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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龙八部-金庸 [120]

By Root 21233 0
拳了。此人下手之时,受了什么阻挡,拳力消了十之七八,是以阮姑娘才不致当场毙命。此人拳力雄浑,只怕能和玄慈方丈并驾齐驱。”
  乔峰心下钦佩:“玄慈方丈这一拳确是我用铜镜挡过了,消去了大半拳力。这位薛神医当真医道如神,单是搭一下阿朱的脉搏,便将当时动手过招的情形说得一点不错,看来他定有治好阿朱的本事。”言念及此,脸上露出喜色,说道:“这位小姑娘倘若死在大金刚拳拳力之下,于少林派的面子须不大好看,请薛神医慈悲。”说着深深一揖。
  玄寂不等薛神医回答,问阿朱道:“出手伤你的是谁?你在何处受的伤?此人现下在何处?”他顾念少林派声名,又想世上居然有人会使大金刚拳,急欲问个水落石出。
  阿朱天性极为顽皮,她可不像乔峰那样,每句话都讲究分寸,她胡说八道,瞎三话四,乃家常便饭,心念一转:“乔大爷为了救我,孤身一人与这里千百位英雄好汉为敌,势力太过孤单。我如抬出姑苏慕容的名头来,吓他们一吓,可以大增乔大爷的声势。反正少林寺对我家公子本就不大客气,索性气气他们,那又如何?”便道:“那人是个青年公子,相貌潇洒英俊,约莫二十七八岁年纪。我跟这位乔大爷正在客店里谈论薛神医的医道出神入化,别说举世无双,甚且是空前绝后,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只怕天上神仙也有所不及……”
  世人没一个不爱听恭维的言语。薛神医生平不知听到过多少称颂赞誉,但这些言语出之于一个妙龄少女之口,却是首次得闻,何况她不怕难为情地大加夸张,他听了忍不住拈须微笑。乔峰却眉头微皱,心道:“哪有此事?小妞儿信口开河。”
  阿朱续道:“那时候我说:‘世上既有了这位薛神医,大伙儿也不用学什么武功啦!’乔大爷问道:‘为什么?’我说:‘打死了的人,薛神医都能救得活来,那么练拳、学剑还有什么用?你伤一个,他救一个,你杀两个,他救一双,大伙儿这可不是白累么?’”
  她伶牙俐齿,声音清脆,虽在重伤之余,一番话说来仍如珠落玉盘,动听之极。众人都是一乐,有的更加笑出声来。
  阿朱却一笑也不笑,继续说道:“邻座有个公子爷一直在听我二人说话,忽然冷笑道:‘天下拳力,大都轻飘飘的没真力,那姓薛的医生由此而浪得虚名。倘若是少林派最厉害的大金刚拳,瞧他也治得好么?’他说了这几句话,就向我发拳凌空击来。我见他和我隔着数丈远,只道他是随口说笑,不以为意,也没想要闪避。乔大爷却大吃一惊……”
  玄寂问道:“他就伸手挡架么?”
  阿朱摇头道:“不是!乔大爷若出手挡架,那青年公子就伤不到我了。乔大爷离我甚远,来不及相救,忙提起一张椅子从横里掷来。他劲力使得恰到好处,只听得喀喇喇一声响,椅子已给那青年公子的劈空拳力击碎。那位公子说的满口是软绵绵的苏州话,哪知手上的功夫却一点也不软绵绵了。我登时只觉全身轻飘飘的,像是飞进了云端里一样,半分力气也无,只听那公子说道:‘你去叫薛神医多翻翻医书,先练上一练,日后给玄慈大师治伤之时,就不会手足无措了。’”
  群雄“哦”的一声,好几人同时说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又有几人道:“果然是姑苏慕容!”所以用到“果然是”这三字,意思说他们事先早已料到了。却不知阿朱为了乔峰势孤,抬了个“姑苏慕容”出来,以壮声势。
  游驹忽道:“乔兄适才说道是有人冒充少林高僧,招摇撞骗,打伤了这姑娘。这位姑娘却又说打伤她的是个青年公子。到底是谁的话对?”
