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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龙八部-金庸 [149]

By Root 21179 0
将那套新衣新裤拿了起来。”
  段正淳笑道:“偷新衣么?哎唷,我只道咱们小康只会偷汉子,原来还会偷衣服呢。”
  马夫人星眼流波,嫣然一笑,说道:“我才不是偷新衣新裤呢!我拿起桌上针线篮里的剪刀,将那件新衣裳剪得粉碎,又把那条裤子剪成了一条条的,永远缝补不起来。我剪烂了这套新衣新裤之后,心中说不出的欢喜,比我自己有新衣服穿还痛快,也不去想明天大人们知道了之后会怎样。”
  段正淳一直脸蕴笑意,听到这里,脸上渐渐变色,颇为不快,说道:“小康,别说这些旧事啦,咱们睡吧!”
  马夫人道:“不,难得跟你有几天相聚,从今而后,只怕咱俩再也不得见面了,我要跟你说多些话。段郎,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故事?我要叫你明白我的脾气,从小就是这样,要是有一件物事我日思夜想,得不到手,偏偏旁人运气好得到了,那么我说什么也得毁了这件物事。小时候使的是笨法子,年纪慢慢大起来,人也聪明了些,就使些巧妙点的法子啦。”
  段正淳摇了摇头,道:“别说啦。这些煞风景的话,你让我听了,叫我没了兴致,待会可别怪我。”
  马夫人微微一笑,站起身来,慢慢打开了绑着头发的白头绳,长发直垂到腰间,柔丝如漆。她拿起一只黄杨木的梳子,慢慢梳着长发,忽然回头一笑,脸色娇媚无限,说道:“段郎,你来抱我!”声音柔腻之极。
  萧峰虽对这妇人心下厌憎,烛光下见到她的眼波,听到她“你来抱我”这四个字,也不自禁地怦然心动。
  段正淳哈哈一笑,撑着炕边,要站起来去抱她,却是酒喝得多了,竟站不起身,笑道:“也只喝了这六七杯酒儿,竟会醉得这么厉害。小康,你的花容月貌,令人一见心醉,真抵得上三斤烈酒,嘿嘿。”
  萧峰一听,吃了一惊:“只喝了六七杯酒,如何会醉?段正淳内力非同泛泛,就算没半点酒量,也决没这个道理,这中间大有蹊跷。”
  只听马夫人格格娇笑,腻声道:“段郎,你过来哟,我没半点力气,你……你……你快来抱我。”
  秦红棉和阮星竹站在窗外,马夫人这等撒娇使媚,一句句传入耳来,均是妒火攻心,几欲炸裂了胸膛,偏又提不起手来塞住耳朵。丐帮众人一直以为马夫人守节孀居,贞淑端严,不苟言笑,忽然听到她这些荡笑淫语,都感诧异万分。有的便想污言秽语骂上几句,苦于没法开口出声。
  段正淳左手撑在炕边,用力想站起身来,但身子刚挺直,双膝酸软,又即坐倒,笑道:“我也没半点力气啦,当真奇了。我一见到你,便如耗子见了猫,全身都酸软啦。”
  马夫人轻笑道:“我不依你,只喝了这一点儿,便装醉哄人。你运运气,使动内力,不就得了?”
  段正淳调运内息,想提一口真气,岂知丹田中空荡荡的,什么都捉摸不着,他连提三口真气,不料修培了数十年的深厚内力陡然间没影没踪。这一来可就慌了,情知事情不妙。但他久历江湖风险,脸上丝毫不动声色,笑道:“只剩下一阳指和六脉神剑的内劲,这可醉得我只会杀人,不会抱人了。”
  萧峰心道:“这人虽然贪花好色,却也不是个糊涂角色。他已知身陷危境,说什么‘只会杀人,不会抱人’。其实他一阳指是会的,六脉神剑可就不会,显是在虚声恫吓。他若没了内力,一阳指也使不出来。”
  马夫人软洋洋地道:“啊哟,我头晕得紧,段郎,莫非……莫非在这酒中,你做了手脚么?”段正淳本来疑心她在酒中下药,听她这么说,对她的疑心登时消了,招了招手,说道:“小康,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马夫人似要举步走到他身边,但却站不起来,伏在桌上,脸泛桃红,不住咿咿啊啊的声音,媚声道:“段郎,我一步也动不了啦,你怕我不肯跟你好,在酒里下了春药,是不是?你这小不正经的。”
  段正淳摇了摇头,打个手势,用手指醮了些酒,在桌上写道:“中了敌计,力图镇静。”说道:“现下我内力提上来啦,这几杯毒酒,却也迷不住我。”马夫人在桌上写道:“是真是假?”段正淳写道:“不可示弱。”大声道:“小康,你有什么对头,却使这毒计来害我?”
