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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桥中国史 [221]

By Root 70069 0
又设官掌管铜匦,从而使这些酷吏的活动变本加厉。这一制度实行到唐朝结束。①铜匦是为这一官署建造的,它有四个口,任何有所企求的人都可将文字投入其中一口。第一个口用于自荐和促进农业或人民福利的计划,第二个口用于对政府的批评,第三个口用于对不公正的诉苦,第四个口则用于报告预兆、预言和密谋。原意可能是对恐怖的严酷性的后果进行补救和宣扬武后对黎民的关怀。但不久,铜匦不过成了匿名的、但往往是虚假揭发的一个容器。

不能对这种恐怖说什么支持的话,但在另一方面,千百年来传统史学家对它不断的谴责可能过分了。②如果全面地看,似乎可以说,恐怖行为产生于有充分根据的恐惧。甚至在了解恐怖的种种弊病以后,武后仍继续让它存在下去,因为她看到了它的用处:用它可以对为反对女性统治这一僵硬传统而斗争的人进行恫吓;还因为她知道她有能力控制恐怖统治的最厉害的暴行。作为一种历史现象,恐怖具有种种含义,而修史者的愤怒情绪使他们忽视了这些含义。

一个结果当然是政治空气的改变。没有一个大臣能够阻拦武后而不担心自己会被送交秘密警察,因此就没有一个大臣能像魏微等大臣争取太宗那样把她争取过来。众所周知,太宗不止一次撤回诏令以尊重大臣的异议。688年刘祎之拒绝了一份未经自己的中书省认可的诏令,武后被“我所引之人”的忘恩负义行为激怒,立刻命令他自杀,否则他就被处死。①这种统治“作风”的事例还很多,传统史学家们很喜欢把它们与“贞观之治”进行对比。②

第二种由恐怖统治派生的一系列后果是社会性质的。也许因为武后记得,平民百姓曾经拒绝支持叛乱和她发现高级官员中有人与她为敌,所以她对后一个集团进行报复。一种史料在谈到597年的最后清洗时说,她的大部分受害者是“海内贤士名流”,实际上是指中央政府五品以上的官员(特别是高级官员),而不是指诸道官员。③因为对他们的指控一般是煽动叛乱,所以惩处株连到他们的家属(放逐或沦为奴隶)和涉及他们的财产(加以没收)。即使受较轻指控的人的子弟也不准参加科举考试,而近时的研究指出,组成初唐上层贵族大部分的几百户高傲的贵族门第在这一时期严重衰落。虽然在中宗复辟前后有几次大赦,有的家族恢复元气要用几代人的时间,并且它们与较下层的社会竞争高官的力量永远被削弱了。④7世纪80年代的一些诏令产生了迥然不同的社会含义,诏令授权告密者可以公费从全国各地前来揭发。从此,前所未有的事情——不识字的平民因告密而担任高官,奴仆揭发主人等——大量出现。官员们警告武后说,这些措施将引起全国大乱,使平民的生活不安定和朝不保夕,这里所指还必须包括专使在各道搜捕不忠分子和流放至岭南这种漫长而惨苦的赭衣塞途所引起的动乱。⑤有好几年武后对这些异议置之不理,这可能是因为她看到这些政策带来的补偿性的好处。它们可以到处提醒人们注意中央政府的权力以及在它之上还有她本人这一事实。

最后必须承认,在恐怖统治中,司法制度在非常严重的考验下幸存下来。不公正现象的确存在,但主要是在秘密警察用酷刑或答应对受害者家属宽大的方法逼取供词和处理案件时产生的。武后常主持审讯或复核重要的案件;当像徐有功等大胆的御史面陈执法不当时,他们几乎无例外地得到支持。①当武后在697年处决了她最后的秘密警察后,她为自己竟受她的大臣们的蒙骗而推行不正当的重刑而表示了遗憾心情,她很可能是真诚的。②

