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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雕英雄传-金庸 [54]

By Root 17415 0
到了极大危险。黄蓉情切关心,不禁失色。
  ★D★O★S★P★Y★
  郭靖被梁子翁按倒在地,手上腿上脉门同时遭拿,再也动弹不得,倏觉梁子翁张口来咬自己咽喉,无法拆解,先前咬啮蛇颈,此刻依样葫芦,以咬对咬,也张开口向梁子翁嘴上咬去。梁子翁吃了一惊,手劲稍松,郭靖奋力猛挣,急使“鲤鱼打挺”,已跃起身来。梁子翁反手出掌。郭靖向前急跃,但梁子翁掌法如风,这一掌如何避得开?啪的一声,背心早着。这一下与完颜康的拳头可大不相同,登时奇痛彻骨。郭靖只吓得心胆俱寒,哪敢逗留,急步前奔。他轻功本好,在花园中假山花木之间东西奔蹿,梁子翁一时倒也追他不着。郭靖逃了一阵,脚步稍缓,嗤的一声,后心衣服给撕下了一大片,背心隐隐作痛,料知已被抓破皮肉。
  郭靖大骇,没命地奔逃,眼见前面正是王妃所居农舍,当即跃入,只盼黑暗中敌人找寻不到,得以脱难。他伏在墙后,不敢稍动,只听梁子翁与完颜康一问一答,慢慢走近,梁子翁粗声暴气,显是怒不可抑。郭靖心想:“躲在墙边,终究会给他找到。王妃心慈,或能救我。”危急中不暇再想,直闯进房,见房中烛火尚明,那王妃却在另室。
  他四下张望,见东边有个板橱,当即打开橱门,缩身入内,再将橱门关上,把金刀握在手里,刚松得一口气,脚步声响,有人走进房来。郭靖从橱缝中望出去,见进来的正是王妃。只见她缓步走到桌边坐下,望着烛火呆呆出神。
  不久完颜康进来,问道:“妈,没坏人进来吓了您吗?”王妃摇摇头。完颜康退了出去,与梁子翁另行搜查去了。
  王妃关上了门,便欲安寝。郭靖心想:“待她吹灭灯火,我就从窗里逃出去。不,还是多待一会,别又撞上了小王爷和那白发老头。这老头儿刚才要咬咽喉,这一招实在古怪,师父们可从来没教过,下次见到,须得好好请问。人家咬你咽喉,那又如何拆解?刚才我跟大蛇以咬对咬,或许便是正招。”又想:“闹了这么久,想来蓉儿早回去啦。我得快些出去,否则她定会记挂。”
  忽然窗格响动,有人推窗跳进。郭靖和王妃都大吃一惊,王妃更失声而呼。郭靖看这人时,正是那自称穆易的杨铁心。不禁大出意料之外,只道他早已带了女儿逃出王府,岂知仍在此处。
  王妃稍一定神,看清楚是穆易,说道:“你快走吧,别让他们见到。”杨铁心道:“多谢王妃的好心!我不亲来向您道谢,死不瞑目。”但语含讥讽,充满酸苦辛辣之意。王妃叹道:“那也罢了,这本是我孩儿不好,委屈了你们父女两位。”
  杨铁心在室中四下打量,见到桌凳橱床,竟然无一物不是旧识,心中一阵难过,眼眶一红,忍不住要掉下眼泪来,伸袖子在眼上抹了抹,走到墙旁,取下壁上挂着的一杆生满了锈的铁枪,拿近看时,只见近枪尖六寸处赫然刻着“铁心杨氏”四字。他轻轻抚挲枪杆,叹道:“铁枪生锈了。这枪好久没用啦。”王妃温言道:“请您别动这枪。”杨铁心道:“为什么?”王妃道:“这是我最宝贵的东西。”
  杨铁心涩然道:“是吗?”顿了一顿,又道:“铁枪本有一对,现下只剩下一根了。”王妃道:“什么?”杨铁心不答,把铁枪挂回墙头,向枪旁的那张破犁注视片刻,说道:“犁头损啦,明儿叫东村张木儿加一斤半铁,打一打。”
  王妃听了这话,全身颤动,半晌说不出话来,凝目瞧着杨铁心,道:“你……你说什么?”杨铁心缓缓地道:“我说犁头损啦,明儿叫东村的张木儿加一斤半铁,打一打。”
  王妃双脚酸软无力,跌在椅上,颤声道:“你……你是谁?你怎么……怎么知道我丈夫去世那一夜……那一夜所说的话?”
