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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龙八部-金庸 [195]

By Root 21018 0
既能来到这里,便是有缘。只不过……你相貌太也难看。”说着不住摇头。
  虚竹微微一笑,说道:“相貌美丑,乃无始以来业报所聚,不但自己做不得主,连父母也做不得主。小僧貌丑,令前辈不快,这就告辞了。”说着退了两步。
  虚竹正待转身,那老人道:“且慢!”衣袖扬起,搭在虚竹右肩之上。虚竹身子略略向下一沉,只觉这衣袖有如手臂,挽住了他身子。那老人问道:“今日来解棋局的,有哪些人?”虚竹一一说了。那老人沉吟半晌,道:“天下高手,十之六七都已到了。大理天龙寺的枯荣大师没来么?”虚竹答道:“除了敝寺僧众之外,出家人就只一位鸠摩智大师。”
  那老人又问:“近年来武林中听说有个人名叫乔峰,甚是了得,他没来吗?”虚竹道:“没有。”
  那老人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道:“我已等了这么多年,再等下去,也未必能遇到内外俱美的全材。天下不如意事常七八,也只好将就如此了。”沉吟片刻,似乎心意已决,说道:“你适才言道,这棋局不是你拆解的,那么星河如何又送你进来?”
  虚竹道:“第一着是小僧大胆无知,闭了眼睛瞎下的,以后各着,却是敝师伯祖法讳上玄下难,以‘传音入密’之法暗中指点。”当下将拆解棋局的经过情形说了一遍。
  那老人叹道:“天意如此,天意如此!”突然间愁眉开展,笑道:“既然天意如此,你闭了眼睛,竟误打误撞地将我这棋局解开,足见福缘深厚,或能办我大事,亦未可知。好,好,乖孩子,你跪下磕头吧!”
  虚竹自幼在少林寺中长大,每日里见到的不是师父、师伯叔,便是师伯祖、师叔祖等等长辈,即在同辈之中,年纪比他大、武功比他强的师兄也不计其数,向来是听话惯了的。佛门弟子,讲究谦下,他听那老人叫他磕头,虽不明白其中道理,但想这人是武林前辈,向他磕几个头乃理所当然,于是恭恭敬敬地跪下,咚咚咚咚地磕了四个头,待要站起,那人笑道:“再磕五个,这是本门规矩。”虚竹应道:“是!”又磕了五个头。
  那老人道:“好孩子,好孩子!你过来!”虚竹站起身,走到他身前。
  那老人抓住他手腕,向他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突然虚竹只觉脉门上一热,一股内力自手臂上升,迅速无比地冲向他的心口,不由自主地便以少林心法相抗。那老人的内力一触即退,登时安然无事。虚竹知他是试探自己内力深浅,不由得面红过耳,苦笑道:“小僧平时多读佛经,小时又性喜嬉戏,没好好修炼师父所授的内功,可叫前辈见笑了。”
  不料那老人反十分欢喜,笑道:“很好,很好,你于少林派的内功所习甚浅,省了我好些麻烦。”他说话之间,虚竹只觉全身内力不由自主地倾泻而出,大惊之下,出力凝缩,但说什么也阻止不住,过了一会,但觉全身暖洋洋的,便如泡在一大缸温水之中一般,周身毛孔之中,似乎都有热气冒出,说不出的舒畅。
  那老人放开他手腕,笑道:“行啦,我已用本门‘北冥神功’,将你的少林内力都化去啦!”
  虚竹大吃一惊,叫道:“什……什么?”跳了起来,双脚落地时膝盖中突然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下,只觉四肢百骸尽皆酸软,脑中昏昏沉沉,望出来犹如天旋地转一般,情知这老人所说不假,霎时间悲从中来,眼泪夺眶而出,哭道:“我……我……和你无怨无仇,又没得罪你,为什么要这般害我?”
