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er's Club

Home Category

飞狐外传-金庸 [47]

By Root 9424 0
  变故起于俄顷,但便在这一霎之间,胡斐心中已然雪亮:“原来这刘鹤真在信中暗藏毒药,毒害苗大侠的双目。”他大叫:“狗贼休走!”飞身向刘鹤真扑去。
  刘鹤真挫膝沉肘,从腰间拔出链子枪,回手便戳。胡斐愧怒交攻,侧身闪避,伸手去夺他链子枪,猛觉背后风声劲急,一股刚猛无比的掌力直扑自己背心,只得双掌反击,运力相卸。
  他知苗人凤急怒之下,掌力定然非同小可,不敢硬接硬架,使出赵半山所授的太极拳妙术“阴阳诀”,想卸开对方掌力。岂知双手与对方手掌甫接,登时眼前一黑,胸口气塞,连退三步,苗人凤的掌力只卸去了一半,余一半还是硬接了。胡斐叫道:“苗大侠,我帮你拿贼……”两人这一交掌,刘鹤真已乘空溜走。
  苗人凤只觉双目剧痛,宛似数十枚金针同时攒刺,他与胡斐交了一招,觉得此人武功甚强,实是劲敌,不由得暗自心惊,胡斐那句“我帮你拿贼”的话竟没听真。他先前双目陡遭毒害,剧痛之际,也没留神胡斐那句“狗贼休走!”的怒喝,否则也不致向胡斐背心猛击一掌。
  胡斐眼见刘鹤真夫妇往西逃去,正要拔步追赶,忽见大路上三人快步奔来。听了脚步之声,不用瞧面目,便知是钟氏三雄了。
  ★D★O★S★P★Y★
  胡斐回过头来,见苗人凤双手按住眼睛,脸上神情痛楚,待要上前救助,又怕他突然发掌,朗声说道:“苗大侠,我虽不是你朋友,可也决不会加害,你信也不信?”
  这几句话说得极是诚恳。苗人凤虽未见到他面目,自己又刚中了奸人暗算,双目痛如刀剜,但一听此言,自然而然觉得这少年绝非坏人。真所谓英雄识英雄,片言之间,已然意气相投,说道:“你给我挡住门外奸人。”他不答胡斐“信也不信?”之问,但叫他挡住外敌,那便是当他至交好友一般。
  胡斐胸口一热,但觉这话豪气干云,若非胸襟宽博的大英雄大豪杰,决不能说得出口,当真是有白头如新,有倾盖如故,苗人凤只一句话,胡斐便甘愿为他赴汤蹈火。见钟氏三兄弟相距屋门尚远,拿起烛台,奔至后进厨房中,拿水瓢在水缸中舀了一瓢水,递给苗人凤,道:“快洗眼睛。”
  苗人凤眼睛虽痛,心智仍极清明,听得正面大路上有三人奔来,另有四个人从屋后蹿上屋顶。他接过水瓢,走进内房,先在床上抱起了小女儿,这才低头到水瓢中洗眼。这毒药实是猛恶之极,经水一洗,更加剧痛透骨钻心。
  那小女孩睡得迷迷糊糊,说道:“爹爹,你同兰儿玩么?”苗人凤道:“嗯,乖兰儿,爹抱着你,别睁开眼睛,好好地睡着。”那女孩道:“那老狼真的没吃了小白羊吗?”苗人凤道:“自然没有,猎人来了,老狼就逃走啦!”那女孩安心地叹了口气,将脸蛋儿靠在父亲胸口,又睡着了。胡斐听他父女俩对答,微微一怔,随即明白,女孩在睡觉之前,曾听父亲说过老狼想吃小白羊的故事,在睡梦之中兀自记着。
  此时钟氏兄弟距大门更加近了,只听得噗噗两声,两个人从屋顶跃入了院子。胡斐关上大门,拖过桌子顶住,叫钟氏兄弟不能立即入屋,以免前后受攻,跟着左手挥出,烛火熄灭。跃入院子的两人见屋中没了火光,不敢立时闯进。
