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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客行-金庸 [38]

By Root 7550 0
又有什么了不起?他略一迟疑,那老妇已道:“你不在十万招之内将他打败,你就拜他……拜他……拜他……咳……咳……”
  丁不四怒吼:“‘你就拜他为师!’你要说这句话,是不是?”“拜他为师”这四个字一出口,身子已纵在半空,掌影翻么,向石破天头顶及胸口同时拍落。
  石破天虽学过一十八路擒拿手法,但只能拆解丁珰的一十八路擒拿手,学时既非活学,用时也不能活用,眼见丁不四犹似千手万掌般拍将下来,哪里能够抵御?只得双掌上伸,护住头顶,便在这时,后颈大椎穴上感到一阵极沉重的压力,已然中掌。
  那大椎穴乃人手足三阳督脉之会,最是要害,但也正闪人手足三阳督脉之会,诸处经脉中内力同时生出反击的劲道。丁不四只感全身剧震,向旁反弹了开去,看石破天时,却浑若无事。这一招石破天固然遭他击中,但丁不四反而向外弹出,不能说分了输赢。
  那老妇却阴阳怪气地道:“丁不四,人家故意让你击中,你却给弹了开去,当真没用之极,只交手一招,你便输了。”丁不四怒道:“我怎么输了?胡说八道!”那老妇道:“就算你没输,那么你让他在你大椎穴上拍一掌瞧瞧。要是你不死,反能将他弹开几步,那么你们就算打成平手。”丁不四心想:“这小子内力雄厚之极,我大椎穴若给他击上一掌,那是不死也得重伤。”说道:“好端端的,我为什么要给他打?你的大椎穴倒给我打一掌肴。”那老妇道:“早知丁狗熊没种,就只会一门取巧捡便宜的功夫,倘若跟人家一掌还一掌、一拳还一拳的文比,谁也不得躲闪挡架,你就不敢。”
  丁不四给她说中了心事,汕汕地道:“这等蛮打,是不会武功的粗鲁汉子所为,咱们武学名家,怎么能玩这等笨法子?”他自知这番话强词夺理,经不起驳,在那老妇笑声中,向石破天道:“再来,再来,咱们再比过。”
  石破天道:“我只学过丁丁当当教的那些擒拿手,别的武功都不会,你刚才那样手掌乱晃的功夫,我不会招架。老爷子,就算你赢了,咱们不比啦。”
  那“就算你赢了”这五个字,听在丁不四耳中极不受用,他大声说道:“赢就是赢,输就是输,哪有什么算不算的?我让你先动手,你过来打我啊。”石破天摇头道:“我就是不会。”丁不四听那老妇不住冷笑,心头火起,骂道:“他妈的,你不会,我来教你。你瞧仔细了,你这样出掌打我,我就这么架开,跟着反手这么打你,你就斜身这么闪过,跟着左手拳头打我这里。”
  石破天学招倒很快,依样出手,丁不四回手反击。两人只拆得四招,丁不四呼的一拳打到,石破天不知如何还手,双手下垂,说道:“下面的我不会了。”
  丁不四又好气,又好笑,道:“你奶奶的,都是我教你的,那还比什么武?”石破天道:“我原说不用比啦,算你赢就是了。”丁不四道:“不成,我若不是真正胜了你,小翠一辈子都笑话我,丁大英雄给她说成是丁大狗熊,我这张脸往哪里搁去?你记着,我这么打来,你不用招架,最好抢上一步,伸指反来戳我小腹,这一招很阴毒,我这拳就不能打实了,就只得避让,这叫做以攻为守,攻敌之所必救。”
