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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龙八部-金庸 [306]

By Root 21142 0
的十夫长带着十名亲兵,巡查过来。萧峰和阿紫站立一旁,举矛致敬。
  那十夫长点了点头,便即行过,见阿紫一身衣甲直拖到地,不大称身,不由得向她多瞧一眼,又见她腰刀的刀鞘也拖在地下,心中有气,挥拳便向她肩头打去,喝道:“你穿的什么衣服?”阿紫只道事泄,反手勾住他手腕,左足向他腰眼里踢去。那十夫长叫声“啊哟”,直跌了出去。
  萧峰道:“快走!”拉着她手腕,即前抢出。那十名亲兵大声叫了起来:“有奸细!有刺客!”还不知这二人乃是萧峰和阿紫。两人冲得一程,见迎面十余骑驰来,萧峰举起长矛,横扫过去,将马上乘者纷纷打落,右手一提,将阿紫送上马背,自己飞身上了另一匹马,拉转马头,两骑向北门冲去。
  这时南院大王王府四周的将卒已得到讯息,四面八方围上来。萧峰纵马疾驰,果不出他所料,辽兵十分之八九布于南路,防他逃向南朝,北门一带稀稀落落的没多少人。这些将士一见萧峰,先自怯了,虽迫于军令,上前拦阻,但给萧峰一喝一冲,不由得纷纷让路,远远落在后面,呐喊追赶。待御营都指挥增调人马赶来,萧峰和阿紫已自去得远了。
  萧峰纵马来到北门,见城门已然紧闭,城门前密密麻麻地排着一百余人,各挺长矛,挡住去路。萧峰若冲杀过去,这百余名辽兵须拦他不住,但他只求脱身,实不愿多伤本国军士,左手伸出,将阿紫从马背上抱过,右足在镫上一点,双足已站上了马背,跟着提一口气,飞身往城头扑去。这一扑原不能跃上城头,他早已有备,待身子沉落,右手长矛已向城墙插去,矛入城墙,一借力间,飞身上了城头。
  向城外望去,只见黑黝黝的并无灯火,显是无人料他会逾城向北,竟无一兵一卒把守。萧峰一声长啸,向城内朗声叫道:“你们去禀告皇上,说道萧峰得罪了皇上,不敢面辞。皇上大恩大德,萧峰永不敢忘。”他揽住阿紫的腰,转过身来,只要一跳下城头,那就海阔从鱼跃,天空任鸟飞,再也无拘无束了。
  心下微微一喜,正要纵身下跃,突然之间,小腹中感到一阵剧痛,跟着双臂酸麻,揽在阿紫腰间的左臂不由自主地松开,接着双膝一软,坐倒在地,肚中犹似数千把小刀乱剜乱刺般剧痛,忍不住“哼”了一声。阿紫大惊,叫道:“姊夫,你怎么了?”
  萧峰全身痉挛,牙关相击,说道:“我……我……中了……中了剧……剧毒……等一等……我运气……运气逼毒……”当即气运丹田,要将腹中的毒物逼将出来。哪知不运气倒也罢了,一提气间,登时四肢百骸到处剧痛,丹田中内息只提起顷刻,又沉了下去。萧峰耳听得马蹄声奔腾,数千骑自南向北驰来,又提一口气,却觉四肢已全无知觉,知所中毒药厉害无比,不能以内力逼出,便道:“阿紫,你快快去吧,我……我不能陪你走了!”
  阿紫一转念间,已恍然大悟,自己是中了穆贵妃的诡计,她骗得自己拿圣水去给萧峰服下,这哪里是圣水,其实是毒药。她又惊又悔,搂住萧峰头颈,哭道:“姊夫……是我害了你,这毒药是我给你喝的。”萧峰心头一凛,不明所以,问道:“你为什么要害死我?”阿紫哭道:“不,不!穆贵妃给了我一瓶水,她骗我说,如给你喝了,你就永远永远喜欢我,会……会娶我为妻。我实在蠢得厉害,姊夫,我跟你一起死,咱们再也不会分开!”说着抽出腰刀,便要往自己颈中抹去。
  萧峰道:“且……且慢!”他全身如受烈火烤炙,又如钢刀削割,身内身外同时剧痛,难以思索,过了好一会,才明白阿紫言中之意,说道:“我不会死,你不用寻死!”
