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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城诀-金庸 [30]

By Root 5591 0
这老少二恶僧杀了,所有中原的武林人士尽皆脸上无光。群豪一路追来,每到一处州县市集,便掉换坐骑。众人换马不换人,在马背上嚼吃干粮,喝些清水,便又急追。
  血刀老祖仗着坐骑神骏,遇到茶铺饭店,往往还打尖休息,但住宿过夜却终究不敢,亦无暇污辱水笙。便因中原群豪追得甚紧,水笙这数日中终于保得清白。
  如此数日过去,已从湖北追进了四川境内。两湖群豪与巴蜀江湖上人物向来声气相通。川东武人一得到讯息,纷纷加人追赶。待到渝州一带,川中豪杰不甘后人,又都参与其事,他们与此事并非切身相关,但反正有胜无败,正好凑凑热闹,结交朋友,也显得自己义气为重。待过得渝州,追赶的人众已逾二三百人。四川武人有钱者多,大批骡马跟随其后,运送衣被粮食。只是这干人得到讯息之时,血刀老祖与狄云、水笙已然西去,只能随后追赶,却不及迎头拦截。
  西蜀武人与追来的群豪会面,慰问一番之后,都道:“唉,早知如此,我们拦在当道,说什么也不放那老少两个淫僧过去,总要救得水小姐脱险。”水岱口中道谢,心下忿怒:“说这些废话有屁用?凭你们这几块料,能拦得住那老少二僧?”
  这一前一后的追逐,转眼间将近二十曰,血刀老祖几次转入岔道,想将追赶者撇下。但群豪中有一人是来自关东的马贼,善于追踪之术,不论血刀老祖如何绕道转弯,他总能跟踪追到。只这么一来,一行人越走越荒僻,已深入川西的崇山峻岭。群豪均知血刀僧是想逃回西藏、青海,一到了他老巢,血刀门本门僧众已然不少,再加上奸党淫朋,势力雄厚,那时再和中原群豪一战,有道是强龙不斗地头蛇,胜败之数就难说了。
  西北行地势渐高,气候寒冷,过得两天,忽然天下大雪。其时已到了西川边陲的石渠,更向西行便是青海。当地一带是巴颜喀拉山山脉,地势高峻,遍地冰雪,马蹄滑溜,寒风彻骨是不必说了,最难受的是人人心跳气喘,除了内功特高的数人之外,余人均感周身疲乏,恨不得躺下来休息几个时辰。
  但参与追逐之人个个颇有名望来头,谁都不肯示弱,坏了声名。这时多数人已萌退志,若有人倡议罢手不追,大半人便要归去。尤其是川东、川中的豪杰之中,颇有一些养尊处优的富室子弟,武功虽不差,却吃不起苦头。有的见地势险恶,心生怯意,借故落后;更有的乘人不觉,悄悄走上了回头路。
  这一。中午时分,群豪追匕了一条陡峭的山道,忽见一匹黄马倒毙在道旁雪堆之中,正是汪啸风的坐骑。水岱和汪啸风大喜,齐声大叫:“恶贼倒了一匹坐骑,咱们快追,淫僧逃不掉啦!”群豪精神一振,都大声欢呼起来。
  叫喊声中,忽见山道西侧高峰上一大片白雪缓缓滚将下来。
  一名川西的老者叫道:“不好,要雪崩,大伙儿退后!”话声未毕,但听得雷声隐隐,山头上滚下来的积雪渐多渐速。群豪一时不明所以,七张八嘴地叫道:“那是什么?”“雪崩有什么要紧?大伙儿快追!”“快,快!抢过这条山岭再说。”
  只隔得片刻,隐隐的雷声已变作轰轰隆隆、震耳欲聋的大响。众人这时才感害怕。那雪崩初起时相距甚远,但从高峰上一路滚将下来,沿途挟带大量积雪,更有不少岩石随而俱下,声势越来越大,到得半山,当真如群山齐裂、怒潮骤至一般,说不出的可怖可畏。
  群豪中早有数人拨转马头奔逃,余人听着那山崩地裂的巨响,似觉头顶的天也塌了,一齐压将下来,只吓得心胆俱裂,也都纷纷回马快奔。有几匹马吓得呆了,竟然不会举足,马上乘客见情势不对,只得跃下马背,展开轻功急驰。
  但雪崩比之马驰人奔更加迅捷,顷刻间便已滚到了山下,逃得较慢之人立时给压在如山如海的雪中,连叫声都立时为积雪淹没,任他武功再高,也半点施展不出了。
  群豪直逃过一条山坡,见崩冲而下的积雪给山坡裆住,不再涌来,各人又各奔出数十丈,这才先后停步。但见山上白雪兀內如山洪爆发,河堤陡决,滚滚不绝地冲将下来,瞬息之间便将山道谷口封住了,高耸数十丈,平地陡生雪峰。