  那人微笑道:“你怎地说话如此无礼?不称‘师父’,却‘你呀,我呀’的,没半点规矩?”虚竹惊道:“什么?你怎么会是我师父?”那人道:“你刚才磕了我九个头,那便是拜师之礼了。”虚竹道:“不,不!我是少林子弟,怎能再拜你为师?你这些害人的邪术,我也决计不学。”说着挣扎站起。
  那人笑道:“你当真不学?”双手一挥,两袖飞出,搭上虚竹肩头。虚竹只觉肩上沉重无比,再也没法站直,双膝一软,便即坐倒,不住地道:“你便打死我,我也不学。”
  那人哈哈一笑,突然身形拔起,在半空中一个筋斗,平平稳稳地坐落在地,同时双手抓住了虚竹左右两手的腕上穴道。
  虚竹惊道:“你……你干什么?”只觉两股火热的热气,犹似滚水一般从双手手腕的“会宗穴”中疾冲进来,不禁大叫一声:“啊哟!”全力撑拒,但两道热气便如长江大河滚滚而来,莫可抗御,自臂至胸,都冲入了胸口的“膻中穴”。
  虚竹惊惶已极,双手急甩,想将那人抓住自己双手手腕的十指甩脱,但一甩之下,便觉自己手臂上软绵绵的没半点力道,心中大急:“中了他的邪法之后,别说武功全失,看来连穿衣吃饭也没半分力气了,从此成了个全身瘫痪的废人,那便如何是好?”惊怖失措,纵声大呼,突觉“膻中穴”中那股积储的热气化成千百条细细的一缕缕热气,散入全身各处穴道,嘴里再也叫不出声,心道:“不好,我命休矣!”只觉四肢百骸愈来愈热,霎时间头昏脑胀,胸口、小腹和脑壳如要炸将开来一般,过不片时,再也忍耐不住,昏晕了过去。
  只觉得全身轻飘飘的,便如腾云驾雾,上天遨游;忽然间身上冰凉,似乎潜入了碧海深处,与群鱼嬉戏;一时在寺中读经,一时又在苦练武功,但练来练去始终不成。正焦急间,忽觉天下大雨,点点滴滴地落在身上,雨点却是热的。
  这时头脑却也渐渐清醒了,虚竹睁开眼来,察觉自己横卧于地,那老者已放脱自己双手,斜坐在自己身旁,他满身满脸大汗淋漓,不住滴向自己身上,而面颊、头颈、发根各处,仍有汗水源源渗出。
  虚竹一骨碌坐起,道:“你……”只说了一个“你”字,不由得猛吃一惊,见那老者已然变了一人,本来洁白俊美的脸上,竟布满了一条条纵横交叉的深深皱纹,满头浓密头发脱落了大半,尽成灰白,一丛光亮乌黑的长髯,也都变成了白须。虚竹第一个念头是:“我昏晕了多少年?三十年吗?五十年吗?怎么这人突然间老了数十年?”眼前这老者龙钟不堪,看来没一百二十岁,总也有一百岁。
  那老人眯着双眼,有气没力地一笑,说道:“大功告成了!乖孩儿,你福泽深厚,远过我的期望,你向这板壁空拍一掌试试!”
  虚竹不明所以,依言虚击一掌,只听得喀喇喇一声响,好好一堵板壁登时垮了半边,比他出全力撞上十下,塌得还要厉害。虚竹惊得呆了,道:“那……那是什么缘故?”
  那老人满脸笑容,十分欢喜,也道:“那……那是什么缘故?”虚竹道:“我怎么……怎么忽然有了这样大的力道?”那老者微笑道:“你还没学过本门掌法,这时所能使出来的内力,一成也还不到。你师父七十余年的勤修苦练,岂同寻常?”
  虚竹挺身而起,内心已知大事不妙,叫道:“你……你……什么七十余年勤修苦练?”那老人微笑道:“难道你此刻还不明白?真的还没想到吗?”
  虚竹心中隐隐已感到了那老人此举的真义,但这件事委实太过突兀,太也不可思议,实令人难以相信,嗫嗫嚅嚅地道:“老前辈是传了一门神功……一门神功给了小僧么?”