  苗人凤低声道:“让他们都进来。”胡斐道:“好!”取出火刀火石,又点燃了蜡烛,将烛台放在桌上。只听得大门外钟兆文叫道:“鄂北钟兆文、兆英、兆能三兄弟拜见苗大侠,有急事奉告。”苗人凤“哼”了一声,并不理睬。
  院子中的两人一人执刀、另一人拿着一条三节棍,见苗人凤双目紧闭,睁不开来,知计已得售,同时抢进屋去,但震于“打逍天下无敌手”的威名,不敢贸然进袭。那持刀人向屋上一招手,叫道:“他眼睛瞎了!”屋上两人大喜,一齐跃下。
  胡斐瞧这两人身手矫捷,比先前两人强得多,身形闪动,抢到了新来两人背后,双掌推出,喝道:“进去!”这一推力道刚猛,两人不敢硬接,向前急冲几步,跨过门槛,进了客堂。
  胡斐守在边门之外,轻轻吸一口气,对准烛火猛力吐出,波的一声响,一股劲气激射而去,一丈多外的烛火登时又熄了。客堂中黑漆一团。
  来袭的四人吓了一跳,一怔之下,各挺兵刃向苗人凤攻了上去。
  那女孩睡在苗人凤怀中,转过了身,问道:“爹,什么声音?是老狼来了么?”苗人凤道:“不是老狼,只是四只小耗子。”听到兵刃劈风之声袭向头顶,中间夹着锁链扭动的声音,知是三节棍、链子枪一类武器,怕兵刃拐弯,右手倏地伸出,抓住三节棍的棍头一抖,那人“啊”的一声,手臂酸麻,三节棍已然脱手。苗人凤顺手挥出,啪的一响,击在他腰眼。那人立时闭气,晕了过去。
  其余三人两个使刀、一人使一条铁鞭,默不做声地分从三面攻上。三人知苗人凤视力已失,全凭听觉辨敌,便不敢稍有声响。
  那女孩道:“爹,耗子会咬人么?”苗人凤道:“耗子想偷偷摸摸地来咬人,不过见到老猫,耗子便只好逃走了。”那女孩道:“什么声音响?是刮大风吗?爹,是不是要下雨了?”苗人凤道:“是啊!待会儿还要打雷呢!”那女孩道:“雷公菩萨只打恶人,不打好人,是不是?”苗人凤道:“是啊!雷公菩萨喜欢乖女孩儿。”苗人凤左手护抱女儿,右手拆解三般兵刃,口中和女儿一问一答,竟没将身旁三个敌人放在心上。
  那三人连出狠招,都给苗人凤伸右手抢攻化解。一个使刀的害怕起来,叫道:“风紧,扯呼!”转身出外,冲到门边时,胡斐左腿扫出,将他踢倒在地,顺手夺过了他手中单刀。
  苗人凤道:“乖宝贝,你听,要打雷啦!”一拳击出,正中那使铁鞭的下颚,砰的一声,这人飞了起来,越过胡斐头顶,摔入了院子。另一个使刀的武功最强,手脚滑溜,苗人凤连发两拳,竟都给他避开。苗人凤生怕惊吓了女儿,坐在椅上,并不起身追出。
  那人这时已明白苗人凤眼睛虽瞎,自己可奈何他不得,又知守在门口那人也是个厉害脚色,自己困入小屋,变成了瓮中之鳖。突然挥刀向苗人凤猛砍,乘他侧身避让,闪身进了卧室。他晃亮火折,点燃床上纱帐,从窗中蹿出,上了屋顶。
  纱帐着火极快,转瞬之间,已浓烟满屋。
  钟兆文在门外叫道:“苗大侠,我三兄弟是来找你比武较量,但此时决不乘人之危,你放心便是。”钟兆英见窗中透出火光,叫道:“起火,起火!”钟兆能叫道:“贼子如此卑鄙。大哥、二哥,咱们先救火要紧。”三兄弟跃上屋顶。
  胡斐知钟氏兄弟武功了得,非适才四人可比,苗人凤本事再强,总是双目不能见物,怀中又抱着女儿,定难抵敌,须得自己出手助他打发,大声喝道:“无耻奸徒,不许进来!”