  这位王妃,自就是杨铁心的妻子包惜弱了。金国六王子完颜洪烈在临安牛家村中了丘处机甩手箭,幸得包惜弱相救,一来他是北国雄豪之辈,见了她江南苏杭美女娇柔秀丽的容貌,念念不能去心,二来生死之际,遭际易于动情,深入心中难忘,便使金银贿赂了段天德,要他带兵夜袭牛家村,自己却假装侠义,于包惜弱危难之中出手相救。包惜弱家破人亡,举目无亲,只道丈夫已死,只得随完颜洪烈北来,禁不住他低声下气,出尽了水磨功夫,过得年余,无可奈何之下,终于委身相嫁。
  包惜弱在王府之中,十八年来容颜并无多大改变,但杨铁心奔走江湖,风霜侵磨,早已非复昔时少年子弟的模样,是以此日重会,包惜弱竟未认出眼前之人就是前夫。但两人别后互相思念,于当年遭难之夕对方的一言一动,魂牵梦萦,记得加倍分明。
  杨铁心不答,走到板桌旁边,拉开抽屜,见放着几套男子的青布衫裤,正与他从前所穿着的一模一样,他取出一件布衫,往身上披了,说道:“我衣衫够穿啦!你身子弱,又有了孩子,好好儿多歇歇,别再给我做衣裳。”这几句话,正是十八年前那晚,他见包惜弱怀着孕给他缝新衫之时,对她所说。
  她抢到杨铁心身旁,捋起他衣袖,果见左臂上有个伤疤,不由得惊喜交集,但十八年来认定丈夫早已死了,此时重来,自是鬼魂显灵,当即紧紧抱住他,哭道:“你……你快带我去……我跟你一块儿到阴间,我不怕鬼,我愿意做鬼,跟你在一起。”
  杨铁心抱着妻子,两行热泪流了下来,过了好一阵,才道:“你瞧我是鬼吗?”包惜弱搂着他道:“不管你是人是鬼,我总是不放开你。”顿了一顿,又道:“铁哥,难道你没有死?难道你还活着?那……那……”
  杨铁心正要答言,忽听完颜康在窗外道:“妈,你怎么又伤心啦?你在跟谁说话?”
  包惜弱一惊,道:“我没事,就睡啦。”完颜康明明听得室内有男人之声,起了疑心,绕到门口,轻轻打门,道:“妈,我有话跟你说。”包惜弱道:“明天再说吧,这时候我倦得很。”完颜康见母亲不肯开门,疑心更甚,只道她要庇护郭靖,说道:“只说几句话就走。”
  杨铁心知他定要进来,走到窗边想越窗而出,一推窗子,那窗却给人在外面反扣住了。包惜弱惶急之下,心想只有暂且瞒过儿子再说,室中狭隘,无地可藏,便指了指板橱。杨铁心与爱妻劫后重逢,再也不肯分手,拉开橱门,便要进去。
  橱门一开,房内三人同时大惊。包惜弱乍见郭靖,禁不住叫出声来。
  完颜康听得母亲惊呼,更是担心,只怕有人要害她,肩头在门上猛撞。郭靖一把将杨铁心拉进板橱,关上橱门。门闩跟着便断,门板飞起,完颜康直闯进来。他见母亲脸色苍白,颊有泪痕,但房中却无别人,甚为奇怪,忙问:“妈,出了什么事?”包惜弱定了定神,道:“没事,我心里不大舒服。”
  完颜康走到母亲身边,靠在她怀里,说道:“妈,我不再胡闹啦。你别伤心,是儿子不好。”包惜弱道:“嗯,你去吧,我要睡啦。”完颜康只觉母亲不住颤抖,问道:“妈,没人进来过吗?”包惜弱惊道:“谁?”完颜康道:“王府混进来了奸细。”包惜弱道:“是吗?你快去睡,这些事情你别理会。”完颜康道:“那些卫兵真够脓包的。妈,你休息吧。”正要退出,忽见板橱门缝中露出一片男子衣角,疑云大起,便不动声色地坐下,斟了杯茶,慢慢喝着,心中琢磨:“橱里藏得有人,不知妈知不知道?”喝了几口茶,站起来缓步走动,道:“妈,儿子昨天的枪使得好不好?”
