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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狐外传-金庸 [92]

By Root 9476 0
福康安笑嘻嘻地低声道:“看这两位师父,他们也是双生的同胞兄弟。他两位的相貌,不是完全相同么?你们猜,这二人之中,哪一位是哥哥?”原来福康安夺回这对孩子后,心下甚喜,忽然见到倪氏兄弟的模样,忍不住便叫了孩子俩出来瞧瞧。
  两个孩儿凝视着倪氏兄弟,他二人本身是双生兄弟,另具一种旁人所无的特异感觉,本来极易分辨倪氏兄弟谁大谁小,但这二人同时出世,连体而分,两个孩儿却也无法辨别。群雄瞧瞧大的一对,又瞧瞧小的一对,都笑嘻嘻地低声谈论。
  突然之间,倪氏兄弟大喝一声,猛地里分从左右向福康安迎面抓来。福康安大吃一惊,尚未想到闪避,站在身旁的两名卫士早扑了上去迎敌。哪知倪氏兄弟的身法极为怪异,奔到中途,本在左首的倪不大转而向右,右首的倪不小转而向左,交叉易位,霎眼间便将两名卫士抛在身后。他二人袭击福康安只是虚招,一人伸出左脚,一人伸出右脚,双足齐飞,砰的一响,踢在福康安座椅的椅脚上,座椅向后仰跌,福康安便摔了出去。众卫士惊叱之下,有的抢上拦截,有的奔过来挡在福康安身前,更有的伸手过去相扶。倪氏兄弟却一手一个,已将两个孩子挟在胁下,返身跃出。
  大厅上登时大乱,只听得砰砰评砰,啊哟啊哟数声,四名抢过来拦截的卫士已给倪氏兄弟踢翻。眼见他二人挟着一对孩儿正要奔到厅口,忽然间人影晃动,两个人快步抢到,伸手袭向二人后心。
  这二人所出招数週不相同。海兰弼一手抓向倪不小的后颈,又快又准,汤沛却是向倪不大的后腰拍出一掌绵掌。这两招刚柔有别,却均是十分厉害的招数,正是攻敌之不得不救。倪氏兄弟听得背后风声劲急,急忙回掌招架,啪啪两声,倪不小身子一晃,倪不大脚下一个踉跄,嘴里喷出一口鲜血,两人同时放下了手中孩儿。
  便这么缓得一缓,王剑英和周铁鹪双双抢到,抱起孩儿。王周二人的武功远在倪氏兄弟之上,这对孩儿一人二人之手,倪氏兄弟再也没法抢去了。
  福康安惊魂略定,怒喝:“大胆狂徒,抓下了。”海兰弼和汤沛同时抢上两步,一出擒拿手,一使锁骨法,分别将倪氏兄弟扣住。倪氏兄弟适才跟他们一交拳掌,均已受了内伤,此时已无法抗拒。
  海汤二人拿住倪氏兄弟,正要转身,忽见檐头人影一晃,飘下两个人来。大厅中绪烛点得明晃晃的,无异白昼,但众人一见这两人,无不背上感到一阵寒意,宛似黑夜独行,在深山夜墓之中撞到了活鬼一般。
  这二人身材极瘦极高,双眉斜斜垂下,脸颊又瘦又长,正似传说中勾魂拘魄的无常鬼一般,说也奇怪,二人相貌也是一模一样,竟然又出现了一对双生兄弟。
  他二人出手极快,一个挥掌击向海兰弼,另一个击向汤沛。海汤二人各自出掌相迎。但听得波波两声轻响过去,海兰弼全身骨节格格乱响,汤沛却晃了几晃。
  群雄正自万分错愕,一直稳坐太师椅中的醉八仙掌门人文醉翁猛地跃起,尖声惊叫:“黑无常,白无常!”
  那双瘦子手掌和海汤二人相接,目光如电,射到文醉翁脸上,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文醉翁登时全身颤抖,牙齿互击,格格作响。那双瘦子猛地里掌力急吐,海汤二人各退一步,这对瘦子已抢起倪氏兄弟。右首那人说道:“这二人跟咱兄弟无亲无故,瞧在大家都是双生兄弟份上,救了他们性命。”左首那人抱拳团团一拱手,朗声道:“红花会常赫志、常伯志兄弟,向众位英雄问好!”