  那女孩道:“爹,好热!”苗人凤推开桌子,右足踢出,门板向外飞出四五丈。他抱着女孩踏出大门,向屋顶上的钟氏兄弟招招手,说道:“下来动手便是。”他怕惊吓了女儿,虽对敌人说话,仍低声细气。心中不自禁想到:八年之前,也是与钟氏三雄对敌,也是屋中起火,也是自己身上有伤,只是陪着自己的却不是女儿,而是后来成为自己妻子的姑娘。不,她没陪,是在危急之际先逃出去了……
  胡斐见火势猛烈,转眼便要成灾,料想苗人凤必可支持得一时,倒是先救火要紧,抛下单刀奔进厨房,见灶旁并列着三只七石缸,缸中都肥着清水,伸臂抱住了一只,喝一声:“起!”一只装了五六百斤水的大缸竟给他抱了起来。饶是他此时功力已臻一流好手之境,也不禁脚步蹒跚。他不敢透气,奋力将水缸抱到卧室之外,连缸带水,一并掷了进去。火头给这缸水一浇,登时小了,但兀自未熄。
  胡斐又去抱了一缸水,走到卧室门外,正要奋力掷出,忽听背后呼的一响,有人偷袭。原来先前为他踢倒的那人拾起地下单刀,向他背心砍落。胡斐双手抱着水缸,无法挡格躲闪,便反脚向后勾踢。这一踢怪异之极,当年阎基学得这一招,连马行空这等著名武师都难拆解,胡斐反脚踢出,正中那人小腹。那人连刀带人飞了起来,掠过胡斐头顶,跌人他抱着的水缸。
  他抱着那口装满了水的七石缸本已十分吃力,手上突然又加了一百五六十斤重量,如何支持得住?顺手推出,水缸连人带水一齐撞人火中。水缸破裂,只割得那人满身是伤,好在火头淋熄,才不致葬身火窟。
  胡斐将火救熄,正要出去相助苗人凤,忽听屋后传来大声喝骂,又有拳打足踢之声,有两人斗得极是激烈,听那喝骂的声音,却是刘鹤真所发,只听他喝道:“好奸贼,给我上这个恶当!”
  胡斐心想:“他在跟谁动手?此人是罪魁祸首,说什么也得将他抓住。”从后门奔将出去,只见刘鹤真正和一人近身纠缠,赤手厮打。这人便是纵火的那人。胡斐大是奇怪,心想今日之事当真难解,这两人明明是一路,怎么自相火拼起来了?反正两个都不是好人,纵身而前,施展大擒拿手,抓下去擒住了两人后心要穴。两人正自恶斗,分不出手相抗,否则二人武功都颇不弱,也不能给他一拿便即得手。
  胡斐侧耳没听到大门外有相斗的声音,生怕苗人凤目光不便,遭了钟氏兄弟毒手,眼见身旁有一口井,一手一个,将刘鹤真和那人都投入井中,又到厨房中抱出第三口大缸压在井上,这才绕过屋子,奔到前门。
  但见钟氏兄弟已跃在地下,与苗人凤相隔七八丈,手中各拿着一对判官笔,却不欺近动手。胡斐道:“苗大侠,我给你抱孩子。”
  苗人凤正想自己双目已瞎,纵然退得眼前钟氏三兄弟,但“打遍天下无敌手”这外号太恶,生平仇家无数,只要江湖上一传开自己眼睛瞎了,强仇纷至沓来,那时如何抵御?性命势必难保,那也罢了,只放心不下这个娇女。他以耳代目,听得胡斐却敌救火,干净利落,智勇兼全,这人素不相识,竟如此义气,女儿实可托付给他,问道:“小兄弟,你尊姓大名,与我可有渊源?”
  胡斐心想我爹爹不知到底是不是死在他的手下,此刻不便提起,说道:“丈夫结交,但重义气,只须肝胆相照,何必提名道姓?苗大侠倘若信得过,在下便粉身碎骨,也要保护令爱周全。”
  苗人凤道:“好,苗人凤独来独往,生平只有两个知交,一位是辽东大侠胡一刀,另一位便是你这个不知姓名、没见过面的小兄弟。”说着抱起女儿,递了过去。
  胡斐虽与他一见心折,但唯恐他是杀父仇人,恩仇之际,实所难处,待听他说自己父亲是他生平知交,心头一喜,双手接过女孩,见她约莫七八岁年纪,生得甚是娇小,抱在手里,又轻又软,淡淡星光之下见她合眼睡着,呼吸低微,嘴角边露着一丝微笑。
  钟氏三雄见胡斐也在此处,又与苗人凤如此对答,都感奇怪
Return Main Page Previous Page Next Page

®Reader's Clu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