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er's Club

Home Category

雪山飞狐-金庸 [19]

By Root 3139 0
慢变卖,也尽够母子俩使一辈子的了。我不再跟人动刀动枪,也不再施展空空妙手如何?’
  “胡大爷大笑叫好,拿起一本书来,说道:‘这一本拳经刀谱,是我高祖亲手所书。’夫人接过了,笑道:‘好啊,飞天狐狸一身的本事都写在这里。你瞒得好稳啊,连我也不让知道。’胡大爷笑道:‘我祖宗遗训是传子不传女,传侄不传妻,这才叫作胡家刀法啊。’夫人笑道:‘待孩子识了字,让他自看,我决不偷学就是。’胡大爷叹了口气,将各物都收入铁盒,再将盒子放在夫人枕头底下。
  “后来我见夫人自尽,忙奔到她房中,哪知阎大夫已先进了房。我心中怦怦乱跳,忙躲在门后,见阎大夫左手抱着孩子,右手从枕头底下取出铁盒,依照胡大爷先前开盒的法子,在盒子四角掀了三掀,又在盒底一按,盒盖便弹了开来。他取出珍珠宝物把玩,馋涎都掉了下来,将孩子往地下一放,又从盒里取出拳经刀谱来翻看。孩子没人抱了,放声大哭。阎大夫怕人听见,随手在炕上拉过棉被,将孩子没头没脑地罩住。
  “我大吃一惊,心想时候一长,孩子不闷死才怪,念及胡大爷待我的好处,非要抢救孩子出来不可。只是我年纪小,又不会武艺,决不是阎大夫的对手,只见门边倚着一根大门闩,便悄悄提在手里,蹑手蹑脚走到他身后,在他后脑上猛力打了一棍。
  “这一下我是出尽了平生之力,阎大夫没提防,哼也没哼一声,便俯身跌倒,珠宝摔得满地。我忙揭开棉被,抱起孩子,心想这里个个是胡大爷的仇人,得将孩子抱回家去,给我妈抚养。我知那本拳经刀谱干系重大,不能落个入旁人手中,便到阎大夫手中去拿。哪知他晕去时牢牢握着,我心慌意乱,用力一夺,竟将拳经刀谱的前面两页撕了下来,留在他手中。只听得门外人声喧哗,苗大侠在找孩子,我顾不得去捡珠宝,抱了孩子溜出后门,要逃回家去。
  “从那时起直到今日,我没再见阎大夫的面,岂知他竟会做了和尚。是不是他自觉罪孽深重,因而出家忏悔呢?他偷得了拳经的前面两页,居然练成一身武艺,扬名江湖。他只道这世上再没人知道他来历,想不到当日脑后打他一门闩那人,现今还好好活着。阎大夫,你转过身来,让大伙儿瞧瞧你脑后的那块伤疤,这是当年一个灶下烧火小厮一门闩打的啊。”
  宝树缓缓站起。众人屏息以观,心想他势必出手,立时要了平阿四的性命。哪知他只念了两声“阿弥陀佛”,伸手摸了摸后脑,又坐回椅上,说道:“二十七年来,我一直不知是谁在我后脑打了这一记冷棍,老是纳闷。这个疑团,今日总算揭破了。”众人万料不到他竟会直承此事,都大感诧异。
  苗若兰道:“那个可怜的孩子呢?后来他怎样了?”