  阿朱忙道:“那青年公子伤我之后,乔大爷十分气恼,问她:‘阁下是少林派的么?’那公子道:‘天下什么门派,我都算上一份,你说我是少林派,也无不可。’他这么说,我瞧多半是冒充少林派。不过真正冒充少林高僧之人,也是有的,我就瞧见两个和尚自称是少林僧人,却去偷了人家一条黑狗,宰来吃了。”她自知谎话中露出破绽,便东拉西扯,换了话题。
  薛神医也知她的话不尽不实,一时拿不定主意是否该当给她治伤,向玄寂、玄难瞧瞧,向游骥、游驹望望,又向乔峰和阿朱看看。
  乔峰道:“薛先生今日救了这位姑娘,乔峰日后不敢忘了大德。”薛神医嘿嘿冷笑,道:“日后不敢忘了大德?难道今日你还想能活着走出这聚贤庄么?”乔峰道:“是活着出去也好,死着出去也好,那也管不了这许多。这位姑娘的伤势,总得请你医治才是。”薛神医淡淡地道:“我为什么要为她治伤?”乔峰道:“薛先生在武林中广行功德,眼看这位姑娘无辜丧命,想必能打动先生的恻隐之心。”
  薛神医道:“不论是谁带这姑娘来,我都给她医治。哼,单单是你带来,我便不治。”
  乔峰脸上变色,森然道:“众位今日群集聚贤庄,为的是商议对付乔某,姓乔的岂有不知?”阿朱插嘴道:“乔大爷,既然如此,你就不该为了我而到这里来冒险啦!”乔峰道:“我想众位都是堂堂丈夫,是非分明,要杀之而甘心的只乔某一人,跟你小小姑娘无涉。薛先生竟将痛恨乔某之意,牵连到阮姑娘身上,岂非大大不该?”
  薛神医给他说得哑口无言,过了一会,才道:“是否给人治病救命,全凭我自己的喜怒好恶,岂是旁人强求得了的?乔峰,你罪大恶极,我们正在商议围捕,要将你乱刀分尸,祭你的父母、师父。你自己送上门来,那再好也没有了。你便自行了断吧!”
  他说到这里,右手一摆,群雄齐声呐喊,纷纷拿出兵刃。大厅上密密麻麻的寒光耀眼,说不尽各种各样的长刀短剑、双斧单鞭。跟着又听得高处呐喊声大作,屋檐和屋角上露出不少人来,也都手执兵刃,把守着各处要津。
  乔峰虽见过不少大阵大仗,但往常都是率领丐帮与人对敌,己方总也是人多势众,从不如这一次般孤身陷入重围,还携着一个身受重伤的少女,到底如何突围,半点计较也无,心中也不禁惴惴。
  阿朱更是害怕,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说道:“乔大爷,你快自己先走,不用管我!他们跟我无怨无仇,不会害我的。”
  乔峰心念一动:“不错,这些人都是侠义之辈,决不会无故加害于她。我还是及早离开这是非之地为妙。”但随即又想:“大丈夫救人当救彻。薛神医尚未答允治伤,不知她死活如何,我乔峰岂能贪生怕死,一走了之?”
