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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桥中国史 [649]

By Root 70936 0
对璞鼎查所长期规划的长江战役将只能完全 处于防御地位了。

长江战役从1842年5月7日持续到8月20日,它以一面倒的形势在全中国人口最稠密的地区之一(那里的数百万人以其肥沃的土地供养着这个帝国最富裕的学术精华阶层)展开。5月18日,乍浦和在那里的满洲旗军驻防地被攻占。未设防的上海在6月19日发现已经被放弃。7月20日,长江的险要重地和满洲防军驻地镇江也被攻占。运河因此被封锁,帝国被切成两半,曾经做过明朝的都城和统治象征的南京也暴露于英军的面前。

外国人所到之处,尽是一片惊慌和混乱。郭富将军极力试图制止他的士兵任意奸淫掳掠。据中文史料记载,有些印度掠夺者被他们的将官枪毙了。英国人确曾搞过一种征集粮秣的制度,它给捐献粮秣者奖一块小牌子钉在门上,作为此户免受掠夺的保证。但这措施又往往不起作用。①军队不断为所欲为,掠夺城市住宅,征召船夫苦力,酒后污辱当地妇女。更为恶劣的是随营的中国侍从和长江三角洲上的无赖,他们尾随英军进入被征服的城市,把住户抢掠一空,然后继之以放火焚烧。很多城市居民预料到这种情况而事先逃往乡下,使守军在城里阒寂无人的市场上无法弄到给养。士兵们既没有食物,又被洋鬼子有魔法的传言弄得士气低落,于是开始猜测在他们中间有“汉奸”。

因为在传统的中国军事历史中,要攻陷一座设防的城市的标准方法之一就是向“内应”行贿或进行说服,使他们从城内打开城门。由于很多官员已上奏清帝,把许多失败(象宁波的失陷)完全归咎于“奸细”,因此满洲的将军们就倾向于相信英军主要依靠的是第五纵队。这种把外国人与汉奸联系起来的做法可以追溯到中西贸易的最初日子里,而流传下来的军事传说只是加强了这种 信念:欧洲人有笼络中国同伙的特殊有效办法,其中包括使人吸食鸦片上瘾。确实有足够的证据使满洲官员们相信,汉人在任何情况下都是潜在的反抗者。贱民,即清代社会的下层人民,一般都要依附于清政权以外的任何有政治权威或军事权威的人或组织。另外,通过沿海贸易和鸦片交易,港口城市的种种罪犯、小商人和秘密会社成员都成了与西方人士有密切关系的人。这种情况在十九世纪五十年代中叶广州附近的红巾起义中表现得相当明显。①所以当璞鼎查派波美拉尼亚的传教士郭施拉作被占领的舟山的地方官时,这个城内的每个不法之徒都抓住这个机会来利用与这个地区的任何权势集团(如绅士社团、衙门吏役和现有的各种股匪)②毫无联系的这位新保护者。举例来说,郭施拉的捕快头目便是一个劣迹昭彰的操淫业的人,他利用他的新职务向富户勒索保护费。

这类消息被夸张成为不胫而走的谣言。在整个长江流域,各方面都有奸细,如船夫、私盐贩子、土匪、市场恶棍等三教九流中的人物。由于带兵官们开始分了一半力量来清查潜在的背叛者,这就对清朝的防务造成了灾难性的影响。最糟糕的是镇江的一位鞑靼族将军,他确信,在英国人从前面进攻时,该城的汉奸一定会从后面袭击满洲人。于是他命令一看见行迹可疑的人就抓起来,此后它的居民一看到满洲士兵走近时就惊恐地逃走。显然,有些士兵一见有逃跑者就把他们杀死,用他们的尸体去领赏。这样的恐怖统治笼罩各地。如在上海,英国人的炮声就被一些居民误认为是中国当局在下令屠城。