  平阿四道:“我抱着孩子溜出后门,只奔了数步,身后有人叫道:‘喂,小癞痢,把孩子抱回来!’我不理会,奔得更快。那人咒骂几句,赶上来一把抓住我手臂,就要抢夺孩子。我急了,在他手上用力咬了一口,只咬得他满手背都是血……”
  曹云奇突然冲口而出:“是我师父!”田青文横了他一眼。曹云奇好生后悔,但话已出口,难以收回,见众人都望着自己,心里很是不安。
  平阿四道:“不错,是田归农田相公。他手背上一直留下牙齿咬的伤痕。我猜他也不会跟你们说是谁咬的,更不会说为了什么才给咬的。”
  田青文、阮士中、曹云奇、周云阳四人相互对视了一眼,都想田归农手背上齿痕甚深,果然从来不曾说起过原因。
  平阿四又道:“我这一咬是拚了性命,田相公武功虽高,只怕也痛得难当。他拔出剑来,在我脸上砍了一剑,又一剑将我的手臂卸了下来。他盛怒之下,飞起一脚,将我踢入河中。我一臂虽断,另一臂却仍牢牢抱着那个孩子。”
  苗若兰低低地“啊”了一声。平阿四道:“我掉入河中时早痛得人事不知,待得醒转,却躺在一艘船上,原来给人救了上来。我大叫:‘孩子!孩子!’船上一位大娘说道:‘阿弥陀佛!总算醒过来啦。孩子在这里。’我抬头看去,却见她抱着孩子在喂奶。后来才知道,我给救上船到醒转,已隔了六日六夜。那时我离家乡已远,又怕胡大爷的仇人害这孩子,从此不敢回去。听苗姑娘说来,苗大侠只当这孩子已经死了。”
  苗若兰喜道:“是啊,原来这可怜的孩子还活着,是不是?爹爹知道了一定欢喜得紧。这孩子在哪里,你带我们去瞧瞧好不好?”她随即想到,自己一直叫他“可怜的孩子”,其实他已是个二十七岁的男子,比自己还大着十岁,脸上不禁一红。
  平阿四道:“见他不着了。这里的人,谁也不会活着下山。”苗若兰道:“我爹爹必会上峰来救,我一点不担心。”平阿四道:“你爹爹打遍天下无敌手,打的是凡人。他武功再高,也奈何不了这万丈高峰。”苗若兰道:“是那孩子叫你来害死我们么?”平阿四摇头道:“不是。这孩子英雄豪侠,跟他父亲一模一样,若知我来干这种阴毒勾当,定要拦阻。”曹云奇怒道:“哼,原来你也知道这是阴毒勾当。”
  苗若兰问道:“那孩子怎样了?叫什么名字?武功好吗?在干什么事?他也是个好人吗?”她自小见父亲每年祭奠胡一刀夫妇,一直以未能抚养那孩子为毕生恨事,是以极为关心。
  平阿四道:“若不是我炸毁了长索,苗姑娘,你今日就能见到他啦。”曹云奇等六七人齐声怒道:“长索是你炸毁的?”平阿四道:“正是!”苗若兰却问:“怎么我今日能见到他?”平阿四道:“他与此间主人有约,今日午时要来拜山。眼见午时已到,这会儿想必已来到山峰之下了。”众人齐声叫道:“是雪山飞狐?”
  平阿四道:“不错,胡一刀胡大爷的儿子,叫作胡斐,外号雪山飞狐!”
  