  纵目四顾,一瞥间便见到不少武学高手,这些人倒有一大半相识,俱是身怀绝艺之辈。他一见之下,登时激发了雄心豪气,心道:“乔峰便血溅聚贤庄,给人乱刀分尸,那又算得什么?大丈夫生亦何欢,死又何惧?”哈哈一笑,说道:“你们都说我是契丹人,要除我这心腹大患。嘿嘿,是契丹人还是汉人,乔某此刻自己也不明白……”
  人丛中忽有一个细声细气的声音说道:“是啊,你是杂种,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种!”这人便是先前曾出言讥刺丐帮的,只是他挤在人丛之中,说得一两句话便即住口,谁也不知到底是谁,群雄几次向声音发出处注目查察,始终没见到是谁口唇在动。若说那人身材矮小,这群人中也无特异矮小之人。
  乔峰听了这几句话,凝目瞧了半响,点了点头,不加理会,向薛神医续道:“倘若我是汉人,你今日如此辱我,乔某岂能善罢干休?倘若我果然是契丹人,决意和大宋豪杰为敌,第一个便要杀你,免得我伤一个大宋英雄,你便救一位大宋好汉。是也不是?”薛神医道:“不错,不管怎样,你都是要杀我的了。”乔峰道:“我求你今日救了这位姑娘,一命还一命,乔某永远不动你一根汗毛便是。”薛神医嘿嘿冷笑,道:“老夫生平救人治病,只有受人求恳,从不受人胁迫。”乔峰道:“一命还一命,甚是公平,也说不了是什么胁迫。”
  人丛中那细声细气的声音忽然又道:“你羞也不羞?你自己转眼便要给人乱刀斩成肉酱,还说什么饶人性命?你……”
  乔峰突然一声怒喝:“滚出来!”声震屋瓦,梁上灰尘簌簌而落。群雄个个耳中雷鸣,心跳加剧。
  人丛中一条大汉应声而出,摇摇晃晃地站立不定,便似醉酒一般。这人身穿青袍,脸色灰败,群雄都不认得他是谁。
  谭公忽然叫道:“啊,他是追魂杖谭青。是了,他是‘恶贯满盈’的弟子。”
  丐帮群豪听得他是“四大恶人”之首“恶贯满盈”的弟子,更加怒不可遏,齐声喝骂,心中却也均栗栗危惧。原来那日西夏赫连铁树将军,以及一品堂众高手中了自己“悲稣清风”之毒,尽为丐帮所擒。不久“恶贯满盈”段延庆赶到,丐帮群豪无一是他敌手。段延庆以奇臭解药解除一品堂众高手所中毒质,群起反戈而击,丐帮反而吃了大亏。群丐对段延庆又恼且惧,均觉丐帮中既没了乔峰,此后再遇上这“天下第一大恶人”,终究仍难抗拒。
  只见追魂杖谭青脸上肌肉扭曲,显得全身痛楚已极,双手不住乱抓胸口,从他身上发出话声道:“我……我和你无怨无仇,何……何故破我法术?”说话仍细声细气,只是断断续续、上气不接下气一般,口唇却丝毫不动。各人见了,尽皆骇然。大厅上只有寥寥数人才知他这门功夫是腹语之术,和上乘内功相结合,能迷得对方心神迷惘,失魂而死。但若遇上了功力比他更深的对手,施术不灵,却会反受其害。
  薛神医怒道:“你是‘恶贯满盈’的弟子?我这英雄之宴,请的是天下英雄好汉,你这种无耻败类,如何也混将进来?”
  忽听得远处高墙上有人说道:“什么英雄之宴,我瞧是狗熊之会!”他开言时相隔尚远,说到最后一个“会”字时,人随声到,从高墙上飘然而落,身形奇高,行动却是快极。屋顶上不少人发拳出刀阻挡,都不免慢了一步,被他闪身抢过。大厅上不少人认得,此人是“穷凶极恶”云中鹤。
  云中鹤飘落庭中,身形微晃,已奔入大厅,抓起谭青,疾向薛神医冲来。厅上众人都怕他伤害薛神医,登时有七八人抢上相护。哪知云中鹤早已算定,使的是以进为退、声东击西之计,见众人奔上,早已闪身后退,上了高墙。
  这英雄会中好手着实不少,真实功夫胜得过云中鹤的,就没有七八十人,也有五六十人,可是给他占了先机,谁都猝不及防。加之他轻功极高,一上了墙头,那就再也追他不上。群雄中不少人探手入囊,要待掏摸暗器,原在屋顶驻守之人也纷纷呼喝,过来拦阻,但眼看均已不及。
  乔峰喝道:“留下吧!”挥掌凌空拍出,掌力疾吐,便如有一道无形兵刃,击在云中鹤背心。
  云中鹤闷哼一声,重重摔落,背心着地,口中鲜血狂喷,有如泉涌。那谭青却仍直立,只不过忽而踉跄向东,忽而蹒跚向西,口中咿咿啊啊地胡言乱语,甚是滑稽。大厅上却谁也没笑,只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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