报。他之经常在北京,已成为十九世纪五十年代后期有特殊意义的事,因为那时俄国正在与中国商谈条约和划分黑龙江和滨海的领土。从1850年起,每届传教士团的驻期从十年缩短为五年,这样就可使更多的俄国学生能在北京取得第一手的经验。
① 《俄中条约汇集,1689—1881年》,(俄文版)第87页。
① 斯拉德科夫斯基:《1917年以前俄国各族人民同中国的商业经济关系史》,第197—198页。
① 瓦里哈诺夫:《全集》,卷2第145—147、381页;拉费尔·达尼别加什维里:《达尼别加什维里旅行记》,马鲁阿什维里编;法乌斯特:《1727—1805年俄国的对华贸易及其背景》,第325—326页注115;坎曼:《不列颠打通西藏的最初尝试》,第30页;拉姆:《1767—1905年通往拉萨之路》,第51页注2;涅波尔辛;《俄国的中亚贸易概述》,载《俄国皇家地理学会论丛》,10(1855年),第354—373页。
② 法乌斯特:《1727—1805年俄国的对华贸易及其背景》,第318页。
① 材料载傅乐淑的《中西关系文件汇编,(1644—1820年)》,第1册第361—367页,及第2册第599—602页;这些材料提供了一个有趣的观点。
① 斯拉德科夫斯基:《1917年以前俄国各族人民同中国的商业经济关系史》,第182页。
① 威德默:《十八世纪俄国的在华传教士团》,第19—20、88页。
② 奎斯特德的《1857—1860年俄国在东亚的扩张》第10页注3说,亚历山大在派出比丘林之前,曾利用三名耶稣会传教士在北京为他收集情报。
③ 传记载《俄国东方学史概论》,第2集第232—340页。(详见1977年俄文版斯卡奇科夫的《俄国的中国学史概论》,此书已译成中文,正联系出版事宜,希望不久可与读者见面。——中文版编者)
中亚贸易和固勒扎条约(1851年)
中亚贸易和固勒扎条约(1851年)①
尽管戈洛夫金的出使失败了,西伯利亚的官员仍设法想在恰克图以外扩大俄国的对华贸易。最初,他们只谨慎地鼓励在沿额尔齐斯河一带进行非法的交易和从穆尔塔德·法伊德·阿丁(此人1807年在新疆进行贸易)等俄国的鞑靼人那里收集情报。但到1810年,中俄的商业在布赫塔尔马已经激增,连中国的汉族商人也偷偷地到那里做生意;因此西伯利亚当局劝一个名叫奈尔平的商人派一支侦察性商队前往塔尔巴哈台和固勒扎,商队由象往常那样充当哈萨克苏丹代理人的译员普京采夫率领。由这次远征得悉,在清朝官员中也有希望使俄国和新疆贸易合法化的人。
在1810至1825年期间,许多商队从俄国到过六城地区,商队中有一些神秘人物,如打扮成亚美尼亚人的格鲁吉亚贵族马达托夫,打扮成安集延人的塞米巴拉里斯克商人佩连科夫,以及一个打扮成布尔加尔人的名叫伊萨耶夫的人。西伯利亚当局说服两名塔什干的和喀山的穆斯林商人组成一支商队去调查在阿克苏贸易的可能,在1813年又派出了一支配备有译员布宾诺夫的商队。这支商队带了价值321,000卢布的商品离开塞米巴拉金斯克,在行进途中得到柯勒克孜人的合作,穿过柯勒克孜领土沿一条新路线来到阿克苏和喀什噶尔;他们于次年带回大黄、茶叶、棉织品和锦缎,商品总值达一百万卢布。这在俄国官员的心目中,树立了新疆贸易有利可图的想法。
佩连科夫和另一个名叫波波夫的塞米巴拉金斯克商人在十九世纪第一个二十五年中与新疆进行了大量贸易,穆尔塔德·法伊德·阿丁就是作为波波夫的代理人而在1821—1824年与一支商队去喀什噶尔的,他在那里为西西伯利亚军区进行侦察。在这些鞑靼商人的劝告下,有些柯勒克孜的酋长派代表去西伯利亚当局讨论归顺俄国事宜。他们受到热烈的接待。①
国际政治日益与俄国对中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