  众人听了半天故事,对胡一刀的为人甚是神往,除宝树一人之外,听说雪山飞狐是他儿子,心中都起异样之感,虽想见了他未必有甚好处,却都不自禁地渴欲一见,又想此间主人遍邀高手,以备迎战,只怕此人本领亦不在乃父之下。
  苗若兰忽然惊道:“啊哟,此间主人所邀的帮手和我爹爹都未上山,如在山下撞到了那雪山飞狐,定要动手。我爹爹不知他是胡伯伯的儿子,倘若一剑将他杀了,那便如何是好?”
  平阿四淡淡一笑,道:“苗大侠虽说是打遍天下无敌手,可是要说能一剑杀了胡相公,却也未必。”他脸上一个长长的伤疤,这么一笑,牵动肌肉,显得加倍的丑陋可怖。他又道:“胡相公今日上山,一来是彼此间主人的晦气,二来是要找苗大侠比武复仇。不过我亲眼见到当年胡苗二位大侠肝胆相照的交情,害死胡大爷的其实另有其人,我劝胡相公别向苗大侠为难了,可是他说要当面向苗大侠问个清楚。后来我在山下见到了这位阎大夫,虽隔了这么二十几年,我还是认得他,便跟上峰来,炸索毁粮,大伙儿在这儿一齐饿死,总算是报了胡大爷待我的恩义啦。”
  这一席话,只把众人听得面面相觑,心想宝树当年谋财害命,今日自算死有应得,但各人与此事并不相干,却在这儿赔上一条性命,也可算得极冤。
  宝树见了众人脸色,知道大家对自己颇有怪责之意,站起身来,取过了宝刀铁盒,喝道:“今日之事,咱们只有同舟共济,一齐想个下山的法儿。这个恶徒嘛……”
  一语未毕,忽听扑翅声响,一只白鸽飞进大厅,停在桌上。
  苗若兰喜道:“啊,这只小鸽儿多可爱!”上前双手轻轻捧起白鸽,抚摸鸽背羽毛,只见鸽脚上缚着一条丝线。这丝线从鸽脚上一直通到门外,苗若兰向里拉扯,那线竟然极长,拉了好一大截,始终未见线头。她好奇心起,双手交互收线,那线竟似无穷无尽一般。田青文上前相助,两人收了数十丈,忽觉丝线渐渐沉重,看来线头彼端缚得有物。
  于管家大喜,叫道:“咱们有救啦!”众人齐问:“怎么?”于管家道:“这白鸽是本庄所养,山上山下用以传递消息。定是山下的本庄伙伴发觉长索炸断,放这鸽子上峰,在丝线上缚着救咱们下峰的物事。”
  平阿四听了此话,脸色大变,狂吼一声,扑上去要拉断丝线。殷吉站在邻近,身子一晃,已拦在他面前,双掌起处,立时将他推倒。
  田青文道:“姊姊,小心拉断了丝线。”苗若兰点了点头。那丝线虽细,却极坚韧,两人手上愈来愈沉,丝线始终不断。再拉一会,苗若兰似乎有点吃力。陶子安道:“苗姑娘你歇歇,我来拉。”走上前去接过丝线。
  阮士中、曹云奇、刘元鹤等早已抢出门去,要看那丝线上吊的是什么救星。
  陶田二人收了一会,忽听门外欢呼声起,手上顿松。厅上各人一齐走出,只见阮士中与曹云奇站在崖边,双手此起彼落,忙碌异常,仍在收线,原来丝线上缚的是一根较粗的麻绳。待那麻绳收尽,又引上一根皮麻混编的极粗绳索。
  众人一齐高呼,七手八脚,将那根粗索缚在崖边两株大松树上。
  刘元鹤道:“咱们走吧,待我先下。”双手抓住了绳索,就要往下溜去。陶百岁喝道:“且慢,干吗要让你先下?谁知你在下面会要捣什么鬼?”刘元鹤怒道:“依你说便怎地?”陶百岁一怔,心想峰上人人各怀私心,互不信任,不论谁先下去,旁人都难放心,给他这么一问,倒也难以对答。
  曹云奇道:“让几位女客先下去,咱们男子汉拈筹以定先后。”熊元献细声细气地道:“这样吧,天龙门、饮马川山寨跟我们平通镖局的,每一家轮流下去一个。大伙儿互相瞧着,不用怕有谁使奸行诈。”阮士中道:“那也好。宝树大师,请您将铁盒儿见还吧。”说着走上一步,向宝树伸出手去。
  众人初时只顾念生死安危,此时大难已过,又都想到了那件宝物。本来大家只知这铁盒是件武林异宝,但到底异在哪里,宝于何处,却均一无所悉,待知其中藏有闯王遗下的军刀,已觉此物非同小可,及至听平阿四说这刀跟李闯王的大宝藏有关,更加个个眼红心热。故老相传,闯王进京之后,部属大将刘宗敏等拷掠明朝的宗室大臣,所得珍宝堆积如山,不久兵败,这批珍宝连同明宫中皇室历年的库藏,都从此不知下落,如能由这铁盒宝刀而掘得宝藏,世上尚有何种财物能与之相比?
  宝树冷笑道:“你天龙门何德何能,要独占宝刀?这把刀天龙门掌管了一百多年,也该换换主儿了。”阮士中愕然,眼露凶光。殷吉、曹云奇、周云阳不约而同地抢上一步,站在阮士中身旁。宝树仰天笑道:“哥儿们想动武,是不是?想当年天龙门在刀头上得宝,今日在刀头上失宝,可也公平得紧啊。”
  阮士中等大怒,恨不得扑将上去,把这老和尚砍成几段,夺过宝刀,只忌惮他武功了得,却又不敢动手,在他炯炯有神的双目凝
Return Main Page Previous Page Next Page

®Reader's Clu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