尽管满洲人惊慌失措,可是在实际战斗中他们的抵抗是很顽强的。在乍浦,英军对一千七百名满洲守军的士气感到惊讶,对他们面对失败所表现出的拉其普特武士式的反应感到震惊。在乍浦和镇江(那里有一千六百名旗人),满洲士兵杀死自己的子女和妻子,以免他们遭受蹂躏,而他们自己宁可在营房自缢也不愿投降。郭富将军在放出恶臭的死尸堆中写道:“我从内心深处厌恶战争。”①

① 此处英文误作Yen Po-shou(颜伯寿),下同。——译者

① 参看齐思和等编:《鸦片战争》,第3册第129页及以后。韦利的《鸦片战争》一书中(第186—196页)也有一部分这种记载的译文。

① 小韦克曼:《1800—1856年广东的秘密会社》,载谢诺编:《中国的民间运动与秘密会社,1840—1950年》,第29—47页。

② 见齐思和等编:《鸦片战争》,第3册第427页。这种情况绝不仅限于十九世纪。二十世纪二十年代上海的青、红帮与法租界的法国警长具有同样的关系。

① 贺尔特:《在中国进行的鸦片战争》,第147页。

中国战败:南京条约

春季反攻的失败引起了清廷内部一场重大的政策辩论。辩论的结果,反对过林则徐政策的官员或者从贬黜中被召回,或者被任命担任与外交事务有直接关系的高级职务。年迈的宗人伊里布曾与琦善一起被贬黜,这时又被派往浙江。有影响的穆彰阿这时实际上是宰相,被派往天津。而在反对派方面,在朝廷中曾经是林则徐主要支持者的王鼎,于6月份身故,而且据说他是自尽而死的。但清帝还不能使自己完全改变态度。自幼由师傅们灌输给他的一切教诲,他对列祖列宗的政策的全部理解,朝廷中“忠义”之士对他的一切忠告——所有这些形成了一个简单的原则:“明”君不会屈服于武力。姑息政策就是对帝国和皇室放弃了道德上的责任。历朝历代的历史证明,与反叛者调和最后总是导致如下的结果:不是被征服,就是使民间对统治家族掌握王位的权力失去信任。明朝就是这样覆亡的,因此这也正是道光帝所害怕的:如果他失职,他的王朝也会灭亡。帝国政策的这个原则虽然并未因鸦片战争而有所改变,但是它已掺杂了其他成分;因为当时已到了这样的时刻,即只要有可能,就应解除顾虑,出于权宜之计而 与西方搞一些临时的妥协。因此当时所强调的,就是屈服或者是不屈服的立刻抉择。由于花费了许多精力反复争论这个问题,关于讲和的条件几乎没有受到注意。

虽然如此,失败是难以承认的。例如,在局势的变化中找希望,或者甚至在绝望中找出解决办法,这总是有可能的。在乍浦失陷后,一位好战的年轻御史苏廷魁奏报说,英军刚在印度被尼泊尔人打败。①因此,清帝一度想利用这个机会收复香港。后来随着长江战役的发展,他逐渐感到,即使战死也比向这种赤裸裸的军事力量屈膝好。此后他虽然让穆彰阿和伊里布等宗人担任了更重要的职务,但仍然梦想按照他自己的要求获得军事上的胜利。

这种既想战又想和的矛盾心理,表现在那个低沉的春天他所作的两件反其道而行之的任命上。一方面,奕经仍坐镇浙江,继续沿海的作战,而耆英则于4月7日被任命为钦差大臣,也在同一地区进行和谈。耆英系出皇族,是皇帝的亲信,在北京曾担任过很多高级职务,轻易地增加了他原已巨大的家私。耆英是个老于世故而风度娴雅的人物,所以人们期待他会在这样棘手的外交任务上取得成功。然而,他面临两种障碍。首先,朝廷上还存在一种要求全胜的强烈意见。他必须避免琦善的悲惨下场,不能离北京的意见走得太远。其次,他必须设法与璞鼎查接触,后者当时正在迅速地溯江而上。当耆英听到上海陷落的消息就立即奔向那里;但是远征军部队已经向前迅猛推进。最后,在6月28日,他的一个代表想安排与英国翻译官马礼逊对话。马礼逊再一次向他说明,璞鼎查不愿会见耆英和伊里布,因为他不相信他们 有真正的全权。除非有明确的诏旨证明他们有充分的权力谈判和约,否则他是不会满意的。

