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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雕英雄传-金庸 [133]

By Root 17315 0
只随手一掌,自己竟尔躲避不开,这一下他脸上如何下得来?见郭靖并不追击,当即纵身跃起,双拳连发,使出他生平绝学的“辽东野狐拳法”,立心要取郭靖性命,既要挣回适才所失的颜面,又报昔日杀蛇之恨。当年梁子翁在长白山采参,见到猎犬与野狐在雪中相搏。那野狐狡诈多端,蹿东蹦西,灵动异常,猎犬爪牙虽利,缠斗多时,仍无法取胜。他见了野狐的纵跃,心中有悟,人参也不采了,就在深山雪地的茅庐之中,苦思数月,创出了这套“野狐拳法”。这拳法以“灵、闪、扑、跌”四字诀为主旨,于对付较己为强之劲敌最为合用,首先叫敌人捉摸不着自己前进后退、左趋右避的方位,然后俟机进击。这时他不敢轻敌,使开这路拳法,未攻先闪,跌中藏扑,向郭靖打去。
  这套拳法来势怪异,郭靖从未见过,心想:“蓉儿的桃华落英掌虚招虽多,终究或五虚一实,或八虚一实,这老儿的拳法却似全是虚招,不知闹什么古怪?”依着洪七公前时所指点的方策,不论敌招如何变化多端,只是将降龙十八掌的掌力发将出去。
  两人数招一过,众高手都暗暗摇头,心想:“梁老怪总算是一派掌门,与这后生小子动手,怎么尽是闪避,不敢发一招实招?”再拆数招,郭靖的掌力将他越迫越后,眼见就要退入海中。梁子翁见“野狐掌”不能取胜,要想另换拳法,但遭郭靖掌力笼罩住了,哪里缓得出手来?掌声呼呼之中,只听洪七公叫道:“下去吧!”郭靖使一招“龙战于野”,左臂横扫。梁子翁大声惊呼,身不由主地往船舷外跌出。
  众人一惊之下,齐向梁子翁跌下处奔过去察看。只听得海中有人哈哈长笑,梁子翁忽而飞起,哒的一声,直挺挺地跌上了甲板,再也爬不起来。
  这一来众人惊讶更甚,难道海水竟能将他身子反弹上来?争着俯首船边向海中观看。只见一个白须白发的老儿在海面上东奔西突,迅捷异常,再凝神看时,原来他骑在一头大鲨鱼背上,就如陆地驰马一般纵横自如。郭靖又惊又喜,大声叫道:“周大哥,我在这里啊!”
  那骑鲨的老儿正是老顽童周伯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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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伯通听得郭靖呼叫,大声欢呼,在鲨鱼右眼旁打了一拳,鲨鱼即向左转,游近船边。周伯通叫道:“是郭兄弟吗?你好啊。前面有一条大鲸鱼,我已追了一日一夜,现下就得再追,再见吧!”郭靖急叫:“大哥快上来,这里有好多坏人要欺侮你把弟啦。”
  周伯通怒道:“有这等事?”右手拉住鲨鱼口中一根不知什么东西,左手在大船边上垂下的防撞木上一揿,连人带鲨,忽地从众人头顶飞过,落上甲板,喝道:“什么人这般大胆,胆敢欺侮我把弟?”