  只听得两扇厚重的城门轧轧地开了。数百名骑兵冲出北门,呐喊布阵。一队队兵马自南而来,络绎出城。萧峰坐在城头,向北望去,见火把照耀数里,几条火龙还在蜿蜒北延,回头南望,小半个城中都是火把,心想:“皇上将御营的兵马尽数调了出来,来拿我一人。”只听得城内城外的将卒齐声大叫:“萧峰反贼,速速投降!”
  萧峰腹中又是一阵剧痛,低声道:“阿紫,你快设法逃命去吧!”阿紫道:“我亲手下毒害死了你,我怎能独活?我……我……我跟你死在一起!”萧峰苦笑道:“这不是杀人的毒药,只是令我身受重伤,没法动手而已。”
  阿此喜道:“当真?”转身将萧峰拉着伏到自己背上。可是她身形纤小,萧峰却特别魁伟,阿紫负着他站起身来,萧峰仍双足着地。便在这时,十余名契丹武士已爬上城来,一手执刀,一手高举火把,却都畏惧萧峰,不敢迫近。
  萧峰道:“抗拒无益,让他们来拿吧!”阿紫哭道:“不,不!谁敢动你一根寒毛,我便将他杀了。”萧峰道:“不可为我杀人。假如我肯杀人,奉旨领兵南征便是,又何必闹到这步田地?”提高嗓子道:“如此畏畏缩缩,算得什么契丹男儿?同我一起去见皇上。”
  众武士一怔,一齐躬身,恭恭敬敬地道:“是!咱们奉旨差遣,对大王无礼,请大王恕罪!”萧峰为南院大王虽时日不多,但厚待部属,威望著于北地,契丹武士十分敬服。在人群之中,大家随声附和,大叫“萧峰反贼”,一到和他面面相对,自然生出敬畏之心,不敢稍有无礼。
  萧峰扶着阿紫的肩头,挣扎着站起,五脏六腑,却痛得犹如互在扭打咬啮一般,众兵士站在丈许之外,还刀入鞘,眼看他一步步从石级走下城头。众将士见萧峰下来,不由自主地都翻身下马,肃立致敬,城内城外将士逾万,霎时间鸦雀无声。
  萧峰在火光下见到这些诚朴而恭谨的脸色,胸口蓦地感到一丝温暖:“我若南征,这里万余将士,只怕未必有半数能回归北国。若我能救得这许许多多生灵,皇上纵然将我处死,那也死而无恨。就只怕皇上杀了我后,又另派别人领军南征。”想到这里,胸口又是一阵剧痛,身子摇摇欲坠。
  一名将军牵过自己的坐骑,扶着萧峰上马。阿紫也乘了匹马,跟随在后。一行人前呼后拥,南归王府。众将士虽拿到萧峰,算立了大功,却无欢忭之意,反心中伤感。但听得铁甲锵锵,数万只铁蹄击在石板街上,响成一片,却无半句欢呼之声。
  一行人经行北门大街,来到白马桥边,萧峰纵马上桥。阿紫突然飞身而起,双足在鞍上一蹬,嗤的一声轻响,没入了河中。萧峰见此意外,不由得一惊,但随即心下欢喜,想起最初与这顽皮姑娘相见之时,她沉在小镜湖底诈死,水性之佳,委实少见,连她父母都让瞒过了,这时她从水中遁走,那真再好也没有,只从此只怕再无相见之日,心头却又惆怅,大声道:“阿紫,你何苦自寻短见?皇上又不会难为你,何必投河自尽?”