  海兰弼和汤沛跟二人对了一掌,均感胸口气血翻涌,暗自骇异,微一调息,正欲上前再战,忽听到“常赫志、常伯志”的姓名,都不禁“咦”的一声,停了脚步。
  常氏兄弟头一点,抓起倪氏兄弟,上了屋檐,但听得“啊哟!”“哼!”“哎!”之声,一路响将过去,渐去渐远,终于隐没无声,那自是守在屋顶的众卫士一路上给他兄弟驱退,或摔下屋来。
  海兰弼和汤沛都觉手掌上有麻辣之感,提起看时,忍不住又都“啊”的一声,低低惊呼。原来两人手掌均已紫黑,这才想起西川双侠“黑无常、白无常”常氏兄弟的黑沙掌天下驰名,知闻已久,今日一会,果然非同小可。
  福康安召开这次天下掌门人大会,用意之一,本是在对付红花会群雄,岂知众目睽睽之下,常氏兄弟倏来倏去,如入无人之境。他极是恼怒,沉着脸一言不发,目光向居中的几只太师椅一瞥去,只见少林寺大智禅师垂眉低目,不改平时神态;武当派无青子脸带惶惑,似有惧色。那文醉翁直挺挺地站着,一动也不动,双目向前瞪视,常氏兄弟早已去远,他兀自吓得魂不附体,却已不再发抖。
  这一幕胡斐瞧得清清楚楚,他听到“红花会”三字,心已是评评而跳,待见常氏兄弟说来便来,说去便去,将满厅武师视如无物,更是心神俱醉,心中只有一句话:“这才是英雄豪杰!”
  桑飞虹一直在旁瞧着热闹,见到这当口文醉翁还吓成这般模样,她少年好事,伸手在他臂上轻轻一推,笑道:“坐下吧,一对无常鬼早去啦!”哪知她这么一推,文醉翁应手而倒,再不起来。桑飞虹大惊,俯身看时,但见他满脸青紫之色,已胆裂而死,忙叫道:“死啦,死啦,这人吓死啦!”
  大厅上群雄一阵骚动,这文醉翁先前坐在太师椅中自斟自饮,将谁都不瞧在眼里,大有“老子天下第一”之概,想不到常氏兄弟一到,只瞪了他一眼,便活生生地将他吓死。
  郭玉堂叹道:“死有余辜,死有余辜!”胡斐问道:“郭前辈,这姓文的生平品行不佳么?”郭玉堂摇头道:“岂单是品行不佳而已,奸淫掳掠,无恶不作。我本不该说死人的坏话,但事实俱在,那也难以讳言。我早料到他决不得善终,只是竟会给黑白无常一下子吓死,可真意想不到。”另一人插口道:“想是常氏兄弟曾寻他多时,今日冤家狭路,却在这里撞见。”郭玉堂道:“这姓文的以前一定曾给常氏兄弟逮住过,说不定还发下过什么重誓。”那人摇头道:“自作孽,不可活。”郭玉堂道:“这叫做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他只消稍有自知之明,不去想得什么玉龙御杯,躲在人群之中,西川双侠也不会见到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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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话之际,人丛中走出一个老者来,腰间插着一根黑黝黝的大烟袋,走到文醉翁尸身之旁,哭道:“文二弟,想不到你今日命丧鼠辈之手,”胡斐听得他骂“西川双侠”为鼠辈,心下大怒,低声道:“郭前辈,这老儿是谁?”郭玉堂道:“这是凉州府玄指门掌门人,叫做上官铁生,自己封了个外号,叫什么‘烟霞散人’。他和文醉翁一鼻孔出气,自称烟酒二仙!”胡斐见他一件大褂上光滑晶亮,满是烟油,腰间的烟筒甚是奇特,装烟的窝儿几乎有拳头大小,想是他烟瘾奇重,哼了一声道:“一这种烟鬼,还称得上是个‘仙’字?”