耆英奏称这名外夷倨傲不恭,这使清帝勃然大怒。清帝有好几天好象要确实不顾长江地带毫无希望的形势而决定把这场战争继续下去。最后使权宜之策似乎比较成为入耳之言的是耆英下的保证:即使南京即将失守,征服者也并不想在政治上进行统治。仅仅为了贸易权而冒着丢失大清帝国的危险,究竟是否值得?姑息政策在道义上是令人讨厌的,但是如后来耆英所说的:“伏思臣等此次酌办夷务,势出万难,策居最下。但计事之利害,不复顾理之是非。”①

这个论点起了作用。到7月15日,道光帝的思想已有所变化;到7月26日,当镇江守军溃散的消息在北京被证实后,他授予耆英商谈和约的全权。耆英有了这个保证,急忙赶去防止英军当时就要向南京发动的进攻。英军尚等在南京城外,听到清帝国正在集结增援部队准备和他们作战,于是对这位使节恳请英军稍安勿躁的要求失去了信任。 8月11日黎明攻击快要开始时,一批喘息未定的使节来到河岸的远征军营房。他们宣布,耆英马上就来进行谈判。要英军先不要开火,中国会同意他们的条款的。

1842年夏末在南京举行的谈判中,清朝的谈判者耆英、伊里布和当地总督牛鉴实质上是英国侵略者和北京朝廷之间的调停人。他们的任务是减轻双方的恐惧和维护双方的自尊心以促进和谐。耆英必须首先和他的两个各有其幕僚和利害关系的同僚保持协调。他的主要问题是寻找能够与英国翻译官小马礼逊(第一个来华的新教传教士的儿子)和郭施拉对话的使节。他派遣过三次使节:第一次派去的仅仅是几个送信人,这些中国军方人员在以 前曾送过信,是英军认识的人。为了开始谈判,第二次派遣出的使节是伊里布的侍从名叫张喜。此人是伊里布的私人代表,在1840至1841年早些时候的几次谈判中已经为英国人所熟悉,而且实质上是一个能想方设法引英方人士讲话和揣测他们意图的谈判者。在这一点上他是做到了的,他先与小马礼逊互致寒暄,然后在谈话中也以威胁对付威吓。据张喜日记所记,小马礼逊威吓说,如有必要,英军将长驱直入,溯江而上;张喜则针锋相对地说,如有必要,清帝将武装民众并号召农村起来反对他们,使之感到“草木皆兵”。①当然,哪一方对这些行动也都没打算认真去做。

英方要求中方派出的谈判者是能够认真作出诺言的人。这个要求最后得到了满足:中方派出了能够拟订细节问题的高级官员,这就使双方的主要谈判者最后能够会面和达成协议。为了使谈判顺利进行,清朝的谈判者觉得穿戴比他们实际品级更高的顶戴要更好一些。英方很容易识别出他们顶戴的品级,但无法核对他们顶戴的合法性。在南京的清朝使者们不得不也同样弄虚作假欺骗他们在北京的上司。他们为逾越敌对双方之间文化上的鸿沟,确实绞尽了脑汁。

因此,他们首先只向皇帝禀奏了英国人先前提出而由清帝已经表示某种同意或要进行考虑的要求,如赔款,建立平等的外交关系,在五口和香港通商。稍后,他们又上奏说英国人要求取消公行、订立关税条约和在各港口设立领事。1842年8月29日当他们在璞鼎查所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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