恐怖的开始有时被认为是武后企图篡位的明确的迹象。但另一方面,也有迹象表明在以后几年,她本满足于继续以睿宗的名义进行统治,从而使自己至少能部分地避免历史的谴责。迹象之一是,在685年她纳了第一个面首,此人是她女儿太平公主引见的一个粗壮的脂粉(和春药)货郎。此事迅速成了一件公开的丑闻;为了使他的未净身之躯得以在宫内容身,她就让他出家,并放肆地立他为中国最有名望的白马寺的住持。新僧——历史上称薛怀义——立刻带领一帮暴徒在京城称霸,侮辱官员和欺凌道士。在她有病的丈夫生前一直忠贞的武后似乎已陷入着迷的状态。她与他单独厮混的时间越来越多,并且经常在激怒的大臣面前竭力为他的“怪僻行为”开脱。686年初期,她提出要还政于睿宗,但据历史记载,后者“知〔武后〕非诚心,奏表固让”。很可能她不是出于真心实意,但事实是从那时起,她再也不像以往那样把注意力放在单调而繁琐的日常政务上了。这个僧人受她的宠幸几乎达十年之久,而他反过来也在几个方面为她效劳,如当过与突厥人作战的将军,在688年担任所有唐代建筑中的灿烂明珠——明堂——的主持人时,他表现得更为能干。①

行政改革

但不应下结论说,因为武后迷恋这个僧人就变得不问政务了。如果说在她一生最不稳定的时期中的统治作风日趋个人决断和她的寻欢作乐变得更加公开,她在行政方面的警惕性却没有放松。对突厥人和吐蕃人的日益加剧的威胁进行了几次征讨,并改组了安北都护府。②在民事方面,她在685年又修订了律令,③授权御史监督佛僧在京师的日益发展的经济活动,并且在整个这一时期又设立了新的行政单位以处理人口——特别是江南的人口——的流动和增长。官僚机器也大大地发展了。在反映武后不埋没有才之士的关怀方面,在正规的考试外还特持“殿前试人”,每年选拔更多的人来效劳,并且绅士和平民都获准自荐。④政府在京师和各道设立了新的官职:常平令、左补阙和左拾遗等。六部的官员也增加了,行政工作的质量一度有所改进。同时,武后对文学的兴趣表现在以她的名义刻印大部头文学汇编方面。据说她推动了新翻译她敬奉的华严宗经卷的计划,后来当她在洛阳任命于阗的高僧实叉难陀时还参加了编辑工作。⑤在这一时期,京师的四个藏书馆每年必须送呈藏书的书目。⑥

武后对日益加剧的经济困难也表明有所认识,虽然她的解决办法是零碎的和基本上无效的。自666年因铸新币失败而引起了商业混乱以来,中国的物价一直在上涨,到高宗去世时米价比繁荣的7世纪30年代几乎高达百倍。另外,连年歉收,再加上防务开支的增加、文官队伍的扩大和逃税行为的蔓延,给政府增加了越来越大的压力。到677和678年,财政问题达到了危急的程度。处理这种局势的前例并不缺乏,而且还有大臣的建议,但武后宁愿依靠一些权宜措施去解决问题。684年当政府已无力支付下级官僚全部官俸时,她反而为政府增加额外的官员。①687年华北的大部分为饥荒所苦,在遥远的岭南道出现了武装抗缴增税的事例。②镇压是迅速和有效的,但苦难的根源却被忽视。武后的最大的失败是她提不出经济政策,这样说可能符合事实。