  上官铁生抱着文醉翁的尸身干号了几声,站起身来,瞪着桑飞虹怒道:“你干吗毛手毛脚,将我文二弟推死了?”桑飞虹大出意外,道:“他明明是吓死的,怎地是我推死的?”上官铁生道:“嘿嘿,好端端一个人,怎会吓死?定是你暗下阴毒手段,害了我文二弟性命。”
  他见文醉翁一吓而死,江湖上传扬开来,声名不好,醉八仙这一门,只怕从此再无抬头之日。但武林人物为人害死,便事属寻常,不至于声名有碍,因此硬栽是桑飞虹暗下毒手。桑飞虹年岁尚轻,不懂对方嫁祸于己的用意,惊怒之下,辩道:“我跟他素不相识,何必害他?这里千百对眼睛都瞧见了,他明明是吓死的。”
  坐在太师椅中的蒙古哈赤大师一直愣头愣脑地默不作声,这时突然插口:“这位姑娘没下毒手,我瞧得清清楚楚。那两个恶鬼一来,这位文爷便吓死了。我听得他叫道:‘黑无常、白无常!’”他声音宏大,说到“黑无常、白无常”这六字时,学着文醉翁的语调,更十分古怪。众人一愣之下,哄堂大笑。
  哈赤却不知众人因何而笑,大声道:“难道我说错了么?这两个无常鬼生得这般丑恶,怪模怪样的,吓死人也不稀奇。你可别错怪了这位姑娘。”
  桑飞虹道:“是吧?这位大师也这么说。他是自己吓死的,关我什么事了?”
  上官铁生从腰间拔出旱烟筒,装上一大袋烟丝,打火点着了,吸了两口,徒然间一股白烟迎面向她喷去,喝道:“贱婢,你明明是杀人凶手,却还要赖?”
  桑飞虹见白烟喷到,急忙闪避,但为时不及,鼻中已吸了一些白烟进去,头脑中微微发晕,听他出口伤人,再也忍耐不住,回骂道:“老鬼缠夹不清,你硬要说是我杀的,胡乱赖人,不讲道理!”左掌虚拍,右足便往他腰间里踢去。
  哈赤和尚大声道:“老头儿,你别冤枉好人,我亲眼目睹,这文爷明明是给那两个恶鬼吓死的……”
  胡斐见这和尚傻里傻气,性子倒也正直,只是他开口“恶鬼”,闭口“恶鬼”,听来极不顺耳,不由得心中有气,要待想个法儿,给他一点小小苦头吃吃,忽见西首厅中走出一个青年书生来,笔直向哈赤和尚走去。这人二十五六岁年纪,身材瘦小,打扮得颇为俊雅,右手摇着一柄折扇,走到哈赤跟前,说道:“大和尚,你有一句话说错了,得改一改口。”哈赤瞪目道:“什么话说错了?”
  那书生道:“那两位不是‘恶鬼’,乃是赫赫有名的西川双侠常氏昆仲,相貌虽然特异,但武功高强,行侠仗义,江湖之上,人人钦仰。”胡斐听得大悦,心道:“这位书生相公能说得出这样几句来,人品大是不凡,倒要跟他结交结交。”
  哈赤道:“那文爷不是叫他们‘黑无常、白无常’吗?黑无常、白无常又怎么不是恶鬼?”那书生道:“他二位姓常,名字之中,又是一位有个‘赫’字,一位有个‘伯’字,因此前辈的朋友们,开玩笑叫他二位为黑无常、白无常。这外号儿若非有身份的前辈名宿,却也不是随便称呼得的。”
  他二人一个瞪着眼睛大呼小叫,一个斯斯文文地给他解说,那一边上官铁生和桑飞虹却已动上了手。莫看桑飞虹适才给倪氏兄弟逼得只有招架闪避,全无还手之力,只因双子门的武功两人合使,太过怪异,这时她一对一地和上官铁生过招,便丝毫不落下风。那上官铁生看似空手,其实手中那支旱烟管乃镔铁打就,竟当作了点穴橛使。他玄指门原擅打人身三十六大穴,但桑飞虹身法过于滑溜,始终打不到她穴道,有几次过于托大,险些还让她飞足踢中。
  但听得他嗤溜溜地不停吸烟,吞烟吐雾,那根烟管竟给他吸得渐渐地由黑转红,原来那大烟斗之中藏着精炭,他一吸一吹,将镔铁烟斗渐渐烧红。这么一来,一根寻常烟管变成了一件极厉害的利器,离得稍近,桑飞虹便感手烫面热,衣带裙角更给烟斗炙焦了。她心中一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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