  众人呆了良久,才纷纷议论,都说血刀僧师徒二人恶贯满盈,葬身于寒冰积雪之下,自是人心大快,不过死得太过容易,倒便宜他们了,更累得如花似玉的水笙和他们同死。也有人惋惜相识的朋友死于非命,但各人大难不死,谁都庆幸逃过了灾劫,为自己欢喜之情,远胜于悼惜朋友之丧。
  各人惊魂稍定,检点人数,一共少了一十二人,其中有“铃剑双侠”之一的汪啸风,以及南四奇“落花流水”四人。水岱关心爱女,汪啸风牵挂爱侣,自是奋不顾身地追在最前,其余三奇因与水岱的交情特深,也均不肯落后。想不到这一役中,名震当世、武功绝伦的南四奇竟一齐丧身在川青之交的巴颜喀拉山中。
  各人叹息了一番,便即觅路下山。大家都说,不到明年夏天,岭上的百丈积雪决不消融,死者的家属便要前来收尸,也得等上大半年才行。
  有些人心中,暗暗还存在一个念头,只不便公然说出口来:“南四奇和铃剑双侠这些年来得了好大名头,耀武扬威,不可一世。死得好,死得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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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刀老祖带着狄云和水笙一路西逃,敌人虽愈来愈众,但他离藏青老巢却也越来越近。只连日赶路,再加上漫天风雪,山道崎岖,所乘的两匹良驹脚力再强,也已支持不住。这一日黄马终于倒毙道旁,白马也是一跛一拐,眼看便要步黄马的后尘。
  血刀老祖眉头深皱,心想:“我一人要脱身而走,那是容易之极,只是徒孙儿的腿跛了,行走不得,再让这美貌的女娃儿给人夺了回去,委实心有不甘,血刀老祖失了威风。”想到此处,突然凶性大发,回过身来,一把搂住水笙,便去扯她衣衫。
  水笙吓得大叫:“你……你干什么?”血刀僧喝道:“老子不带你走了,你还不明白?”狄云叫道:“师祖,敌人便追上来啦!”血刀僧怒道:“你啰唆什么?”便在这危急当口,忽听得头顶窸窸窣窣,发出异声,抬头一看,山峰上的积雪正滚滚而下。
  血刀僧久在川边,见过不少次雪崩大灾,他便再狂悍凶淫十倍,也不敢和这天象奇变作对,连叫:“快走,快走!”游目四顾,只南边的山谷隔着个山峰,或许能不受波及,眼下情势危急,无暇细思,牵了岛马,发足便向南边山谷中奔去。饶是他无法无天,这时脸色也自变了。这山谷旁的山峰上也有积雪。积雪最受不起声音震荡,往往一处雪崩,带动四周群峰上积雪尽皆滚落。
  血刀老祖展开轻功疾行。白马驮着狄云和水笙二人,一跛一拐地奔进山谷。这时雪崩之声大作,血刀老祖望着身侧的山峰,忧形于色,这当儿真所谓听天由命,自己作不起半点主,只要身侧山峰上的积雪也崩将下来,那便万事全休了。
  雪崩从起始到全部止息,也只一盏茶工夫,但这短短的时刻之中,血刀僧、狄云、水笙三人全是脸色惨白,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眼光中都流露出恐惧之极的神色。水笙忘了自己在片刻之前,还只盼立时死了,免遭这淫僧师徒的污辱,但这时天地急变之际,不期而然地对血刀僧和狄云生出依靠之心,总盼这两个男儿汉有什么法子能助己脱此灾难。
  突然山峰上一块小石子骨溜溜地滚将下来。水笙吓了一跳,尖声呼叫。血刀僧伸左掌按住了她嘴巴,右手啪啪两下,打了她两记巴掌。水笙两边脸颊登时红肿。
  幸好这山峰向南,多受阳光,积雪不厚,峰上滚下来一块小石之后,再无别物滚下。过得片刻,雪崩的轰轰声渐渐止歇。血刀僧放脱了按在水笙嘴上的手掌,和狄云二人同时舒了口长气。水笙双手掩面,也不知是宽心,是恼怒,还是害怕。
  血刀僧走到谷口,巡视了一遍回来,满脸郁怒堆积,坐在一块山石上,不声不响。狄云问道:“师祖爷爷,外面怎样?”血刀僧怒道:“怎么样?都是你这小子累人!”