  萧峰在窗外见到他写“不可示弱”四字,暗叫不妙,心道:“饶你段正淳精明厉害,到头来还是栽在女人手里。这毒药明明是马夫人下的,她听你说‘只会杀人,不会抱人’,忌惮你武功了得,假装自己也中了毒,探问你的虚实,如何这么容易上当?”
  马夫人脸现忧色,又在桌上写道:“内力全失是真是假?”口中却道:“段郎,若有什么下三滥的奸贼想来打主意,那再好也没有了。闲着无聊,正好拿他来消遣。你只管坐着别理会,瞧他可有胆子动手。”
  段正淳写道:“只盼药性早过,敌人缓来。”说道:“是啊,有人肯来给咱们作耍,正求之不得。小康,你要不要瞧瞧我凌空点穴的手段?”
  马夫人笑道:“我可从来没见过,你既内力未失,便使一阳指在纸窗上戳个窟窿,好不好?”段正淳眉头微蹙,连使眼色,意思说:“我内力全无,哪里还能凌空点穴?我是在恐吓敌人,你怎地不会意?”马夫人却连声催促,道:“快动手啊,你只须在纸窗上戳个小窟窿,便能吓退敌人,否则可糟了,别让敌人瞧出破绽。”
  段正淳又是一凛:“她向来聪明机伶,何以此刻故意装傻?”正沉吟间,只听马夫人柔声道:“段郎,你吃了‘七香迷魂散’的烈性迷药,任你武功登天,那也必内力全失。你倘若还能凌空点穴,能在纸窗上用内力真气刺个小孔,那可就奇妙得紧了。”段正淳惊道:“我……我是中了‘七香迷魂散’的歹毒迷药?你怎……怎么知道?”
  马夫人娇声笑道:“我给你斟酒之时,嘻嘻,好像一个不小心,将一包迷药掉入酒壶里了。唉,我一见到你,就神魂颠倒,手足无措,段郎,你可别怪我!”
  段正淳强笑道:“嗯,原来如此,那也没什么。”这时他心中雪亮,知已给马夫人制住,倘若狂怒喝骂,决计无补于事。脸上只好装作没事人一般,竭力镇定心神,设法应付危局,寻思:“她对我一往情深,决不致害我性命,想来不过是要我答允永不回家,跟她一辈子厮守,又或是要我带她同回大理,名正言顺地跟我做长久夫妻。那是她出于爱我的一片痴心,手段虽然过份,总也不是歹意。”言念及此,便即宽心。
  果然听得马夫人问道:“段郎,你肯不肯和我做长久夫妻?”
  段正淳笑道:“你这人忒是厉害,好啦,我投降啦。明儿你跟我一起回大理去,我娶你为镇南王的侧妃。”
  秦红棉和阮星竹听了,又是一阵妒火攻心,脸上变色,心中暴怒,均想:“这贱人有什么好?你不答允我,却答允了她。”
  马夫人叹了口气,腻声道:“段郎,早一阵我曾问你,日后拿我怎么样,你说大理地方湿热,又多瘴气,我去了会生病的,你现下这话允并非出于本心。”
  段正淳叹道:“小康,我跟你说,我是大理国的皇太弟。我哥哥没儿子,他千秋万岁之后,便要将皇位传给我。我在中原不过是一介武夫,可是回到大理,便不能胡作非为,你说是不是呢?”马夫人道:“是啊,那又怎地?”段正淳道:“这中间本来颇有为难之处,但你对我这等情切,竟不惜出到下药的手段,我自然回心转意了。天天有你这么个好人儿陪在身边,我又不是不想。我既答允了带你去大理,自无反悔。”
  马夫人轻轻“哦”了一声,道:“话倒说得有理。日后你做了皇上,能封我为皇后娘娘么?”段正淳踌躇道:“我已有元配妻室,皇后是不成的……”马夫人道:“是啊,我是个不祥的寡妇,怎能做皇后娘娘?那不是笑歪了大理国千千万万人的嘴巴么?”她又拿起木梳,慢慢梳头,笑道:“段郎,刚才我说那个故事给你听,你明白了我的意思吧?”