尽管这些年有许多行政活动,但武后把她主要的活动放在寻求支持和安全方面。活动的一个方面是建立告发制;另一个则是经常颁布旨在赢得民心的措施。这样的大赦令有三次,虽然只有689年颁布的最后一次的全文现还存在。③鉴于当时的财政问题,它似乎是非常慷慨的。全国的穷人、孝子孝女和在战争中丧子的户都得到酒、丝帛、牲畜和粮食的赏赐。欠税被免除,以吸引那些逃避登记的农民回来种地;在新平军征讨突厥之役中受难的地区和在兴建明堂时受榨取的地区被免税一年。地方官员要抑制不得人心的商人阶级的越来越厉害的铺张,并保护那些因儿子服兵役而衰落的门庭免受土地攫取者的压榨。当武后在大张旗鼓地“笼络民心”时,她还开始给她自己制造帝王的灵光。庙宇、宫殿和公共工程在洛阳到处出现;在它的中心,宫廷和武后的随从队伍变得越加豪华。唐都长安很快相形失色。武后经常在公开场合露面,主持庄严隆重的礼仪,并且企图在公众的心目中把自己与光荣和经常袭用其礼仪的昌盛的古周朝联系起来。这一过程的高潮发生在689年中国空前辉煌的敬奉宝图的仪式中。①

宝图是一白石,上有“圣母临人永昌帝业”数字。它是688年在洛水发现的,所有史料一致认为它是武后之侄武承嗣所伪造,此人是她篡位的最坚定的支持者。甚至像司马光等敌视她的史学家也没有假设武后本人曾参与此事;她的虚荣心和她对祥瑞常常表现出的轻信完全可能使她相信预言指的就是她本人。它无疑是使她下决心篡位的重要因素,也许是决定性的因素,因为从发现它开始,她的种种行动不容许有别的解释。她率领朝廷全体官员前往天坛,宣称洛水为神圣之河,所以禁止在那里捕鱼;她自封为“圣母神皇”。无性别含义的“皇”字是一个意味深长的选择。然后她开始计划一次豪华的盛典,以便正式敬奉这一祥兆,并把年号改为“永昌”以应此预兆。她计划把这些盛典与新完成的明堂的启用结合起来举行,并下令全国名流应一律在洛阳集合庆祝。这当然也包括广泛地分散在全国各地担任刺史的李氏皇室的旁支成员在内。

对唐室诸王来说,邀请是不受欢迎的。在最近几年,他们已越来越被排斥而不能在政治上起任何有意义的作用;一份史料指出,他们已无寸土之地为己有。诸王很了解京师的事件,显然也清楚他们作为武后实现其野心的障碍,处境很危险;所以他们甚至可能在接到召赴京师的通知前正在策划对策。②但是他们是在得知武后正在准备死亡陷阱这一警告后才突然行动的。他们理解,集体拒绝参加庆典也会获罪,就决定谋反。在起义中能鼓动人心的人物是睿宗的叔祖、四川通州的刺史李譔。他伪造诏书和派密使分赴四方的亲戚,在时间紧迫和交通困难的情况下协调起义。但由于一个过急地在河北的博州(高宗之侄李冲在那里任刺史)征募军队的行动,计划被破坏。我们已经注意到,这一地区有强烈的好战传统和分离主义倾向,所以可能是最适宜这类冒险的地方,可是李冲所能征募的军队不超过5000人。①甚至这些人也不热心,在第一次受挫时就已溃散。在帝国主力军到达时,叛乱已告结束,李冲也死于自己的部将手下。在洛阳附近的豫州,刺史是李冲之父、武后之内兄弟李贞,当知道他儿子的行动已使他遭殃时,他感到自己只能造反了,于是他用尽一切手段征募了几千人。这些人在勤王军到达前四下逃窜,随着李贞的战败和自杀,所谓的诸王之乱很快结束。②

这次起义成为国内对武后的最后一次反抗,虽然它几乎不是真正的威胁,但过度恐怖的惩罚却持续到691年的相当一段时期。直到那时,李氏宗族不论有罪无罪都遭到蓄意的杀戮。只有流放在遥远的南方的少数儿童得以幸存。传统的史学家一致谴责武后的残暴,但也勉强承认在粉碎叛乱时,她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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