  狄云不敢再问,知道情势不妙,过了一会,终于忍不住又道:“是敌人把守住谷门吗?师祖爷爷,你不用管我,你自己独个儿先走吧。”
  血刀僧一生都和凶恶奸险之徒为伍,不但所结交的朋友从不真心相待,连亲传弟子如宝象、善勇、胜谛之辈,面子上对师父敬畏,心中却无一不是尔虞我诈,只求损人利己,这时听狄云叫他独自逃走,不由得甚是欣慰,脸七露出一丝笑容,赞道:“乖孩子,你良心倒好!不是敌人把守谷口,是积雪封谷。数十丈高、数千丈宽的大雪,不到春天雪融,咱们再也走不出去了。这荒谷之中,有什么吃的?咱们怎能挨得到明年春天?”
  狄云一听,也觉局势凶险,但眼前最紧迫的危机已过,终究心中一宽,说道:“你放心,船到桥洞自会直,就算饿死,也胜于在那些人手中受尽折磨而死。”血刀僧咧嘴一笑,道:“乖孙儿说得不错!”从腰间抽出血刀,站起身来,走向白马。
  水笙大惊,叫道:“喂,你要干什么?”血刀僧笑道:“你倒猜猜看。”其实水笙早就知道,他是要杀了白马来吃。这白马和她一起长大,一向就如是最好的朋友一般,忙叫:“不!不!这是我的马,你不能杀。”血刀僧道:“吃完了白马,便要吃你了。老子人肉也吃,为什么不能吃马肉!”水笙求道:“求求你,别害我马儿。”无可奈何之中,转头向狄云道:“清你求求他,别杀我马儿。”
  狄云见了她这副情急可怜的模样,心下不忍,但想情势至此,哪有不宰马来吃之理,吃完了马肉,只怕连马鞍子也要煮熟了来吃。他不愿见到水笙的伤心神情,只得转过了头。
  水笙又叫道:“求求你,别杀我马儿。”血刀僧笑道:“好,我不杀你马儿!”水笙大喜,道:“谢谢你!谢谢你!”忽听得嗤的一声轻响,血刀僧狂笑声中,马头已落,鲜血急喷。水笙连日疲乏,这时惊痛之下,竟又晕去。
  待得悠悠醒转,便闻到一股肉香,她肚饿已久,闻到肉香,不內禁的欢喜,但神志略醒,立即知道是她爱马在惨遭烤炙。一睁眼,只见血刀僧和狄云坐在石上,手中各捧了一大块烤得焦黄的烧肉,正自张口大嚼,石旁生着一堆柴火,一根粗柴上吊着一只马腿,兀自在火上烧烤。水笙悲从中来,失声而哭。血刀僧笑道:“你吃不吃?”水笙哭道:“你这两个恶人,害了我的马儿,我……我定要报仇!”
  狄云好生过意不去,歉然道:“水姑娘,这雪谷里没别的可吃,咱们总不能眼睁睁地饿死。要好马嘛,只要口后咱们能出得此谷,总有法子找到。”水笙哭道:“你这小恶僧假装好人,比老恶僧还要坏。我恨死你,我恨死你。”狄云无言可答,要想不吃马肉吧,实在是饿得难受,心道:“你便恨死我,我也不得不吃。”张口又往马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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