  段正淳额头冷汗涔涔而下,勉力镇慑心神。可是数十年来勤修苦练而成的内功,全不知到了何处,便如一个溺水之人,双手拚命乱抓,却连一根稻草也抓不到。
  马夫人问道:“段郎,你身上很热,是不是,我给你抹抹汗。”从怀中抽出一块素帕,走到他身前,轻轻给他抹去了额头的冷汗,柔声道:“段郎,你得保重身子才好,酒后容易受凉,要是有什么不适,那不是叫我又多担心么?”
  窗内段正淳和窗外萧峰听了,都是感到一阵难以形容的惧意。
  段正淳强作微笑,说道:“那天晚上你香汗淋漓,我也曾给你抹了汗来,这块手帕,我十几年来一直带在身边。”
  马夫人神色腼腆,轻声道:“也不怕丑,十多年前的旧事,亏你还好意思说?你取出来给我瞧瞧。”
  段正淳说十几年来身边一直带着那块旧手帕,那倒不见得,不过此刻却倒真便在怀里。他容易讨得女子欢心,这套本事也是重要原因,令得每个和他有过风流孽缘的女子,都信他真正爱的便是自己,只因种种难以抗拒的命运变故,才没法结成美满姻缘。他想将这块手巾从怀中掏出来,好令她顾念旧情,哪知他只手指微微一动,手掌以上已全然麻木,这“七香迷魂散”的药性好不厉害,竟无力去取手巾。
  马夫道:“你拿给我瞧啊!哼,你又骗人。”段正淳苦笑道:“哈哈,醉得手也不能动了,你给我取了出来吧。”马夫人道:“我才不上当呢。你想骗我过来,用一阳指制我死命。”段正淳微笑道:“似你这般俏丽无比的绝世美人,就算我是十恶不赦的凶徒,也舍不得在你脸上轻轻划半道指甲痕。”
  马夫人笑道:“当真?段郎,我可总有点儿不放心,我得用绳子绑住你双手,然后……然后,再用一缕柔丝,牢牢绑住你的心。”段正淳道:“你早绑住我的心了,否则我怎会乖乖地送上门来?”马夫人嗤的一笑,道:“你原是个好人儿,也难怪我对你害上了这身永远治不好的相思病。”说着拉开炕旁抽屉,取出一根缠着牛筋的丝绳。
  段正淳心下更惊:“原来她早就一切预备妥当,我却一直给蒙在鼓里,段正淳啊段正淳,今日你命送此处,可又怨得谁来?”马夫人道:“我先将你的手绑一绑,段郎,我可真是说不出的喜欢你。你生不生我的气?”
  段正淳深知马夫人性子,她虽是女子,却比寻常男子更为坚毅。恶毒辱骂不能令她气恼,苦苦哀恳不能令她回心,眼下只有拖延时刻,且看有什么机会能脱此困境,笑道:“我一见到你水汪汪的眼睛,天大的怒气也化为乌有了。小康,你过来,给我闻闻你头上那朵茉莉花有多香?”
  十多年前,段正淳便由这一句话,和马夫人种下了一段孽缘,此刻旧事重提,马夫人身子一斜,软答答地倒在他怀中,风情无限,娇羞不胜。她左手搂住段正淳头颈,右手轻轻抚摸他脸蛋,腻声道:“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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