  他口中教招,手上比画。石破天用心记忆,学会后两人便从头打起,打到丁不四所教的武功用尽之时,便即停了,只得一个往下再教,一个继续又学。丁不叫这些拳法掌法变化本来甚为繁复,但他跟石破天对打,却只以曾经教过的为限。
  丁不四心想这般斗将下去,如何胜得了他?唯一机缘只是这浑小子将所学的招数忘了,拆解稍有错误,便立中自己毒手。但偏偏石破天记性甚好,丁不四只教过一遍,他便牢牢记住。两人直拆了数十招,他招式中仍无破绽。
  那老妇不时发出几下冷笑之声,又令丁不四不敢以凡庸的招数相授,只要攻守之际有一招不够凌厉精妙,那老妇便出言相讥。她走火之后虽行动不得,眼光仍十分厉害,就算是一招高明武功,她也要故意诋毁几句,何况是不算十分出色精奥的招式。
  丁不四打醒了精神,传授石破天拳掌,这股全力以赴的兢兢业业之意,竟丝毫不亚于当年数度和那老妇真刀真枪的拼斗。又教数十招,天色将明,丁不四渐感焦躁,突然拳法一变,使出一招先前教过的“渴马奔泉”,连拳带人,猛地扑将过去。
  石破天叫道:“次序不对了!”丁不四收招站定,说道:“有什么次序不次序的?只要是教过你的便行。”石破天倒也没忘他曾教过用“粉蝶翻飞”来拆解,当即依式纵身闪开。丁不四心想:“我只须将你逼下江去,就算是赢了。小翠再要说嘴,也已无用。”踏上一步,一招“横扫千军”,双臂猛扫过去。石破天仍依式使招“和风细雨”,避开了对方狂暴的攻势,但这步一退,左足已踏上了船舷。
  丁不四大喜,喝道:“下去吧!”一招“钟鼓齐鸣”,双拳环击,攻他左右太阳穴。依照丁不四所授的功夫,石破天该当退后一步,再以“春云乍展”化开来掌,可是此刻身后已无退路,一步后退,便踏入了江中,情急之下不暇多想,生平学得最熟的只丁珰所教的那两招,也不理会用得上用不上,一闪身,已穿到了丁不四背后,右手以“虎爪手”抓住他“灵台穴”,左手以“玉女拈针”拿住他“悬枢穴”,双手一拿实,强劲内力陡然发出。
  丁不四大叫一声,坐倒舱板。
  其实石破天内力再强,凭他只学几天的擒拿手法,又如何能拿得住丁不四这等武学高手?只因丁不四有了先人为主的成见,认定石破天必以“春云乍展”来解自己这招“钟鼓齐鸣”,而要使“春云乍展”,非退后一步而摔入江中不对。他若和另一个高手比武,自会设想对方能有种种拆解之法,拆解之后跟着便有诸般厉害后招,自必四面八方都防到了,决不能让对手闪到自己后心而拿住了要穴。但他跟石破天对拳大半夜,拆解百余招,对方招招都一板一眼,全然依准自己所授的法门而发,心下对他既没半分提防之意,又全没想到这浑小子居然会突然变招,所用的招数却纯熟无比,出手如风,待要挡避,已然不及,竟着了他的道儿。偏生石破天的内力厉害,劲透要穴,以丁不四修为之高,竟也抵挡不住。
  这一下变故之生,丁不四和石破天固吃惊不小,那老妇也错愕无已,“哈哈,哈哈”狂笑两下,晕厥了过去,双目翻白,神情可怖。
  石破天惊道:“老太太,你……你怎么啦?”