  包惜弱道:“下次不许你再仗势欺人。”完颜康道:“仗什么势啊?我跟那浑小子是凭真本事一拳一枪地比武。”说着从壁上摘下铁枪,一抖一收,红缨一扑,一招“起凤腾蛟”,猛向板橱门上刺去。这一下倘若直戳进去,郭靖与杨铁心不知抵御,不免不明不白地送了性命。包惜弱心中大急,失声惊呼,登时晕了过去。
  完颜康枪尖未到橱门,已自收转,心想:“原来妈知道橱里有人。”拄枪靠在身旁,扶起母亲,注视着橱中动静。
  包惜弱悠悠醒转,见橱门好端端地并未刺破,大为喜慰,但这般忽惊忽喜,已支持不住,全身酸软,更无半分力气。
  完颜康甚是恚怒,道:“妈,我是您的亲儿子吗?”包惜弱道:“当然是啊,你问这个干吗?”完颜康道:“那为什么很多事你瞒着我?”
  包惜弱思潮起伏,心想:“今日之事,必得跟他明言,让他们父子相会。然后我再自求了断。我既失了贞节,铸成大错,今生今世不能再跟铁哥重圆的了。”言念及此,泪落如雨。完颜康见母亲今日神情大异,惊疑不定。
  包惜弱道:“你好生坐着,仔细听我说。”完颜康依言坐了。手中却仍绰着铁枪,目不转睛地瞧着橱门。包惜弱道:“你瞧瞧枪上四个什么字?”完颜康道:“我小时候就问过妈了,你不肯对我说那杨铁心是谁。”包惜弱道:“此刻我要跟你说了。”
  杨铁心躲在橱内,母子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心中怦然,暗道:“她现今是王妃之尊,岂能再跟我这草莽匹夫?她泄漏我的行藏,莫非要他儿子来杀我吗?”
  只听包惜弱道:“这枝铁枪,本来是在江南大宋京师临安府牛家村,是我派人千里迢迢去取来的。墙上那个半截犁头,这屋子里的桌子、凳子、板橱、木床,没一件不是从牛家村运来的。”完颜康道:“我一直不明白,妈为什么定要住在这破破烂烂的地方。儿子给你拿些家具来,你总是不要。”包惜弱道:“你说这地方破烂吗?我可觉得比王府里画栋雕梁的楼阁要好得多呢!孩子,你没福气,没能跟你亲生的爹爹妈妈一起住在这破烂的地方。”
  杨铁心听到这里,心头大震,眼泪扑簌簌地落下。
  完颜康笑道:“妈,你越说越奇怪啦,爹爹怎能住在这里?”包惜弱叹道:“可怜他十八年来东奔西走,流落江湖,要想安安稳稳地在这屋子里再住上一天半日,又怎能够?”完颜康睁大了眼睛,颤声道:“妈,你说什么?”包惜弱厉声道:“你可知你亲生的爹爹是谁?”完颜康更奇了,说道:“我爹爹是大金国赵王的便是,妈你问这个干吗?”
  包惜弱站起身来,抱住铁枪,泪如雨下,哭道:“孩子,你不知道,那也怪你不得,这……这便是你亲生爹爹当年所用的铁枪……”指着枪上的名字道:“这才是你亲生爹爹的名字!”
  完颜康身子颤抖,叫道:“妈,你神智糊涂啦,我请太医去。”包惜弱道:“我糊涂什么?你道你是大金国女真人吗?你是汉人啊!你不叫完颜康,你本来姓杨,叫作杨康!”
  完颜康惊疑万分,又感说不出的愤怒,转身道:“我请爹爹去。”
  包惜弱道:“你爹爹就在这里!”大踏步走到板橱边,拉开橱门,牵着杨铁心的手走了出来。
  
  

第十回 往事如烟
  
  完颜康陡然见到杨铁心,惊诧之下,便即认出,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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