  船上诸人哪一个不是见多识广,但这个白须老儿如此奇诡万状地出现,却令人人惊得目瞪口呆,连洪七公与欧阳锋也错愕异常。
  周伯通见到黄蓉,也感奇怪,问道:“怎么你也在这里?”黄蓉笑道:“是啊,我算到你今日会来,先在这里等你。你快教我骑鲨鱼的法儿。”周伯通笑道:“好,我来教你。”黄蓉道:“你先打发了这批坏人再教。”
  周伯通目光向甲板上众人扫过,对欧阳锋道:“我道别人也不敢这么猖狂,果然又是你这坏蛋。”欧阳锋冷冷地道:“一个人言而无信,纵在世上偷生,也叫天下好汉笑话。”周伯通道:“半点也不错。做人什么事都可胡来,但说话放屁,总须分得清清楚楚,可别让人听在耳里,不知道声音是上面出来的呢,还是来自下盘功夫。我正要找你算帐,你在这儿真再好也没有。老叫化,你是公证,站起来说句公道话吧。”
  洪七公卧在甲板上,笑了一笑。黄蓉道:“老毒物遇难,我师父接连九次救了他性命,哪知他狼心狗肺,反过来伤害我师父,点了他穴道。”洪七公救欧阳锋之命,前后只是三次,黄蓉将次数乘以三数,欧阳锋自也不能对此分辩,只怒目不语。
  周伯通俯身在洪七公的“曲池穴”与“涌泉穴”上揉了两揉。洪七公道:“老顽童,那没用。”欧阳锋这门点穴手段甚是阴毒,除了他与黄药师两人之外,天下没人解得。欧阳锋甚为得意,说道:“老顽童,你有本事就将他穴道解了。”黄蓉虽不会解,却识得这门点穴功夫,小嘴一扁,说道:“那有什么稀奇的?我爹爹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这‘透骨打穴法’解开。”欧阳锋听他说出这打穴法的名称,心想这小丫头家学渊源,倒也有些门道,不再理她,对周伯通道:“你输了东道,怎么说话如同放屁?”
  周伯通掩鼻叫道:“放屁吗?好臭好臭!我倒要问你,咱们赌了什么东道?”欧阳锋道:“这里除了姓郭的小子与这小丫头,都是成名的英雄豪杰,我说出来请大家评评道理。”彭连虎道:“好极,好极。欧阳先生请说。”欧阳锋道:“这位是全真派的周伯通周老爷子,江湖上人称老顽童,辈分不小,是丘处机、王处一他们全真七子的师叔。”
  周伯通十余年来一直给囚在桃花岛,此前武艺未有大成,除了顽皮胡闹,也没做过什么了不起的大事,江湖上名头不响,但众人见他海上骑鲨、提鲨上船,神通广大,实是非同小可,原来是全真七子的师叔,无怪如此了得,互相低声交谈了几句。彭连虎念到八月中秋嘉兴烟雨楼之约,心想全真七子若有这怪人相助,可就更加不易对付了,不禁暗暗担忧。欧阳锋道:“这位周兄在海中为鲨群所困,兄弟将他救了起来。我说鲨群何足道哉,只消举手之劳,就能将群鲨尽数杀灭。周兄不信,我们两人就打了一赌。周兄,这话对吗?”周伯通连连点头,道:“这几句话全对。赌点什么,也得给大伙儿说说。”欧阳锋道:“正是!我说如是我输了,不论你叫我干什么,我就得干什么。如不肯干,就得跳到海中喂鱼。你输了也是一样。这话对吧?”周伯通又连连点头,道:“对,对,半点不错。后来怎样了?”欧阳锋道:“怎样?后来是你输了。”
  这一次周伯通却连连摇头,说道:“错了,错了,输的是你,不是我。”欧阳锋怒道:“男子汉大丈夫,说话岂能颠倒是非,胡混奸赖?若是我输,你怎肯跳入海中自尽?”周伯通叹道:“是啊,原本我也道老顽童运气不好,输在你手,哪知到了海中,老天爷叫我遇上一件巧事,才知是你老毒物输了,我老顽童赢了。”
  欧阳锋、洪七公、黄蓉齐声问道:“什么巧事?”
  周伯通一弯腰,左手抓住撑在鲨鱼口中的一根木棒,将鲨鱼提了起来,道:“就是遇见了我这头坐骑啊,老毒物你瞧明白了,这是你宝贝侄儿将木棍撑在它口中的,是不是?”当日欧阳克行使毒计,用木棍撑在鲨鱼口中,要叫这海中第一贪吃的家伙活生生饿死,那是欧阳锋亲眼所见。这时见了巨鲨和木棍的形状,以及鱼口边被钓钩钩破的伤痕,记得果然便是那天放还海中的鲨鱼,便道:“是又怎样?”