  众将士听萧峰如此说,又见阿紫沉入水中之后不再冒起,只道她真是寻了短见。皇帝下旨只拿萧峰一人,阿紫是寻死也好,逃生也好,大家也不放在心上,本来谁都不想难为她,在桥头稍立片刻,见河中全无动静,又都随着萧峰前行。
  

五十 教单于折箭 六军辟易 奋英雄怒

  到得王府,耶律洪基不命萧峰相见,下令御营都指挥使扣押。那都指挥使心想萧大王天生神力,寻常监牢如何监他得住?心生一计,命人取过最大最重的铁链铁铐,锁了他手脚,口中不住道歉,将他囚在一只大铁笼中。这只大铁笼,便是当年阿紫玩狮时囚禁猛狮之用,笼子的每根钢条都粗大结实。
  铁笼之外,又派一百名御营亲兵,各执长矛,一层层地围了四圈,萧峰在铁笼中如有异动,众亲兵便能将长矛刺入笼中,任他力气再大,也没法在刹那之间崩脱铁锁铁铐,破笼而出。王府之外,更有一队亲兵严密守卫。耶律洪基将原来驻守南京的将士都调出了南京城,以防他们忠于萧峰,作乱图救。
  萧峰靠在铁笼的栏杆上,咬牙忍受腹中之痛,也无余暇多想。直过了十二个时辰,到第二日晚间,数次小便之后,毒药的药性慢慢消失,剧痛才减。萧峰力气渐复,但处此情境,却又如何能脱困?他想烦恼也是无益,这一生再凶险的危难也经历过不少,难道我萧峰一世豪杰,就真会困死于铁笼?好在众亲兵敬他英雄,看守虽绝不松懈,但好酒好饭管待,礼数不缺。萧峰放杯痛饮,数日后铁笼旁酒坛堆积。
  耶律洪基始终不传他相见,却派了几名能言善辩之士来好言相劝,说皇上宽洪大度,顾念昔日情义,不忍加刑,要萧峰悔罪求饶。萧峰对这些说客全不理会,自管自地斟酒而饮。
  如此过了月余,那四名说客竟毫不厌烦,每日里不住搬弄陈腔滥调,翻来复去地说个不停,说什么“皇上待萧大王恩德如山,你只有听皇上的话,才有生路”,什么“皇上神武,明见万里之外,远瞩百代之后,圣天子宸断是万万不会错,你务须遵照皇上所指的路走”等等等等。这些说客显然明知决计劝不转萧峰,却仍无穷无尽地喋喋不休。
  一日萧峰猛地起疑:“皇上又不是糊涂人,怎会如此婆婆妈妈地派人前来劝我?其中定有蹊跷!”沉思半晌,突然想起:“是了,皇上正在调兵遣将,准备大举南征,却派了些不相干的人将我稳住在这里。只盼时日久了,让我眼见反抗无益,我终于屈服,接旨南征。”再一思索,已明其理:“皇上自逞英雄,定要我口服心服,他亲自提兵南下,取了大宋江山,然后到我面前来夸耀一番。他生恐我性子刚强,一怒之下,绝食自尽,是以派了这些猥琐小人来对我胡说八道。”
  他早将一己的生死安危置之度外,既无计脱身,也就没放在心上。他虽不愿督军南征,却也不是以天下之忧而忧的仁人志士,想到耶律洪基决意发兵,大劫无可挽回,除了长叹一声、痛饮十碗之外,也就不去多想了。
  又过一月有余,只听那四名说客兀自絮絮不已,萧峰突然问道:“咱们契丹大军,已渡过黄河了吗?”四名说客愕然相顾,默然半晌。一名说客道:“萧大王此言甚是,咱们大军克日便发,黄河虽未渡过,却也是指顾间的事。”萧峰点头道:“原来大军尚未出发,不知哪一天是黄道吉日?”四名说客互使眼色。一个道:“咱们是小吏下僚,不得与闻军情。”另一个道:“只须萧大王回心转意,皇上便会亲自来与大王商议军国大计。”
  萧峰哼了一声,便不再问,心想:“皇上若势如破竹,取了大宋,便会解我去汴梁相见。但如败军而归,没面目见我,第一个要杀的人便是我。到底我盼他取了大宋呢,还是盼他败阵?嘿嘿,萧峰啊萧峰,只怕你自己也不易回答吧!”
  次日黄昏时分,四名说客又摇摇摆摆地进来。看守萧峰的众亲兵老是听着他们的陈腔滥调,早就腻了。见四人来到,不禁皱了眉头,走开几步。两个多月来萧峰全无挣扎脱逃之意,监视他的官兵已远不如先前那般戒慎提防。
  第一名说客咳嗽一声,说道:“萧大王,皇上有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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