  那老人微笑道:“你还不肯称我师父?”虚竹低头道:“小僧是少林派的弟子,不能欺祖灭宗,改入别派。”那老人道:“你身上已没半分少林派的功夫,还说是什么少林弟子?你体内蓄积有‘逍遥派’七十余年的神功,怎么还不是本派弟子?”虚竹从来没听过“逍遥派”的名字,神不守舍地道:“逍遥派?”那老人微笑道:“乘天地之正,御六气之辩,以游于无穷,是为逍遥。你向上跳一下试试!”
  虚竹好奇心起,双膝略弯,脚上用力,向上轻轻一跳。突然砰的一声,头顶一阵剧痛,眼前一亮,半个身子已穿破了屋顶,还在不住上升,忙伸手抓住屋顶,落下地来,接连跳了几下,方始站住,如此轻功,委实匪夷所思,一时间并不欢喜,反甚感害怕。
  那老人道:“怎么样?”虚竹道:“我……我是入了魔道么?”那老人道:“你安安静静坐着,听我述说原因。时刻已经不多,只能择要而言。你既不肯称我为师,不愿改宗,我也不来勉强于你。小师父,我求你帮个大忙,为我做一件事,你能答允么?”
  虚竹素来乐于助人,佛家修六度,首重布施,世人有难,自当尽力相助,便道:“前辈有命,自当竭力以赴。”这两句话一出口,忽地想到此人的功夫似是左道妖邪一流,当即又道:“但如前辈命小僧为非作歹,为害良善,那可不便从命了。”
  那老人脸现苦笑,问道:“什么叫做‘为非作歹’?”虚竹一怔,道:“小僧是佛门弟子,损人害人之事,是决计不做的。”那老人道:“倘若世间有人,专做损人害人之事,凶残毒辣,杀人无算,我命你去除灭了他,你答不答允?”虚竹道:“小僧要苦口婆心,劝他改过迁善。”那老人道:“倘若他执迷不悟呢?”虚竹挺直身子,说道:“伏魔除害,原是我辈当为之事。不过小僧能为浅薄,恐怕不能当此重任。”
  那老人道:“那么你答允了?”虚竹点头道:“我答允了!”那老人神情欢悦,道:“很好,很好!我要你去除掉一个人,一个大大的恶人,那便是我的弟子丁春秋,今日武林中称为星宿老怪便是。丁春秋为祸世间,皆因我传了他武功之故,此人不除,我的罪业不消。”
  虚竹嘘了口气,如释重负,他亲眼见到星宿老怪只一句话便杀了十名车夫,当真罪大恶极,师伯祖玄难大师又给他以邪术化去全身内力,便道:“除却星宿老怪,乃是莫大功德,但小僧这点点功夫,如何能够……”说到这里,和那老人四目相对,见到他目光中嘲弄的神色,登时想起,“这点点功夫”五字似乎已经不对,当即住口。
  那老人道:“此刻你身上这点点功夫,早已不在星宿老怪之下,更且在他之上,只是无人指点,不能善于运用,要除灭他确实还不够,但你不用担心,老夫自有安排。”
  虚竹道:“小僧曾听薛慕华施主说过星宿海丁……丁施主的恶行,只道老前辈已给他害死了,原来老前辈尚在人世,那……那可好得很,好得很。”
  那老人叹了口气,说道:“当年这逆徒勾结了我师妹,突然发难,将我打入深谷之中,老夫事先不备,险些丧命彼手。幸得我师妹良心发现,阻止他更下毒手,而我大徒儿苏星河装聋作哑,以本派诸般秘传功法相诱,老夫才得苟延残喘,多活了三十年。星河的资质本来也是挺不错的,只可惜他给我引上了岔道,分心旁鹜,去学琴棋书画等等玩物丧志之事,我的上乘武功他是说什么也学不到的了。这三十年来,我只盼觅得一个聪明而专心的徒儿,将我毕生武学都传授于他,派他去诛灭丁春秋。可是机缘难逢,聪明的本性不好,保不定重蹈养虎贻患的覆辙;性格好的却又悟性不足。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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