  阿绣身在舱里,瞧不见船头上情景,听石破天叫得惶急,忙问:“这位大哥,我奶奶怎么了?”石破天道:“啊哟……她……晕过去啦,这一次……这一次模样不对,只怕……只怕……难以醒转。”阿绣惊道:“你说我奶奶……已经……已经死了?”石破天伸手去探了探那老妇鼻息,道:“气倒还有,只不过模样儿……那个……那个很不对。”阿绣急道:“到底怎么不对?”石破天道:“她神色像是死了一般,我扶起你来瞧瞧。”
  阿绣不愿受他扶抱,但实在关心祖母,踌躇道:“好!那就劳你这位大哥的大驾。”
  石破天一生之中,从未听人说话如此斯文有礼,长乐帮中诸人跟他说话之时尽管恭谨,却是敬畏多过了友善,连小丫头侍剑也总是掩不住脸上惶恐的神色。丁珰跟他说话有时十分亲热,却也十分无礼。只有这个姑娘的说话,听在耳中当真是说不出的熨帖舒服,于是轻轻扶她坐起,将一条薄被裹在她身上,然后将她抱到船头。
  阿绣见到祖母晕去不醒的情状,“啊”的一声呼叫,说道:“这位大哥,可不可以请你在奶奶‘灵台穴’上,用手掌运一些内力过去?这是不情之请,可真不好意思。”
  石破天听她说话柔和,垂眼向她瞧去。这时朝阳初升,只见她一张瓜子脸,下巴微圆,却没丁珰那么尖,但清丽文秀,一双明亮清澈的大眼睛也正在瞧着他。两人目光相接,阿绣登时羞得满脸通红,她没法转头避开,便即闭上了眼睛。石破天冲口而出:“姑娘,原来你也这么好看。”阿绣脸上更加红了,两人相距这么近,生怕说话时将口气喷到他脸上,小嘴紧紧闭住。
  石破天一呆,道:“对不起!”轻轻将她放上舱板,靠在船舱门边,再伸掌按住那老妇的“灵台穴”,也不知如何运送内力,便照丁珰所教以“虎爪手”抓人“灵台穴”的法子,发劲吐出。
  那老妇“啊”的一声,醒了过来,骂道:“浑小子,你干什么?”石破天道:“这位姑娘叫我给你运送内力,你……你果然醒过来啦。”那老妇骂道:“你封了我穴道啦,运送内力,是这么干的?”石破天讪讪地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实在不会,请你教一教。”
  适才他这么一使劲,只震得那老妇五脏六腑几欲翻转,“灵台穴”更遭封闭,好在她练功走火,穴道早已自塞,这时封上加封,也不相干。她初醒时十分恼怒,但已知他内力浑厚无比,心想:“这傻小子天赋异禀,莫非无意中食了灵芝仙草,还是什么通灵异物的内丹,以致内力虽强,却不会运使。我练功走火,或能凭他之力,得能打通被封的经脉?”便道:“好,我来教你。你将内息存于丹田,感到有一股热烘烘的暖气了,是不是?你心中想着,让那暖气通到手少阳三焦经的经脉上。”
  这件经脉穴道的名称,当年谢烟客在摩天崖上都曾教过,石破天依言而为,毫不费力地便将内力集到了掌心,他所修习的“罗汉伏魔功”乃少林派第一精妙内功,并兼阴阳刚柔之用,只向来不知用法,等如有人家有宝库,金银堆积如山,却觅不到那枚开库的钥匙,此刻经那老妇略加指拨,依法而为,体内本来蓄积的内力便排山倒海般涌出。
  那老妇叫道:“慢些,慢……”一言未华,已“哇”的一声,吐出大门黑血。
  石破天吃了一惊,叫道:“啊哟!怎么了?不对么?”阿绣道:“这位大哥,我奶奶请你缓缓运力,不可太急了。”那老妇骂道:“傻瓜,你想要我的命吗?你将内力运一点儿过来,等我吸得几口气,再送一点儿过来。”
  石破天道:“是,是!对不起,真正对不起!”正要依法施为,突见丁不四一跃而起,叫道:“他奶奶的,咱们再比过,刚才不算。”那老妇道:“老不要脸,为什么不算?明明是你输了。刚才他只须在你身卜!补上一刀一剑,又或在你天灵盖上拍击一掌,你还有命么?”
  丁不四自知理亏,不再和那老妇斗口,呼的一掌,便向石破天拍来,喝道:“这招拆法我教过你,不算不讲理吧?”石破天忙即站起,依他所授招式,挥掌挡开。丁不四跟着又出一掌,喝道:“这一招我也教过你的,总不能说我耍无赖欺侮小辈了吧?”他所出的每一招,果然都是曾经教过石破天的,显得自己言而有信,是个君子。
  他越打越快,十余招后,已来不及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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