  周伯通拍手笑道:“那便是你输了啊。咱们赌的是将鲨群尽数杀灭,可是这头好家伙托了你侄儿的福,吃不得死鲨,中不了毒,既留下了一条,岂不是我老顽童赢了?”说罢哈哈大笑。欧阳锋脸上变色,做声不得。
  郭靖喜道:“大哥,这些日子你在哪里?我想得你好苦。”
  周伯通笑道:“我才玩得有趣呢。我跳到海里,不久就见到这家伙在海面上喘气,好似大为烦恼。我道:‘老鲨啊老鲨,你我今日可算同病相怜了!’我一下子跳上了鱼背。它猛地就钻进了海底,我只好闭住气,双手牢牢抱住了它头颈,举足乱踢它肚皮,好容易它才钻到水面上来,没等我透得两口气,这家伙又钻到了水下。咱哥儿俩斗了这么半天,它才认输,乖乖地听了话,我要它往东,它就往东,要它出水,它可不敢钻入海底。”说着轻轻拍着鲨鱼的脑袋,甚是得意。
  这些人中最感艳羡的自是黄蓉,只听得两眼发光,说道:“我在海中玩了这么些年,怎么没想到这玩意儿,真傻!”周伯通道:“你瞧它满口牙齿,便如是一把把的利刀,若不是口中撑了这根木棍,你敢骑它吗?”黄蓉道:“这些日子你一直都骑在鱼背上?”周伯通道:“可不是吗?咱哥儿俩捉鱼的本事可大啦。咱们一见到鱼,它就追,我就来这么一拳一掌,将鱼打死,一条鱼十份中我吃不上一份,这家伙可得吃九份半。”黄蓉摸了摸鲨鱼的肚皮,又问:“你把死鱼塞入它肚子里么?它不用牙齿会吃吗?”周伯通道:“它不用咬,吞下去就是。只因它贪我喂鱼,这才乖乖地听我驾驭。有一次咱哥儿俩穷追一条大乌贼……”
  这一老一小谈得兴高采烈,旁若无人,欧阳锋却暗暗叫苦,筹思应付之策。周伯通忽道:“喂,老毒物,你认不认输?”欧阳锋先前把话说得满了,在众人之前怎能食言?只得道:“输了又怎的?难道我还赖不成?”周伯通道:“嗯,我得想想叫你做件什么难事。好,你适才骂我放屁,我就叫你马上放一个屁!让大伙儿闻闻。”
  黄蓉听周伯通叫欧阳锋放屁,平白无端地放一个屁,在常人自然极难,但内功精湛之辈,一生习练的就是将气息在周身运转,这件事却是殊不足道,只怕欧阳锋老奸巨猾,打蛇随棍上,抓住这个机会,轻轻易易地放一个屁,就将这件事蒙混过去,忙抢着道:“不好,不好,你要他把我师父的穴道解开再说。”
  周伯通道:“你瞧,人家小姑娘怕你的臭屁,那就免了吧。我也不要你做什么为难之事,快把老叫化的伤治了。老叫化的本事决不在你之下,你若非行奸弄鬼,决计伤他不了。待他伤好之后,你俩公公平平地再打一架,那时候让老顽童来做个公证。”
  欧阳锋情知洪七公的伤已没法治愈,不怕他将来报复,倒怕周伯通忽然异想天开,出个古怪的难题,在众目睽睽之下,可叫人下不了台,当下也不打话,俯身运劲于掌,将洪七公的穴道解了。黄蓉与郭靖上前抢着扶起。
  周伯通向甲板上众人横扫了一眼,说道:“老顽童最怕闻的,就是鞑子的羊臊味。快放下小艇,送我们四人上岸。”
  欧阳锋见周伯通与黄药师动过手,知道这人武功极怪,若跟他说翻了脸动武,自己纵不落败,取胜之机却也颇为渺茫,目下只得暂且忍耐,待练成《九阴真经》上的武功后,再来跟他算帐,好在今日尽可借口输了打赌,一切依从,早早将这瘟神送走为是,算计已定,便道:“好吧,谁叫你运道好呢!这场打赌既是你赢了,你说怎么就怎么着。”转头向完颜洪烈道:“王爷,就放下舢板,送这四人上岸吧。”
  完颜洪烈不答,心想:“这四人上了岸,只怕泄漏了我此番南来的机密。”
  灵智上人一直冷眼旁观,见着欧阳锋大剌剌的神情早就心中大是不忿,暗想瞧你这副落汤鸡般的狼狈模样,听周伯通那惫赖老儿说什么便依从什么,不敢驳回半句,多半是个浪得虚名之徒,就算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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